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沙灘上,躺着一個女孩。
她吞嚥了一下口水,很鹹,喉嚨有點灼熱,她舔了下嘴脣,已經起了很厚的皮,輕輕一碰,乾裂得疼。
“我想喝水。”她腦子迷迷糊糊的第一反應。她雙手緩慢地支撐起她的上半身,終於坐了起來。她環顧四周,眼前除了沙土,還是沙土。
她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以腳爲支點轉了一圈,“這是哪裡?!”她透過模糊的視野,看到一片沙洲,身後不遠處,有海浪衝刷沙灘的聲音。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穿着桑蠶絲輕薄質地,風一吹就能起舞,自帶仙氣的那種長裙,美美地在海島度假的情景。雖然身材也沒好到自信地可以駕馭比基尼,但怎麼能少得了抹胸吊帶裙。
“我這穿得啥?!一件鬆垮,泛黃,皺巴巴,氣味十足的睡衣。好吧,我還算穿着衣服,很多電影有這種驚悚的場景,一具**的女屍,漂浮到岸邊。我現在是在自言自語麼,好吧,我是在自言自語。“
駱莉有氣無力地遊蕩着。她壓根不想邁開腿,她希望這是一場夢,舒舒服服地躺着,等夢醒了就好。
駱莉走了兩步,她想看看有沒有可以喝水的地方。在她的視野範圍可以遙望到的地方,似乎除了沙粒,什麼都沒有。沙子裡埋着很多看不見的碎石,駱莉走一步,疼得叫一聲,沒過多久,她**的雙腳已經扎出了許多血泡。
“喂!”她大叫一聲,”有人麼!“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呼喊着,一點回音都沒有。
“這裡有人麼,沒有人麼。“,”呵呵。”她苦笑了一聲,“這裡壓根就沒有人,誰還會在意一個人有沒有穿衣服,真是愚蠢得可笑。”駱莉有些落寞,竟然第一次覺得自己特別可笑,不僅僅是因爲睡衣。
“我倒要感謝上衣印了一隻小豬佩奇,不然藍色條紋讓我整個人看上去,特別像從醫院跑出來的,不一定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反正醫院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現在還有人在乎我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還是什麼其他毛病麼,壓根沒有一個人不是麼。”
2
駱莉摸了摸身上,除了身上的睡衣,身無分文。
沙子不深,她踩下去,沒有留下陷下去的腳印。
於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走來,要走向哪裡。在她看來,自己就像在一個巨大的沙盤上,卻畫不出任何圖案,就她一個渺小的幾乎看不出在移動的點。
“沒有手機、沒有鑰匙、沒有錢包、沒有公交車卡、沒有紙巾,沒有護膚品、沒有面膜。我腦子不會真出什麼問題了吧,這個時候了,我還在想我沒有面膜敷臉,沒有護膚品我會長皺紋麼。”
駱莉胃絞得痛,已經不僅僅是口乾舌燥,喉嚨冒煙,而且很餓,她能夠肯定是那種三天三夜沒吃飯的飢餓。
“沒有錢,我會不會餓死在這裡。這裡有商店麼,哎呀,沒手機,不能用支付寶,有銀行麼,哎呀,我沒銀行卡呀,哎呀,有地方掛失麼。”
這裡沒有樓房,不需要鑰匙開門;沒有公交車,不需要公交車卡;沒有銀行,不需要銀行卡; 手機充不了電,就是一個破鐵;沒有商店,沒有shopping mall,沒有hotel,沒有餐廳,沒有遊樂場,沒有花錢的地方。錢在這裡就是一堆廢紙,或許能充當一下紙巾,用起來並不舒服,但也沒有挑的餘地。
駱莉的腳已經爛掉了,流着膿血,她覺得又疼又癢,但她不敢直視,她最怕看到血肉模糊的場面。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幾點,什麼都沒有看到,確切的說是一個生物都沒有。
光禿禿的一片沙洲,不知道盡頭在哪裡,哪裡是前方。
人是不是第七天不吃東西就會掛掉,駱莉估摸着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吧。
淚珠子像掉了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從眼眶跑出來。駱莉並沒有想停止哭泣,任憑眼淚不斷涌出,流淌,打溼了小豬佩奇。
“我發誓,我不討厭粉色,我特別喜歡粉色,小豬佩奇很可愛,但我已經好久沒穿帶有卡通圖案,還是粉色的,出現在公衆場合了。”
“這裡算公衆場合麼,都沒有公衆還叫公衆場合麼,誰還在乎一個三十歲的女的是不是穿粉色的小豬佩奇。”
駱莉不知道爲什麼,越想越覺得難受,一股遲來已久的委屈不停在心頭翻涌。
3
第五天,駱莉發現太陽壓根沒有出來過。天始終陰沉沉的,也沒下雨。這個時候她祈禱能下場暴雨,能讓自己大口大口喝水,痛痛快快洗個澡。
太陽也沒落下過,天透着厚厚的濃霧泛一點點光亮。
駱莉走走停停,有時候蹲着,有時候趴着,有時候跪着,有時候索性睡一覺。也許睡一覺,一睜眼,自己就在牀上,但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一次也沒有。
