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宮商羽突如其來的發難,使得周圍的明月小姐與蒼龍一脈弟子們倒是有些摸不着頭腦,眼神古怪的向着方貴他們兩人看了過來,此前在法舟上,一直是他們對太白宗頗爲不屑,畢竟身爲早就名動北域,甚至是惟一一個敢明面上與尊府對着幹的蒼龍一脈,他們一直自視甚高,認爲自己纔是北域真正執牛耳者,但如今,太白宗一時的名聲比他們還要響亮。
在這種心理下,別人愈是誇讚太白宗,他們愈是心裡不以爲然,所以那狂氣在太白宗面前,倒比平時還更多了幾分,但宮師兄卻一直壓着他們,讓他們不可對太白宗弟子無禮。
可如今呢,冷不防的,怎麼倒成了宮師兄先變了臉?
“方貴師弟,休怪我多言……”
而宮商羽,見方貴一直沒有回答,面上的疑心便也更重,死死盯着方貴,慢慢開口:“既然聯手,我們便該坦誠相待,除了之前約好的一致對外之外,互通消息也是重中之重,哪怕有些消息事關重大,不願共享,但起碼也不該給彼此假消息纔對,宮某如今便有些不解,你說這先賢遺地的消息,已引得諸方勢力蠢蠢欲動,可如今爲何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你說太白宗早就知曉了先賢遺地開啓之事,總不會連參星斗數都不懂吧?”
這兩個問題一出手,旁邊人都頓時明白了過來,立時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方貴,這倒是一個他們之前絕沒有想到的問題,此前他們也只是言語中輕視太白宗而已,卻從未懷疑過太白宗在先賢遺地的事情上作僞,畢竟此事如此隱秘,想要作僞,也沒這麼大的本事啊……
“總不會是這小子真個矇騙了我等,想跟着混進遺地裡面謀機緣吧?”
有人心裡已生出了這個答案,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不光是驚詫於方貴的膽子之大,最不解的是,他是怎麼哄得宮師兄相信的?
宮師兄在蒼龍一脈,可一直是以行事穩重著稱的啊……
……
……
“是了,宮師兄一定是故意假裝上當,帶他到這裡來拆穿他的……”
倒是明月小姐,一下子想通了其中“關節”,立時心間恍然,想起了在丹火宗時把自己氣的七竅生煙,偏又拿方貴沒辦法的無奈感,頓時更覺一陣快意,緩緩的上前一步道:“宮師兄說的有道理,太白宗既然說對先賢遺地瞭解,那總不會連如何進門都不知道吧?”
隨着她的話聲,其他的蒼龍一脈弟子,也皆紛紛上前,隱隱將方貴與阿苦、嬰啼圍在了中間,面色都已變得有些冷漠,很明顯,倘若方貴真被拆穿,立時便要將他拿下。
而在這時,迎着周圍諸人狐疑又咄咄逼人的目光,方貴也不知哪裡露了餡,不過他可是明白,愈是在這時候,愈是得穩住,於是心裡便想着宗主平時的做派,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兩隻手往身後一背,腰桿挺直,脖頸放鬆,面帶似有似無的微笑,緩緩掃過四周。
還別說,真好使。
周圍的蒼龍一脈哪怕都是疑心大起,但卻一時無人真個敢上前動手。
方貴的模樣,莫名就有些深不可測的味道……
“方師弟,還請將最後一處地眼推衍出來吧,否則的話……”
就連宮商羽,也覺得有些莫名有些沒底,淡然道:“我就要懷疑你在丹火宗給我的都是假消息,該先拿下你,以後再送到太白趙師伯面前去問問他是怎麼教的弟子了……”
聽着這些話,看着蒼龍一脈衆人的態度,就連阿苦師兄與嬰啼兩個,都有些慌亂了起來,只見人家人多勢壯,不說如今看起來有些深不可測意味的蒼龍一脈,光是明月小姐的那十個護衛,以及那一頭高階神獸老白猿,都不是好惹的,真動起了手來,他們不是對手啊!
只好下意識的看向了方貴,眼底無比的擔憂。
……
……
“呵呵……”
而方貴在這時候,表面穩重,心裡也在急急的想着,他已在這段功夫裡,飛快打量了一下週圍的地勢,只見蒼龍一脈推衍出來的六個地眼,分佈各處,似有些雜亂無章,沒個規律,就算是把這六個地眼圈起來,也只是一個似圓不圓,似方不方的古怪圖形而已。
方貴對如何推衍地眼,那是一竅不通,但若是非要在上面再加一個點的話,就只能儘可能讓它更圓一點了,只是若想讓他變圓的話,那往左邊點也行,往右邊點也可以……
心裡急急的想着,面上卻隱含怒意,冷笑一聲後,接着說了出來:“蒼龍一脈就這德性?”
