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雪正尋思着這話該怎麼問纔好,那邊二太夫人已笑呵呵地朝着竇昭招手:“來,到伯祖母這裡來!”
竇昭笑嘻嘻地躲在紀氏的身後。
紀氏則輕輕地推了推竇昭。
竇昭不爲所動。
紀氏只好笑着對二太夫人道:“這孩子,也不知道隨了誰?買東西的時候這個那個都要念到,送東西的時候卻靦腆起來。”
“這樣好,這樣好!這樣實在。”二太夫人不以爲忤,依舊轉身從炕幾個下摸出個印着大紅色五蝠臨門圖樣的紙匣子遞給竇昭,“這是你五伯父差人從京都帶回來的帶骨鮑螺,拿去吃吧!”
王映雪大吃一驚。
帶骨鮑螺是江南名點,據說是用乳酷做成的,玉液珠膠、雪腴霜膩,沒有半點乳酷的腥味,號稱人間至味。
她在京都的時候聽過那些高門大戶人家的孩子吹噓過,卻從來不曾見過,更不要說品嚐了。
紀氏也有些驚訝。
帶骨鮑螺做工複雜,江南會做這個的也不多。或者是應了物以稀爲貴這句話,太夫人非常的喜歡吃這個,竇世樞只要有機會就會給二太夫弄些。這次過年,竇世樞也不過捎回來了兩匣子,沒想到太夫人竟然賞了一匣子給竇昭。
她忙對竇昭笑道:“壽姑,這可是你五伯父孝敬你伯祖母的,一共只有兩匣子,你還不快向你伯祖母道謝。”
竇昭很意外。
帶骨鮑螺,前世她在延安侯汪清淮家的家宴上吃到過過,當時汪家太夫人輕描淡寫下隱隱透的得意還曾被魏延珍私底下嘲諷了一番。
她不是陪着六伯母去紀家鋪子拿東西。看到滿街置辦年事貨的人,覺得自己也應該給六伯父一家買點什麼東西纔是,又怕存此彼此反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這才人人一份。買了一大堆小東西回來。
給二太夫人的,就是她手裡拿着的西番蓮紋掐絲琺琅的小盒子。
不曾想二太夫人賞了一匣子帶骨鮑螺給她。
她雖然不喜歡二太夫人,卻不會因此隨意曲解她的善意。
竇昭笑着上前給二太夫人道謝。笑眯眯地接過了匣子。
二太夫人笑着頷首。
在小丫鬟進來稟道:“二太夫人,秀二奶奶領着鄔家的少爺、小姐來給您請安了。明姐兒和儀姐兒也一道過來了。”
“快請他們進來,快請他們進來。”二太夫人迭聲道。
鄔家在新樂,竇家在真定,同朝爲官,兩人也稱得上是同鄉。只是鄔鬆年這個人比較孤傲,加之一個在翰林院。一個在吏部,兩人雖是姻親,但來往並不密切。後來竇世樞不得意,鄔鬆年反而常請了竇世樞去家裡喝酒,兩人這才越走越近。二太夫人因此特別的看重鄔鬆年的兩個孩子。這也是爲什麼鄔善和鄔雅常到家裡來做客的緣故。
前世,竇昭只聽說過鄔善的名字。
他擅長書畫,和竇德昌是知己。竇德昌拐了紀家的表姐後,是鄔善陪着他在紀、竇兩家奔波,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不僅說動紀、竇兩家承認了這樁婚事,還把樁醜聞變成了一時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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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昭對此印象很深刻。
她一向覺得能顛倒黑白的人都不是個簡單的人。
因而當鄔氏兄妹被一大羣人簇擁着幾個孩子走進來的時候,她好好地打量了唯一的男孩子鄔善兩眼。
鄔善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回過頭來。
竇昭就朝着他禮貌地笑了笑。
鄔善回了她一個笑,和所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七歲小男孩一樣,他的笑容乾淨又真誠。
竇昭不由在心裡感慨。
再過十年,不知道這些孩子都會變成什麼模樣?
已經三歲的竇明卻是一進門就看見了低頭站在一旁的母親。
她又驚又喜,掙扎着從乳孃的懷裡下來,高聲喊着“孃親”。衝過去抱住了王映雪。
王映雪臉色微變,聲音急促地低聲道:“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竇明吐了吐舌頭,嬌憨着喊了聲“姨娘”。
二太夫人、紀氏和秀二奶奶都是經過事的人,一聽就知道王映雪教竇明當着別人喊她“姨娘”,揹着從卻讓竇明喊她“孃親”,頓時眉頭俱是一蹙。
如果是從前,二太夫人早就訓斥起來,現在竇鐸正氣惱竇世樞壓着他分了一半財產給竇昭,有些事情東府到不好插手了,但這並不表示她就能容忍這種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
“明姐兒,”二太夫人正色地喊着竇明,“柳嬤嬤是怎麼教你的?”
竇明忙放開了母親,跑到二太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給二太夫人和紀氏行了福禮。
二太夫人“嗯”了一聲,對王映雪道:“明姐兒是不是規矩了很多?”
