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源頭

隨風狂舞的扭曲樹影下,模糊的夜色彷彿凝成一灘渾濁墨跡,潑灑在樹林的各個角落裡。交織成一片緩緩浮動的幽暗漩渦,使得林中的樹木都有些扭曲詭異。

風中隱約傳出來陣陣嗚咽聲,像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又像是氣流拂過樹杈的尖銳嘶鳴。

“……”

伊文閉着眼睛走在最前面,白熊和海豹一左一右搭着他的肩膀緊隨其後。

三人聽到這聲音不由得感到有些古怪,於是停下腳步,靜心聆聽了一段時間。互相確定這不是風聲之後,纔再度邁開了步伐。而在軍用卡車旁邊,瑞瑞和另一名研究員正在吃力的在風中行走。他們準備從側艙裡取出備用汽油,應付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危險。

伊文等人摸索着走向樹林深處的時候,背後漸漸涌起一股寒意,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莫名其妙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此時就算是一項遲鈍的海豹,也感覺到了猶如實質的壓力。

不僅如此,白熊和海豹甚至開始覺得眼前有些模糊,目光像是被扭曲了一樣怪怪地,纏繞自己的那股那股涼意也越發加重。

在樹林中前進了三十米左右,漆黑的角落裡面隱隱約約散發出陣陣淡藍色的光芒來,像是螢火蟲般縈繞在旋風和樹影之中。這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因爲夜間墳墓附近的磷火就是這種顏色。

“白熊,你能確定那東西在哪兒麼?”伊文閉着眼睛問道。

“暫時還做不到,那東西給我的感覺是無處不在。”白熊以一種時大時小,飄忽不定的語氣回答。

“看來不止是視覺,就連我們的聽覺都受到某種程度的干擾。”伊文聽到同伴的回答後,知道這不是他的本音,而是受到這裡無形扭曲之力干擾的結果。

“隊長,你閉着眼睛可能沒看到。但是樹林裡出現了好多光點,就像是狼羣在暗中窺視一樣。”海豹看着那些幽幽暗暗的光點,猛地嚥了一下口水。

“我知道,那些火光的溫度很低,沒什麼殺傷力。”

“但願如此……”

海豹說着便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接着劇痛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在他們前進的過程中,狂風中的嗚咽聲依舊是不斷,而且開始斷斷續續的嚎叫,聽不出是痛苦還是憤怒。那些淡藍色火焰也像是深海中的水母羣一樣,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到他們面前,圍繞着他們幾個徐徐旋轉並且數量越來越多。

“嘶……呼……”

三人同時加重了呼吸聲,一種異樣的感覺頓時傳遍了全身。在這些光點的籠罩下,幽暗陰沉的樹林彷彿拉開帷幕的舞臺異樣明亮起來。

海豹睜着眼睛望向火光,隱隱約約看到了光芒後面的景物——密密麻麻彷彿山丘一樣的碎肉堆積在樹林深處,外面有一層半透明的粘液包裹着,裡面還有大量的眼珠子在不斷轉,似乎窺視着周圍的一切。

那些藍色火焰就懸浮飄舞在這些碎肉堆上,連綿不斷的凝結成型,然後一團團的飄向他們。同時那些碎肉也在不斷蠕動,彷彿火山岩漿一般,正慢慢地淹沒樹林朝着他們涌過來。速度很慢,卻讓人看得渾身毛骨悚然,而且還伴着陣陣的惡臭。

“隊長!現在的情況糟透了!我看到樹林裡有一堆比山還高的腐爛碎肉,它們還在慢慢朝這邊流動,似乎是打算把我們淹死!”海豹連忙驚叫着提醒伊文。

“什麼腐爛的臭肉?我只感覺到的氣流和樹葉。”伊文閉着眼睛繼續前行,將滲透勁佈滿每一寸皮膚,感知着空氣中各種因素的變化,很確定沒有他所說的那些東西。

“我也沒有看到什麼腐爛的碎肉啊?”白熊定睛朝四周看去,除了點點藍光之外,樹林中並沒有腐爛肉塊的影子。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就是我產生幻覺了?”