她困了,不由自主地睡着了,睡着了也就沒那麼餓,沒那麼疼了。
這個時候她倒慶幸天的陰沉沉,沒有強烈的光線,她至少還能閉眼躺着。
“已經五天沒有喝水,爲什麼我還沒有虛脫,我是出現了錯覺了麼。“
作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平時爬個樓梯,都能喘三分鐘,有電梯絕不走樓梯,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的人來說,誰能想象駱莉能不吃不喝走了五天五夜,還活着,這太諷刺了。“我這是在參加一個野外生存的節目麼,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我是會參與這種活動的人呢。“
關於旅遊的概念,其實駱莉挺簡單的,就是去個兩個小時能直達的地方,在一個預訂好的酒店住下,裡面自帶沙灘,泳池。一定要是海景房,這樣不用出門,泡澡的時候也能看到大海和沙灘。或是躺在長長的沙灘椅上,喝着果汁,曬曬太陽,吹吹海風,聽聽海浪,就這樣什麼也不做,發發呆,消磨幾天時光。
駱莉抓起一把沙子,狠狠地砸向前面,但沙子很快從指縫間溜走,這顯然沒有解氣。“啊啊!”她一屁股坐在沙地上,雙手胡亂抓弄着身邊的沙子,揚起來,重重拍打,同時伴隨着上半身劇烈的晃動,看上去很像沒有吃到糖果,耍性子的三歲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徒手挖沙子,期待能像極限挑戰或是密室逃脫找出什麼線索麼,有沒有線索也沒那麼重要,能挖出一瓶水和一口麪包都是好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究一無所獲。這裡的沙子像故意跟她作對,用不了多久,就恢復了平坦。
“啊啊啊啊!”,“這到底是什麼鬼!什麼鬼!什麼鬼呀!”,“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有沒有人那,能不能回答我一聲。”她嘶啞地嘆息着。
4
“這裡怎麼連顆星星都沒有。“駱莉擡頭仰望着上空,灰濛濛的一層。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還奢望能看一眼星星。“沒有太陽,就連月亮都沒有了麼,沒有月亮,是不是連星星都嫌棄,懶得出來了。誰說空曠的地方可以看到星星的。“
駱莉開始討厭自己,討厭現在這個鬼樣子的自己 。頭髮乾枯炸成了雞窩,臉乾裂成了樹皮,土黑土黑的,已經分不清哪裡是眼睛,哪裡是嘴巴。誰還能想象得到駱莉曾經擁有一張自以爲傲的不老童顏。
她很想哭,可能水分快乾了,沒有眼淚擠出來,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來海島竟然是這般境地。
駱莉不知道自己是要走,還是要停,還是怎麼樣。她早已坐立不安,會不會出現海嘯,會不會有沙塵暴,會不會有什麼不明生物出現,下一秒自己會不會掛掉,會不會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她腦子亂極了,睡不着,坐不下,站不住,走不動。
在這裡,往前走的意義到底在哪兒。是有食物,還是有水源在前面等着自己麼。駱莉不知道,她確實不知道,沒人能告訴她,沒有人,一株草都沒有。
她的心臟跳得厲害,噔噔噔,能聽得清清楚楚,在這裡顯得特別大聲。
“我要死在這裡了,我肯定快死了。“駱莉知道這不是什麼夢,睡一覺就能醒,也不是什麼童話故事,來個王子拯救她。
她的雙腳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她不想死在這裡,但她連半步都邁步出去了,她想最後嘶吼兩聲,但連一點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就這樣死掉了麼,我爲什麼要在這裡結束我三十年的人生。”雖然三十年的人生也不值一提,沒什麼讓人開心的事,多是懊悔,但她並不想就此結束掉,還是穿着睡衣。
“我的體重再也沒回到讀書時候的一百斤。我的視力再也回不到清晰。“,”我沒穿過比基尼,在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裸奔。“,”我想養一隻企鵝。我還沒去過冰島和南極。“,”我想彈一首曲子,我想學一支舞蹈,我想跳它個三天三夜。“,”我想有一間不大但面朝大海的房子,發呆到日落。”
“我想有個人懷念,但多是你討厭我,我鄙視你。“,”我不知道什麼叫兩情相悅,至死不渝”。“我想成爲一名插畫師,但賬單卻好像沒有止境。”駱莉越想越沮喪,越想越覺得過去的三十年,自己都幹了什麼,很多事情想做還沒有做,很多事情感覺都遙遙無期。
也許疲憊和飢餓到了極點,會讓人失去知覺。駱莉像一隻壞掉的木偶,停止了轉動,一頭倒地,沒了絲毫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