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敢欺我……”
在那白茫茫的劍氣宛若雪海,鋪滿了整片虛空之時,所有人都已不敢直視這片劍氣,心間的驚恐,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可是直迎着這片劍氣的霧島南鳳,或說是百丈鬼神,卻在此時被激起了無盡的怒火。
嬰光入魔身,霧島南鳳等若是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形態,而融成了鬼神的一部分,這對於他而言,自是絕望、不甘、憤怒,還有着無法形容的恨意。
他愛美,狂傲,又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與地位,如何甘心化作鬼神?
他是被幕九歌逼着走到了這一步的,所以他恨極了幕九歌。
如今身入鬼神,諸事皆休,他惟一的念想,便是借這鬼神之力復仇,而他也確實感覺自己能做到,化作了鬼神的一霎那,他便感覺到了百丈魔身裡面涌動着的驚人力量。
那力量是哪怕此前作爲元嬰高階修士都無法領會到的,只覺天地繫於自己一念之間,只覺這方世界在自己的魔身面前都顯得如此脆弱,他甚至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可以毀滅掉所有的東西……
但也就在他剛剛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時,那雪亮的劍氣便鋪滿了天地。
他在這劍氣之中,居然隱隱感受到了一種境界上不輸於自己,甚至想壓制自己的意境。
這使得他又憤怒,又委曲!
倘若自己化作了鬼神,都還要被那一劍壓制,那自己煉這鬼神又有何意義?
自己來遠州惹這禍患,還有何意義?
那熊熊燃燒的不甘之心,忽然間使得他心境上生出了變化,奮然掙扎了起來,滔天的魔焰,沖天而起,傾刻間將那橫亙在天地之間的雪亮劍氣衝擊得四分五裂,便像是火山噴薄,那蓋落在了火山口的冰雪看起來便像是千年不變,可在火山之力下,卻脆弱的不堪一擊。
“哈哈,不過如此,你的劍意,也不過如此……”
再下一刻,這百丈鬼神森然嘶吼,巨掌拍擊,挾無盡黑色魔焰,拍向了幕九歌身前。
但在這一刻,迎着那狂暴無邊的魔焰,幕九歌居然還是顯得沒有半分驚愕,他身形不退,更不閃,只是提步拾劍,劍意也收斂,竟如琉璃,鋪灑在了他身前諸域,隨着劍光緩緩盤繞,化作了一個圓,世間難得一見的完美之圓,只是輕輕圈起,便像是瞬間收斂了一切……
在這一個圓出現的瞬間,諸天之力,都像是收攏進了這一劍。
而這,便也使得這一劍的力量無盡提升,像是傾刻之間突破了一個又一個境界。
那無盡的鬼神魔焰,挾滔天偉力擊來,但在寸寸震斷了周天劍意之時,向前涌來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待到靠近了那個圓時,更像是忽然間被那琉璃間的劍意給攔了下來……
魔焰與劍意交織,彼此磨滅,餘波四溢,使得諸天猶如天破,諸空一片崩潰。
……
……
“那就是他的第九劍?”
望着幕九歌身前那一個圓,也望着那一個圓內凝聚若實點的劍意,遠處某道地脈之中藏身的棋宮弟子,直驚的險些叫出聲來,她幾乎是有些癡迷一般的看着那個圓,沉聲低喝:“劍意盡斂,由虛化實,此乃不破,這已是接近了完美的一劍,或者說,這本就是完美了……”
……
……
“此前老祖宗說他們師兄弟兩個皆是奇才,更甚於吾等……”
另外一個地方,某些來歷神秘之人,也猛然間坐直了身體,死死的望着幕九歌身前那一道劍光,臉上罕見的出現了驚愕至極的表情:“但還是沒想到,他纔多大年紀,纔是何等修爲,居然但可以施展出這樣的一劍,這……這究竟是劍,還是推衍到了極致的神字法?”
……
……
瑤池國玉真宮內,瑤仙子雙目流血,但仍固執的看着那一道光芒足以在三千里外看到的劍光,別人看到了這一劍,都已是吃驚不已,萬分驚愕,但她卻惟獨顯得平靜,倒像是比別人更多了幾分見識,聲音呢喃的說道:“洗盡疏狂歸一境,這就是他之前說過的……”
……
……
“不對……”
也在這一刻,無論是棋宮執子者,還是另一片雲上的神秘人,都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這一劍並不圓滿,只是半劍!”
他們皆是驚愕非常,死死向前看了過去:“原來太白九劍只有八劍半之說,是真的!”
