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怪不得今早倒黴!”
見得河上捲來一人,張牧雲暗叫晦氣,趕緊扔下魚叉飛也似跑去看個究竟。一邊跑時,他心中還一邊想:
“不知這人是死是活。若是活的,自然趕緊施救。若死了,便去衙門報案,說不定掙得幾文賞銀。”
心中轉念,很快便跑到那處河灘上。到得近前,張牧雲湊近拿眼一看,卻是大吃了一驚!
“哪裡漂來的女娃?生得恁地漂亮!”
原來仰面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妙齡少女,體態修長,模樣嬌豔,緊閉着雙眼靜靜地躺在淤泥上。看她靨頰臂足,盡皆晶瑩如雪,不知是被河水沖刷還是本來就是那樣;細皮嫩肉地置身於淺灘水草溼泥中,便好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嫩藕一樣。再看她身上衣服,卻是一身破衣爛裙,早被河水浸得襤褸不堪,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溼漉漉地緊貼在她身上時,盡顯她身軀的婀娜宛轉。
“……”
很少見到容貌這般標緻的女子,不知不覺中張牧雲已看呆;因爲嘴一直咧着,不覺又流出些口水來。
轉眼清醒過來,抹去嘴角口水,張牧雲臉有些發燒,心道:
“嚇,咋又流口水。她又不是剛纔那條草魚!”
跟自己胡亂解嘲,他彎下腰來,探着手在少女口鼻前一試,看看她還有沒有活氣。這一試,卻見表面瀕狀若死的女孩兒竟然氣息悠長,正是沒死。
見好看的女孩兒還有呼吸,張牧雲也十分高興;又湊近仔細看看,只見少女挺翹的粉玉鼻兒正一張一歙,不僅有活氣,呼吸還蠻均勻。這一下他徹底放下心來,也不管什麼男女之防,伸出手去一把捉住少女的手臂,使勁搖晃一下,衝她叫道:
“喂!小姑娘,快醒來!告訴我你從哪裡來!”
賣力搖晃吆喝了半天,誰知這女孩兒雖然呼吸正常,卻始終不醒。看她這懵懂模樣,倒好似不是從河裡衝來,卻是吃醉酣睡一般。見得如此,張牧雲也有些撓頭,想了一會兒便打定主意,彎腰抓住那女孩兒手臂“嘿喲”一使力,將她提起來擱在自己的左肩上,準備揹回家慢慢救治。從河灘迴轉時,他還不忘向南繞一小段路,撿回那柄剛剛情急擲下的魚叉,提溜在另一隻手中,揹着少女健步如飛地奔向家去。
張牧雲所居的村子,就叫張家村。經過剛纔這一番折騰,天光也漸漸放亮。等張牧雲揹着河邊救來的少女走到村東口那棵歪脖大柳樹下時,太陽已在升出了東天。在旭日霞光中行走,沐浴着明亮而柔和的光線,少年少女的身上塗上一層紅彤彤的顏色。
走過了四五里路程,饒是肩上之人體態輕盈,張牧雲此時也有些出汗。到了村東口,他便停下來,在村口大柳樹下那隻半埋土中的石碾前將少女放下,自己坐到石碾上稍事休息。只覺得纔是喘了幾口氣的功夫,朝東望望,便見到那日頭完全掙脫了地面,跳到了一竿多高。旭日初昇,霞光籠罩,漫天的紅光照到身前地上那名少女臉上時,將她蒼白的面頰染上三分光潤的嫣紅。相比先前河灘邊出水白荷一般的容顏,朝暉掩映中的少女又顯出另一種驚心動魄的妍麗模樣。
到得這時,蹺着腳兒坐在石碾上的少年終於可以確定,自己剛剛救回的這女娃是自己這一生中到目前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和這名落水的少女一比,以往自己在那羅州城戲班妓樓中湊熱鬧見到的美女,無論是號稱“江南名妓”還是“中原嬌花”,無論身材模樣都比地上這少女差得遠。特別是,雖然這女子形容狼狽,若仔細打量打量,她這樣貌中似乎還藏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即使沉迷,卻也不敢輕褻。
坐在石碾上,得出這許多感悟,張牧雲不免也有些疑惑。爲什麼這標緻不俗的女子會穿得這一身寒酸的粗布衣服?還弄得落水這般狼狽!