這話很有些聽頭。
王映雪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剛纔女兒的稱呼出了問題,但當着二太夫人的面前,正經的孫媳婦都沒有說話的份,何況她一個身份未明的妾室?
她不敢多說,忙恭謹笑道:“明姐兒能在您面前學規矩,那可是她的造化!”
“你能這麼想最好。”二太夫人何不客氣地收下了王映雪的恭維,道,“明姐兒就留在我身邊吧!”
王映雪錯愕。
二太夫人已轉過臉去對竇明道:“還有你姐姐呢!”再也沒看王映雪一眼。
竇明倒不是成心不給竇昭行禮,她長年生活在王映雪身邊,除了王映雪,就再也沒有什麼管頭,到了二太夫人這邊纔開始學着給長輩行禮,不過她年紀還小,分不清尊卑。還只停留在年紀大的人就行禮,年紀輕的只需要喊姐姐或是哥哥。
她乖巧地喊着竇昭“姐姐”,像給二太夫人那樣給竇昭行禮。
竇昭還了禮,吩咐妥娘將剛纔二太夫人打賞她的帶骨鮑螺用水晶碟子裝了:“……不知道鄔家哥哥和妹妹會來。我就借花獻佛,大家一起嚐嚐伯祖母的好東西。”
一席話說的滿屋生春,丫鬟們或找碟子或拿箸。氣氛立刻熱鬧起來。
二堂嫂更是笑道:“還是我們六嬸嬸有學問,壽姑跟了您幾天,連‘借花獻佛’這樣的話都會說了。”
紀氏心裡很是詫異,但她孃家的侄兒紀詠不過比竇昭大兩歲,卻已經學完了《三字經》,她倒沒覺得特別驚奇。
“你看我們家的芷哥兒,我教了七年。也沒見他有這樣的心,”她謙虛道,“可見這是一個個的孩子。”
“你們也都不用在我面前說客氣話。”東西畢竟是二太夫人的,竇昭能拿出來給鄔氏兄妹吃,二太人不僅覺得竇昭大氣。而且倍覺得有面子,她笑容滿面地道,“我們壽姑呢,不吃獨食,是個好孩子;我們芷哥兒呢,小小年紀就知道用功讀書,也是個好孩子。”說着,抱了鄔雅,“我們雅姐兒。又乖巧又聽話,也是好孩子。”
大家都笑。
儀姐兒很不滿意,嘟了嘴道:“我呢?我呢?”
“哎喲,把我們儀姐兒給忘了,”二太夫人笑道,“我們儀姐兒也是個好孩子。”說着。像想起什麼似的,朝着竇明道:“我們明姐兒也是好孩子!”
儀姐兒捂了嘴笑,很滿意地樣子。
竇明則跟着儀姐兒笑。
被冷落在一旁的王映雪心裡又酸又楚。
二太夫人身邊這麼多的孩子,有出身好的,有聰明的,有利害的,她的明姐兒才三歲,東竇又一向沒將西竇放在眼裡,明姐兒在二太夫人身邊能討什麼好去?
她一心一意想着怎麼把孩子接到自己身邊來。
二太夫人存心要教訓王映雪,安排了得力的婆子、丫鬟照顧竇明,還特意從世僕中找了幾個和竇明年紀相當的孩子陪她玩。
孩子就是孩子,沒幾天功夫,就不嚷着找自己的乳孃了。
大年三十竇家的人回北樓祭祖,跟在三太太身邊的王映雪好不容易瞅了個機會找到了竇明。
竇明正和儀姐兒幾個站在竈前等着新熬出來的麥芽糖。
聽到有人喊“明姐兒”,幾個孩子都回過頭來,儀姐兒還問:“這是誰啊?”
竇明遲疑了片刻,躊躇地道:“她是我姨娘……”
儀姐兒立刻拉竇明的手,道:“不過是個姨娘,理睬她幹什麼?我們走開了,就搶不到麥芽糖了。”
竇明還有些猶豫,儀姐兒不高興了:“那好,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和我玩了。”竇明聞言忙道:“好吧,好吧,我和你一起搶麥芽糖。”
儀姐兒高興地笑了:“等會我和你一起去找壽姑玩。六伯母那裡,有很多窩絲糖。”
竇明聽得直流口水,扭了頭對王映雪道:“姨娘,我等會和你玩。”
王映雪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龐氏來給她拜年的時候,她忍不住向龐氏抱怨。
龐氏不以爲然,道:“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向竇家叫板,他們想養着明姐兒,你就讓他們養着好了。正好趁着這機會好好地養養身子,想辦法生個兒子。”又道,“七爺應該回來了吧?”
王映雪臉色微紅,赧然道:“還早呢!”
卻把龐氏的話聽了進去,悄悄請了個大夫,開始調養身子。
到了四月份,京都那邊傳來消息,竇世英中了二甲第六名,入選庶吉士。
看書的姊妹們,請多多包涵,無線網卡不時掉線,我只好匆匆貼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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