但唐子安知道夏生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誰。
“無妨,待新招結束,他便需得離山南下了,想必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
於是夏生燦然而笑:“唐院長果然深謀遠慮,竟能想到藉此來鞭策我。”
“不然。”唐子安大義凜然地搖了搖頭:“屆時即便我院在春闈中鎩羽而歸,我也一定保得夏教習周全。”
夏生也懶得再與唐子安爭辯,當即將話音引到了即將開始的書院招考中:“此番衆多考生中,可有唐院長看中之人?”
聞言,唐子安卻是想岔了,他還以爲夏生因爲胡碩所帶來的危機感,已經開始物色春闈時的出戰人選了,當即滿目欣慰地笑了笑。
“的確有幾個不錯的好苗子,雖然比不得秦家大小姐那般天賦異稟,但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
“噢?”夏生挑了挑眉頭,放眼朝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羣看去,好奇地問道:“不知是哪幾位?竟能得唐院長如此青睞。”
唐子安點點頭,隨即擡手指向場邊一個打着赤膊的壯漢,開口道:“此人名叫沈徽,是長峽郡中人,如今年僅十七歲,已經是跨入武師巔峰境了,擅使一對雙刀,成名刀技是流光閃。”
頓了頓,唐子安又指向另外一個黑衣小姑娘,爲夏生介紹道:“這個女娃娃叫做江柒柒,來歷不明,身份神秘,同樣也是一名武修,但卻不知其擅長何類器道,單論實力的話,應該在武將境。”
聞言,夏生頓時一愣,因爲在唐子安此言中,出現了太多的“不明”、“不知”、“應該”這等語意不詳的詞彙,當即問道:“在招考之前,書院不用覈實其身份嗎?”
唐子安面露尷尬,搖搖頭道:“這是院長大人特批的,所以即便是我,也不便多問。”
此言一出,就連夏生也頗爲驚訝。
能讓唐子安稱爲院長大人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位。
便是春秋書院院長,白丘。
而這個黑衣少女,竟然能得以白院長看重,可見其身上一定有着某些超出常人的天賦,可既然連白丘都親開尊口了,爲何不直接將江柒柒面試招入書院,還要讓其參加復考?
面對夏生的疑惑,唐子安只能聳聳肩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同樣是院長大人吩咐的。”
這麼一來,夏生也沒轍了,只能暗暗將此事記在心中,準備待會兒等招考正式開始的時候,再仔細看看這江柒柒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不過既然話說到了這裡,夏生也不禁對唐子安問道:“這麼說起來,我什麼時候能拜見院長大人?”
唐子安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笑道:“別說是你了,就連我也有一年多沒看到他老人家了,興許又去遊山玩水去了吧,前些日子來信的時候,說是去大漠騎駱駝去了……”
夏生頓時爲之啞然失笑,正準備打趣兩句,卻突然心中警兆驟起,目色一凝,想要在第一時間拔劍迎敵,卻發現手臂竟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然後他看到了一雙比劍意更加鋒利的眼睛。
不知道在何時,那個叫做江柒柒的小姑娘突然轉過了頭來,將目光鎖定在了夏生的身上。
一時間,在夏生的世界當中,彷彿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間唯剩下他與江柒柒兩人。
相比起夏生那少年老成的氣質,江柒柒顯得無比的稚嫩,一張小臉微白,矮矮的個子站在人羣中絲毫不起眼,一雙赤足踩在冰涼的青石地板上,就像是雪原上生出的兩朵白蓮花。
正如唐子安所言,江柒柒的腰間沒有劍,背後不曾負刀,胳膊上也不見軟鞭輕纏,她赤手空拳而來,腕間不透半道器紋武符。
但在夏生的感知中,卻覺得這個小姑娘無比的危險,甚至比當日狗急跳牆的魏供奉還要讓人驚心動魄。
夏生看着江柒柒的雙眼,彷彿在看着一簇紅蓮業火,彷彿在看着一把銳意無雙的長劍,彷彿在看着一汪深不可測的清泉。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地對持着,誰也不肯退,誰也不願進。
在外人看起來,這只是一對少男少女在相互對視,但只有當事人在知道,這其中的兇險何在!
只有他們纔看得到,在兩人的中間,有一層虛無飄渺的劍意在空氣中相互交錯,你來我往,不過瞬息之間,就已經交手了上千次!
夏生的本命器紋是劍,當年在他化身帝俊,一統天下的時候,用的就是劍。
而且在過往的數萬年光景中,他見識過太多高深的劍法,親身體會過太多玄妙的劍意,所以在這世上,少有人能在純粹的劍意上更勝他一籌。
至少在今日之前,夏生還沒有見過。
不論是忘歸林內的那兩位劍皇,還是一心向夏生求教的康無爲,甚至於位及尊者的魏供奉,他們的實力、境界,都比夏生高深,但如果單論劍意,他們不如夏生。
但現在有了。
那位叫做江柒柒的黑衣少女。
兩者的這番對持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或許是一瞬間,也或許是足足一刻鐘,總之,當江柒柒收回目光,重新轉過頭去的時候,夏生的面色已經變得一片慘白。
在之前的劍意較量中,夏生竟然敗了!
誠然,在夏生九世爲人的過程裡面,他最擅長的並不是劍,而是槍,而且在片刻之前,夏生剛剛在胡碩的靈壓下受了些傷,但他畢竟是夏生,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輸給了一個看起來年紀比他還要小的姑娘!
一時間,夏生的目色中充滿了駭然,再看向腰間的那柄長劍,已經只剩下了一個劍柄,劍身部分寸寸碎裂!
那可是秦嫣在善堂給他精心挑選的佩劍!
即便是在之前面對胡碩的尊者之威的時候,這柄劍都不曾斷裂!
而這還不是最令夏生爲之震驚的,因爲與此同時,唐子安的聲音剛剛傳到了他的耳邊。
“所以如果你想要見到院長大人的話,恐怕就得看運氣了……嗯?夏教習,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