坐在石碾上靠着柳樹想了一會兒,他便站起身來,小心地將少女從地上背起,繼續朝村西家中趕去。
這時候天光尚然還早,綠樹成蔭的張家村中已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氣。村頭村尾家家戶戶的煙囪中都冒起炊煙,慣於早起的鄉村百姓幾乎已全都起來,開始準備早飯。當張牧雲揹着女孩兒快步行走在村中碎石路上時,一路耳中都聽得漢子女人們的閒話,小廝的叫鬧,“叮呤咣啷”的鍋碗瓢盆響動,和頭頂樹蔭中各式的鳥叫夾雜在一塊兒,便熱鬧得如同置身集市。走過幾條道路,在一陣誇張的鍋鏟撞擊脆響聲中,他又聞到一股麻油炒青菜的香味兒,讓他肚中十分飢餓。
“一定是李二丫家!”
噴香的味兒撲鼻而來,擋也擋不住,直引得肚中“咕咕”直叫。忽覺肚中飢餒,他便埋怨這村中富戶老李家爲何一大早便動油星。一邊氣憤,一邊也加快腳步,很快他就走到村西頭自家那竹籬小院門口。推開從不鎖閉的柴扉,徑直走進東房裡,他便在自己那張簡陋的木板牀上將少女放下。
說起來,這張牧雲一大早便扛着個大姑娘進村,若換了旁人,早就圍上許多人來看個究竟。不過對於他,村中人卻只裝作看不見,究其原因只因這少年自幼缺管少教,雖然心地善良待人和善,畢竟桀驁不馴。爲了餬口,他常去羅州街頭巷尾幫人打架,不少風聲傳回村裡,膽小怕事的村民們便心有芥蒂。有了種種往事傳聞,現在眼見着張家後生扛着個半死不活的女子匆匆跑回家,便不知又是給城中哪位富戶子弟擔下不良之事,大家雖然心裡嘀咕,卻沒一個敢上前盤詰。
於是,等張牧雲趕到家時,身後只跟來幾個聞聲而至的小童,大都是他平時照顧的孤兒。鬧哄哄地跟在他身後涌進房裡,眼巴巴地觀摩了牀上少女一陣,有一位七八歲年紀長得愣頭愣腦的黑臉胖大小子覺得索然無味,便叫了起來:
“牧雲哥哥,你今天不是去戳魚了嗎?魚呢魚呢?我要看我要看!”
“……”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張牧雲一聽,有些不高興地道:
“傻牛兒,誰說我今天要去戳魚?我話你總聽錯。我昨晚說啦,今早要去撿人,這不,果然撿回一個!”
“啊?”
“牧雲哥哥真厲害!”
眼前這幫小孩都將他奉若神明,聽得他這般滿口胡柴,居然個個深信不疑,房中響起一片讚揚。
“咳咳!”
臉稍有點發燒,張牧雲用力咳嗽一聲,打斷他們讚美,道:
“你們先別吵,等大哥先把這撿回來的姐姐弄活再說!”
“好~”
半大小廝們齊聲答應,轉眼這茅廬中便鴉雀無聲。
“且待我掐她人中。”
衆小孩面前,張牧雲學着那些藥店中坐堂老先生,故意慢條斯理說得一句,這才伸出手去,掐着那少女鼻下人中亂擰起來。
……
沒想賣力鼓搗了半天,那少女竟然氣息依舊,連個痛都不叫,只顧沉睡。
“嗯……再待我試她太陽穴!”
臉上有點掛不住,張牧雲又雙掌合在那少女額角太陽穴上,斜七豎八地開始使勁搓壓。
“咳咳,這回總該行了吧?”
只可惜,一直到他累得手臂痠麻,那少女卻仍不肯醒來!
“……”
斗室之中,小童們依舊鴉雀無聲,個個專注地看着牧雲大哥施術救人。張牧雲剛纔想要的寧靜,這時卻因半天無功,反變成莫大的壓力。又過了一會兒,展足,抻臂,捶背,拿鍋鏟菜刀在耳旁使勁敲擊,揹着她在小院中來回走動,甚至還唸了一段往日抄寫經書時記下的經文,免費給少女做了場小型法事,真是渾身解數使盡,這呼吸正常的美貌女娃子卻死活不肯醒來。
就這般直折騰了大半個上午,到最後黔驢技窮的少年終於惱羞成怒,眼瞅着牀上死豬一樣的女孩兒破敗的布衣下露出些鮮紅的襯衣,便不管不顧,出手如電,“嘶啦”一聲扯去少女的外衣,準備試更多的穴位。
只是,等他一把扯去少女的爛布衣,女孩兒外衣下的一切都忽然袒露在面前時,剛剛還氣急敗壞的少年卻突然一滯,原本清澈的眼神變得木木呆呆,倆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牀上少女身上,心兒在胸膛中怦怦直跳,舌燥口乾,一時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就這般如癡如呆,直等到許久以後,他才脫口叫道:
“好件華貴的束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