“你?”
忽聽得方貴口出不遜之言,蒼龍一脈,乃至明月小姐,都頓時大怒。
“大膽,敢對我蒼龍一脈不敬!”
“先拿下他,再等着去質問太白宗!”
“……”
“……”
只是雖然叫嚷的兇,卻更沒有人敢主動上前,被方貴一聲鄙夷,倒更覺得方貴有些摸不透了,就連宮商羽,眉頭也皺了起來,不過方貴這時候也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慢慢轉過身來,手裡不知多時多了一枚銅板,有意無意的在手裡轉着,像是一個習慣性動作。
然後他認真的看着宮商羽,冷淡道:“此前說過,咱們都是因爲沒有十足把握拿到那機緣才聯的手,聯手之時,也已擊掌爲誓,一致對外,互通消息,我倒沒想到你蒼龍一脈在傳說中如此豪爽大氣,實際上卻如此胡亂猜疑,毫無信義,但也無防,宗主一直教我們做人要大度,所以這一遭我不與你們計較,但再有下一回的話,你們蒼龍一脈便自己玩吧!”
一番話說的宮商羽已有些心間微亂,然後他忽然拋了下銅板,然後順勢攥在手中,向着一個方向指了過去,道:“我懶得用什麼參星斗數,不過你們向那個方向找吧!”
說罷了,轉過身來,雙手負於身後,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這……”
周圍的蒼龍一脈弟子,皆被他驚的心頭微愕,一時無人敢開口。
“方師弟,在開玩笑麼?”
很快便有個聲音響了起來,宮商羽一臉的難以置信,還夾雜着無盡怒意,努力平復了一下胸中之氣,才冷幽幽的看着方貴道:“參星斗數,七星遊諸天,共有四十九種變化,你看到了我們推衍出來的那六處陣眼,便該知道這是第十四種變化,就算你不知道那具體的地眼落在何處,但總也該知道它應該是在南方吧,但你偏偏往北指,這不是胡鬧麼?”
“譁……”
周圍人聞言,也頓時又驚又怒,一個一個怒氣上涌。
“臥槽……”
方貴心裡也是大驚,心想這麼複雜的玩意兒用銅錢果然不好使……
面上裝出一副面帶冷笑,不屑與他們爭辯的模樣,心裡卻急急的琢磨着:“不行了,露餡了,呆會只能趁他們不備,跳到嬰啼背上就跑……好歹嬰啼如今化了神獸,速度很快,它又天生懂得御風,那老白猿也不一定追得上……阿苦師兄是顧不上了,先扔在這裡吧……”
“反正這些人也不敢隨便出手殺我們太白宗的人,不過可能一頓打是逃不掉的……”
“……”
“……”
正在周圍蒼龍一脈的弟子皆已怒不可遏,而方貴已經在準備找空子溜的時候,忽然間旁邊一個蒼龍一脈正在遠處檢測地眼的弟子,急急跑了回來,人還未至,便已高聲叫道:“宮師兄,剛算錯了,我勘測周圍地勢,發現西南方向,有一處山峰已斷,只是遠遠看不出來而已……山峰既斷,便接引不得地脈之氣,我們想找到遺地之門,只能反向推衍……”
“什麼?”
宮商羽聽得臉色大變,急急接過了那弟子遞過來的卷軸,掃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直接縱身直向西南方向掠去,只見這裡一道小山峰數十丈高,筆直向天,看起來渾然一體,但他觀察了半晌之後,忽然擡掌打去,分明力量不大,那山峰卻忽然倒塌,泥石飛濺。
旁邊還圍着方貴的諸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臉色疑惑至極。
一片詫異無聲裡,只見宮商羽已經走了回來,臉色陰沉至極,衆人見狀,便都不敢大聲說話,正在考慮要不要問他方貴怎麼處置,卻見來到了近前的宮商羽,忽然展開大袖,深深向方貴揖了一禮,道:“方道友見諒,若非你的提醒,我險些誤了大事……”
“嘎?”