……
……
“喀喀……”
也是在他們驚恐至極的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時,那一片戰局,陡生異變。
原本百丈鬼神與幕九歌二人之間,已成了僵持之勢。
百丈鬼神兇焰滔天,似乎可以破滅一切,但幕九歌劍意成圓,收斂一劍,使得自身的劍意達到了無法形容的完美與歸一之境,於是兩者誰也奈何不得誰,兇焰無法向前半步,但幕九歌的劍意歸圓,卻也無法迎着那兇焰的滔天力量,繼續再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圓本身便已是極致。
正是因爲洗盡了疏狂與變化,才達到了這樣一個完美的圓。
到了極致,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變化。
可是他的劍意已極盡了所有變化,達到了歸一之境,但那百丈鬼神,卻兀自兇焰滔天,霧島南鳳最後還沒有被那鬼神兵器侵蝕的一線靈識,在這時候已不由得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張狂笑聲:“你也就到此爲止了,你的劍意已經失去了所有變化,又還能有什麼作爲?”
“你這一劍本就是爲了那女人所創,滿心期許着圓滿無缺,但你遇到的本來就是一個虛假之人,她對你不屑一顧,你的劍道便失去了所有根基,連這圓滿,都是假的……”
喀喀……
隨着他的大喝,忽然間看似力量也摧動到了極致的百丈鬼神,忽然間反手,從自己的額心之中,抽出了一截桃枝,那桃枝一霎那間,便已凝聚了無盡的鬼神之氣,居然變得猶如幾十丈長,上面的朵朵桃花,也在這時候變得漆黑的顏色,向着幕九歌迎頭打落了下去。
“北域劍聖,你成於心境,也將敗於心境……”
朵朵桃花,便如噩夢,紛紛墜落。
已失盡了所有變化的幕九歌,迎着這突如其來的力量,什麼也做不了。
他幾乎只能看着黑色桃花墜落,超越了他所能抵擋的力量極限,然後看着那圓崩潰。
……
……
“真的結束了麼?”
遠處的地脈之下,棋宮執子之人,已忍不住微閉了雙眼。
她纖長手指,輕輕掐動,似乎在急急的推衍。
“太白九劍,是如今世上,最接近圓滿的心劍一脈!”
“一劍一心境,一劍一心劫……”
到了這時候,她雙眼之中,都已經消失了瞳孔,取而代之的,乃是無盡縱橫的棋線,以及諸般演化:“前三劍乃是仗劍,仗劍臨江湖,仗劍斬羣醜,仗劍破蒼茫,是劍在幫他。”
“中三劍,則是人劍合一,以劍守心,借劍問意,歸劍於心。”
“但是後三劍,從第一劍開始,便有了棄劍之意!”
“那第一劍是領悟人間真意,自覺道心圓滿,不必在劍中求取,第二劍是寧取琴歌詩酒,也不願提劍,心裡只有那十里桃花,所以如此看來,他的第九劍,原本便應該是徹底棄劍歸守纔是,這也符合他的心境,確實只想與那女子歸隱桃林,從此封劍不出,逍遙一世……”
“這便是他所求的人間圓滿,道心無憾,可後來,畢竟還是遭了這一劫……”
“人間已無圓滿,道心永遠缺憾,那這……”
“……”
“……”
推衍至此,棋宮執子之人忽然睜開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居然是死路?”
“就算依着他之前的路來走,這太白九劍,推衍到了極致之後,也是死路?”
“那他這……”
“……”
“……”
“完了,幕老九要倒楣?”
各人看出的不同,便也有各自不同的擔憂。
別人看出的是幕九歌的劍道變化,方貴看出的卻只有幕九歌似乎已經被那滔天魔氣壓制,到了這時候,哪怕時知自己以魔眼看向幕九歌,會有可能被那魔意反噬,他也終顧不得所有,急急的睜開了魔眼,向着此時的那片戰場看了過去,然後一時間變得心神冰涼。
此時的雙方,神念之火,都已膨脹到了極致。
幕九歌的神念之火,神光凝聚,收斂一處,卻明亮到了極點,猶如金烏。
而那百丈凶神,卻是兇焰潑灑,猶如一片火海。
本是雙方僵持,但隨着那朵朵桃花墜落,那一片火海,便已聲勢浩大,吞噬一切,漸漸壓制過了幕九歌的神光,到了最後,居然還步步蠶食,一點一點使得幕九歌神念崩潰。
便如幽冥已籠罩世界,再無半點光亮。
雙方力量差距如此明顯,自己那不爭氣的師尊,又還能做些什麼?
“唰……”
幕九歌的神念之火,忽然消失的乾乾淨淨。
方貴看着那一幕,險些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上,還以爲自己看得錯了……
眼見得那神念之火,本就已經被魔焰壓制,分明抵擋不住,但在這關口,居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