海豹此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

哪知地面很快變得黏糊起來,而且佈滿褶皺,腳踩在上面也有層次不平的感覺。他很想把這種感覺告訴隊友,但此時肉塊不斷從周圍地面和空中涌來,大量的粘液從頭頂掉落,裹住了他的頭部。

海豹頓時感到一陣窒息,胸口越發難受,用力拍打‘伊文’的肩膀,對方卻毫無反應。他心裡很清楚,再在這樣下去自己就算不被嚇死,也會窒息而亡。

一時間腦袋裡面閃過不少情形,整個人的視覺、味覺、觸覺都被扭曲了起來。大腦也變得一片混亂,無數嘈雜的念頭在腦海裡轉圈,漸漸地,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海豹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他似乎被幻覺吞噬了,而且有窒息的狀況!”

白熊很快注意到了異常,發現身旁的隊友此時兩眼翻白,表情痛苦,鼻翼不停的張翕卻不吸氣——一副浸泡在深水中無法呼吸的模樣。

“嗯?讓我試一試!”

伊文聽到他這麼說,立刻反手一掌拍在海豹的胸前,五指分叉貼着胸膛微微震顫,勁力透過皮膜肌肉直衝肺腑。

“嘶——!”

海豹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強烈的氣流直衝臟腑,像是充氣一般填充着肺泡,周圍那些淹沒自己的碎肉塊一瞬間不翼而飛。

“呼……呼……”

他喘息着緩過神,再望向周圍的景物時,黑幽幽的樹林裡就只剩下了藍色光點。

“沒事了吧?”伊文收回手爪,關心的問道。

“嗯,多謝了!”海豹劫後餘生的立刻點頭回應。

一一一一一一

經過這波幻境的衝擊之後,海豹的抗性明顯提高了不少,不僅沒有再次出現幻覺,就連一直纏繞他的扭曲涼意都緩和了很多。他覺察到自己身上的改變,底氣頓時足了不少——果然只要不把那些怪物當回事,他們就是虛張聲勢的垃圾。

嗚嗚嗚——!

三人就這樣再度前進了二十米,那一陣陣淒厲的嗚咽聲愈來愈清晰,彷彿正在貼着耳畔瘋狂嘶吼。並且隨着氣流的旋轉飄忽不定,一會在東邊一會在西邊,讓人分不清聲源的具體位置。

“白熊,你有什麼感覺?”

走到一片稍微寬敞的地面上,伊文駐足停頓了片刻,有些疑惑的出聲詢問。

“這裡就是混亂的中心!”

白熊很確定的回答,接着又蹙眉補充了一句:“如果要問那東西的具體位置,我能給出的答案就只有——地下!”

“深有同感。”

伊文釋然的輕輕頷首,接着深吸一口氣,表情瞬間變得認真起來。渾身上下的皮肉板結、青筋暴綻,整個人隨着雷鳴般的骨骼轟鳴向上拔高,彷彿變作了一具鋼鐵雕塑,在夜色中泛着一層冷硬的金屬光澤。

“正式開戰了!”

他猛地一聲爆喝,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之後,鼻腔中呼出的氣流驀然升溫,彷彿是開水沸騰時噴射的水蒸氣。

海豹和白熊見狀立刻閃身疾退,同時抓着腰間的安全繩用力一拽。停在卡車旁的研究員們看到動靜之後,立刻將捆綁在安全繩上的汽油桶推了過去。

“嚯!”

陡然間,伊文喉嚨中發出一聲沉重的低吼,猛地擡起右腿,如同駿馬擡起的前蹄。整條右腿頓時膨脹粗大了一圈,肌肉翻涌地波浪一直蔓延到小腿,然後踐踏而下,狠狠地落在這片泥土地上。

砰——!

這一踏之下勁力便直接灌入地下,彷彿雷火一般猛然炸開,濺起一圈圈激盪的泥沙,在地面上踏出了一處深達一米的坑洞。

就在這一刻,那陣淒厲的嗚咽聲變得更加清晰起來,並且不再斷斷續續。一股說不出來的寒冷從地下翻涌而出,順着狂風激盪瀰漫擴散,就連相隔着百米遠的瑞瑞都感到一陣不自在。

“……”

伊文首當其中,感覺自然比任何人都強烈,感覺坑裡面好像有一個東西正望着自己。

睜開眼睛仔細一看,那不是一隻眼睛麼?