周圍諸人忽然傻了眼,尤其是明月小姐,都已完全看不懂了。
而宮商羽揖過了一禮之後,已是表情複雜,神色裡有些自責與歉疚,更多的卻是對方貴的敬畏,苦笑道:“方道友,既然你早就看出我最後一個地眼推衍的方向不對,爲何不提醒我啊,倘若星斗歸位之時,卻沒有定下最後一個地眼,那這先賢遺地可就打不開了……”
“我也需要時間!”
方貴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心裡一陣輕快,替阿苦師兄高興,這頓打不用捱了。
面上卻顯得更爲冷淡:“而且你們蒼龍一脈,讓我很失望!”
宮商羽一時啞然,尷尬解釋:“我蒼龍一脈平時豎敵太多,疑心確實……”
“疑心你大爺!”
方貴忽然破口大罵,一臉的憤憤然。
周圍蒼龍一脈的弟子,盡皆臉色大變,尤其是明月小姐,張口便要喝斥。
但這時候,方貴已然不給他們開口機會了,直接指着宮商羽的鼻子罵了起來:“方老爺我一開始就給了你們這麼多可靠消息,結果你們呢,什麼事都藏着掖着,半點也不肯露,這究竟是誰不地道啊,虧你到了這裡,還要起這疑心,你們究竟還要不要臉了啊?”
宮商羽臉色已尷尬到了極點,也被方貴罵的有點懵了。
“大膽,你這……”
旁邊的明月小姐如何能忍別人這般斥罵宮師兄,張口便要反斥。
“你這小娘皮給我閉上嘴!”
不等她話說完,方貴已忽然轉過身來,向着她罵道:“見過不知死的,沒見過你這等不知死的,我古通老哥多好的人,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賤人做弟子,媽的要不是方老爺我開口,你以爲你有機會來這遺地走一遭兒?結果整個破法舟,還不上我上,你當我稀罕?”
明月小姐聞言,已氣的滿面通紅,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她身邊的老白猿見小姐受辱,頓時大怒,冷冷向方貴看了過來,毫不掩飾眼底的殺意。
“你看你大爺呢?”
方貴罵上了頭,居然不怕,擡手擄起了袖子:“再看我抽你這老猴子信不信?”
“唰!”
老白猿盛怒已極,目光宛若實質,猛得向前踏出了一步。
阿苦師兄見狀,心裡一驚,急忙拉住了方貴,方貴則使勁甩着胳膊,憤然叫道:“阿苦師兄你別攔着我,今天我非抽這老猴子不可,媽的還想殺我,你動我一下試試……”
老白猿見方貴居然沒有被自己懾住,一下子也有些爲難了。
這一步已經邁了出來,怎好再收回去,只能轉頭看了明月小姐一眼。
豈料明月小姐根本就沒關注這邊,只是向宮商羽哭道:“宮師兄,你看他如此無禮……”
不光是明月小姐,就連蒼龍一脈的弟子也有些懵了,爲難的看向了宮商羽。
若在平時,有人敢這麼罵蒼龍一脈,早就抄刀子上了。
但如今,畢竟局面有些複雜……
“是我們先對方道友無禮在先……”
面對明月小姐期盼的目光,宮商羽忽然長嘆了一聲,他神色尷尬,向前一步,再次對方貴揖禮到底,道:“方貴道友,我知你心有怨氣,剛纔之事,確實是怪我多心,唐突了你,但望你理解,今日之事,皆是我宮某一人過失,卻絕非我蒼龍一脈的做派……”
“我蒼龍一脈,自師尊起,向以信、義二字立足於世,從不有違……”
說到了這裡,緩緩起身,正色望着方貴道:“如今事已至此,宮某隻能向方道友保證,我蒼龍一脈對太白宗,再不敢有任何隱瞞,無論方道友有何疑處,宮某皆知無不言!”
一番話說的周圍鴉雀無聲,明月小姐都不敢再哭哭啼啼了。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看着宮商羽,心想作爲蒼龍一脈的大弟子,而且是以“狂妄”著稱的蒼龍一脈大弟子,居然會向別人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姿態是不是太低了啊……
“宮……宮師兄,你……你也不必這樣吧,他給的消息,也不見得全對……”
旁邊有蒼龍一脈的弟子,猶豫着勸道:“他說有人來奪機緣,到現在也一個人沒見到啊……”
衆人的目光之中,宮商羽緩緩直起了身來,反手拍了拍他背上的匣子,那匣子從剛纔便一直在輕輕的鳴顫,像是在示警,而宮商羽的臉色,在這時候則已變得極爲凝重。
目光輕輕掃過了周圍夜色,他淡淡道:“他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