那枚半掩在泥土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而且其目光中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怨毒,那股陰寒也隨着目光源源不斷釋放出來,越來越強烈。

“果然在這裡!”

他口中微微吐氣,身子忽然往下一伏,肩膀晃動,脊背上的肌肉繃緊如彈簧,一收即放,帶動手臂的肌肉螺旋抖動。霍然一拳打向坑洞內的那枚眼球,刺得空氣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砰——!

一拳直入坑洞,拳峰好似衝擊鑽頭一樣當空垂落下,正中那枚碗口大小眼球,將其錘的稀爛。

嗚嗚嗚嗚嗚——!

自地下往上竄的淒厲哀鳴頓時響亮了一倍有餘,連帶着整個地面都扭曲旋轉起來,泥土地面此時彷彿變成了沼澤地。風沙樹葉漫天飛揚,一陣陣淒厲的哀鳴從交戰處捲起,以此爲中心,不斷向四面八方擴散出去。

一一一一一一

“地形變了!”

“我們撤!”

海豹和白熊見整個地面都混亂了起來,連忙摸着安全繩繼續後退了一段距離。

抵達了安全距離後,兩人睜開眼睛,剛好看到一團枯黃如同荒草的東西從生坑裡升騰而起,而且在往上拔高的過程中越變越大。很快,他們便逐漸地看清楚了,在那一團枯黃如同荒草的玩意裡面包着一張人臉。看起來像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的面部,並且那張臉還在慢慢地膨脹,其面部看起來更加明顯。

“真的好惡心。”

海豹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彷彿都要飛出來了,因爲那個向上攀升的女人頭顱足有兩米高。身體也不是正常的身體,而是被扭曲拉長變成了盤蛇形,從深坑中一躍而起足有十幾米高。並且還沒有失去人體的特徵,依稀可以看到一雙細長扁平的手臂緊貼着身體,拉長的雙腿被硬生生交錯扭曲成了螺旋形。

“……”

此時白熊也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而那個女人還在不斷地從深坑中往外冒出。由於深坑的口子並不大,所以她身子的每一部分纔出來的時候,都顯得很小,一旦脫離坑洞就像是充氣一般不斷膨脹。

嗚嗚嗚嗚——!

當那個怪物女人整個脫離坑洞的時候,像是蛇一樣盤纏着身體擡高了頭顱,一隻眼睛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窟窿。另一隻眼睛則是帶着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伊文,嘴巴微微張開,還是繼續發出那恐怖的嗚咽聲。

“如果不是我有傷在身,今天就手撕了你!”

伊文望着眼前的龐然大物,露出不甘示弱的表情,口中蛇息般聲響的漸漸加重。緊接着猛地拱起腰背,雙腿叉開向下一沉,做出一副暴起飛撲的姿勢。

就在飛撲出去的前一刻,他身形一擰、雙腿交錯着轉過身體,腳趾抓地飛梭而出,疾馳如風的衝向了樹林遠處。

嗚嗚嗚嗚——!

那個像是盤蛇一樣的怪物女人被假動作唬住,身體往後一縮,發覺他是轉身逃跑後才猛地追了過去。它被拉長的身體彷彿是一條森蚺,移動的方式卻是把自己捲成了車輪形,旋轉滾動着死盯在伊文身後。緊追不捨的同時,口中不斷髮出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嗚咽聲。

“快!汽油桶!”

“在鐵手回來之前,必須把汽油桶拉過來。”

白熊和海豹見那怪物追逐了伊文離開之後,立刻轉身面對大卡車方向,用上所有的力氣拉拽汽油桶。

砰砰砰砰——!

瘋狂扭曲的怪物在樹林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樹木紛紛倒塌,伊文一隻手捂住胸口,身體前傾着緊貼地面,身影如箭的疾馳在混亂的樹林中。在這過程中,滲透勁包裹着他的身體形成一股小旋風,反過來扭轉風力爲自己增速,速度越來越快。

直到聽到一聲槍響,他立刻調轉方向,迎面衝向了追逐而來的怪物女人。

就在二者接觸的一瞬間,伊文身影好似虛無的鬼魅一樣幾下偏轉,留下一道道分佈成‘S’殘影,險而又險的跟怪物女人錯開位置。接着顧不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強行將體力爆發到極限,毫不停息的衝向兩名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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