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仁,儒家說仁,你王船山也說仁,但你們所說之仁,不過是一家之仁道。門前有餓殍,施米濟之,在你看來,已是仁道......但你可知,你門下親傳弟子共有一百三十五人。這一百三十五名弟子,十年來,家中幾乎人人皆有溺殺嬰兒之慘事發生.....即使王院長你,三四十年前,亦有兄弟姐妹,在初生之日就被溺殺而亡。你說仁,你求仁,卻只是嘴上說仁,可曾關注父母溺嬰這人間最悲慘之事?能流兩滴淚,哀嘆二聲,就是你口中之仁。”
王雷說着冷冷一笑,以手拍胸道:“我復興軍治下,雖被爾等宣傳稱爲妖魔之地,民不聊生。但是自五年前起,復興區已近無溺嬰之事發生!光此一事,我就活命無數。我在復興區,殺盡土豪劣紳,我們不以士大夫治天下,不行虛僞的儒家之道,我們殺士紳,求的是百家哭不如一家哭,讓更多之人活命的大仁之道。”
說到這裡時,跟在王雷身邊的復興軍青年全部挺直胸膛,望向王雷時,臉上全露出崇拜的表情。
“我王雷在復興區不說儒,不談儒,也不講仁。縱觀我這十年之所做所爲,我覺得我這魔徒魔星,反而比起爾等儒門中人,更接近儒門所求的天下大同之道!行以百生治天下之道的我們,其實比你們更象儒門中人。”
丟下一句嘲諷後,王雷揮手離開去。
“我今日就要率軍順江而下。數年之內,復興軍必然問鼎天下。我言已至此,儒門也好,儒學也罷,何去何從,你們皆好自爲之。”
王雷離開時,王船山突然在他身後大叫問道:“世人說你有一師,名爲李德勝,他是何人?”
王雷答道:“那是末法時代裡,最後一位儒家聖人。”
“李德勝?末法法時代,儒家聖人,怎麼可能?儒家聖人怎麼會教你這樣的弟子?”
王雷回頭道:“他是遠遠是超越孔孟的儒家聖人,但也是毀滅了儒家道統的儒家聖人。我這十年來在復興區之作爲,不過是其行爲拙劣的仿製品而已。”
王船山無語,面前的這個男人,被無數人稱爲“魔星魔頭轉世”說的話,他並沒有完全聽懂王雷,王雷也不在乎他能不能聽懂。
王雷下山的時候,身邊的隨從之一,同時也是他的學生洪玉如在路上道:“先生,那個王船山真虛僞。”
這個洪玉如是王雷的學生之一,同時她的另一個身份是洪仁軒的女兒。
“不,虛僞的人不是他,而是我!而且我剛纔是在欺負人。”
“我聽不明白。”
王雷道:“你見過洋蔥嗎?”
“見過。”
“洋蔥這東西,一層包一層的,有很多層。這個世界的奧秘,其實也就象這個洋蔥一般,是一層一層地包裹着的。”
王雷解釋道:“大部分人,因爲所知所學有限,以及自身所處的時代,環境的限制,他們只能看到洋蔥的最表層。少量的精英優秀人材,他們的目光可以透過外層,看到洋蔥的第二層,第三層,甚至更深層次的地方去。能看得越深的人,就是這個時代的英傑。”
洪玉如自發而崇拜地道:
“先生就是能看得更深的那種人。”
“我並不是憑自己的能力看得更深的。我只是因爲前世生活的時代不同,有幸遇上了一位了不起的好老師,站在他的肩膀上,有幸看得更深罷了。就個人能力才華而言,我並不認爲我
比那位王船山優秀多少,和我的老師相比,我更是螢火蟲與晧月,不,是與太陽比光輝啊。”
“先生,你老是說你的前世。你的前世,是什麼樣的世界啊!”
王雷笑而不語。如果是從前,他還要對周圍的人保持自己的身世的奧秘,但現在的他,已融入這個世界,已點亮自己的本命星,他根本無懼任何挑戰,更不在乎這些東西了。
他心中突然一動,然後對身邊的這些年青的學生道:“考考你們一個問題吧。凡事皆有代價........先前我對王院長說,復興區這五年來,近無溺嬰之事發生,你們知道我們是怎麼做到的?”
有人答道:“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最大限度地把復興區的生產力釋放出來.......”
“答案不能說錯,但不完全,還有呢?”
“.......”
幾個年青人答不上來。
“是惡呀!我們行了很多惡。部分人的幸福,往往是建立在更多的人的不幸之上。這是洋蔥更深層次的秘密了,因爲你們還太年青,無法真正聽懂,所以我就沒有講了。”
王雷嘆氣道,然後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放在胸前。
“這十年來,復興區的繁榮發展,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清廷統治區更大的痛苦之上的。這十年來,我創建的嘲風組織,除了瘋狂地清廷統治區走私洋貨之餘,我們復興區生產的工業品,更是在清廷區域瘋狂地傾銷,由此導至了清廷統治裡的小農經濟地大規模破產。無數人因爲我們的這種作法而破產,無數的嬰兒,更因此而被溺殺。整個清廷控制區,其實是被我變相地變成了經濟殖民地。我們自以爲給自己統治區裡的復興區軍民帶來了希望,爲無溺嬰而沾沾自喜,但是這只是自欺欺人。實際意義上,在內陸區域,無數的人卻因爲我們的行爲而家破人亡。”
王雷看了看自己的手,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你們以爲我救了很多人,其實沒有,這十年來,因爲我的這些手段而死的人,可能比因爲我的手段而活命的人,還要多。這就是世界的真相之一,藏在洋蔥更深一層地方的秘密,用經濟手段殺!我說王船山時,說他的仁只是對士大夫的仁,只在於他們自己所屬階級身上的仁,其實我現在所做的事,我的“仁”同樣也是很狹隘的。只是因爲我,我看得比他更遠更深,我因爲作弊,知道問題所在,他不知道,所以在互相打嘴炮時,他被我欺負了。”
“作弊?是因爲先生有一位好老師,李德勝師祖嗎?”
“嗯,我只是藉着我的老師的隔世相助,提前看了更深一層的洋蔥真面目,發現了世界的本質.......就活命和害命的數量互相抵消的角度來說,我對這個世界活命的數量,甚至可能到現在還並不是正數——我弄出來的,賣到歐洲天使之塵,紅色魔鬼這些東西,你們知道有多少洋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將來我滅掉滿清,統一全國,解放生產力,可以讓更多的中國人活命,那時也只能抵消掉我現在在國內作爲透支負債欠下的生命罪孽.......天道不全,地獄補之。爲何補天訣開篇第一句話是這樣,你們現在明白了吧?”
“先生,你這話題,好沉重!”
“即使將來我給全中華的人民帶來了幸福,爲了讓大家過得更幸福,我還要往外爭,與天爭,,與地爭,與洋人爭!到時候還會死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不幸.......王船山這樣的舊時代的文人儒生,只要想到讓士大夫階級幸福。我比他好點,想到的是讓整個人中華的大多數人幸福。至於非我族類,華人之外的其他種族的不幸,比被我毀滅了革命希望的日本,那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中了.......你們現在不明白,但將來會明白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水草——這就是天地之道的本質!補天訣裡開篇所說的天道不全,指的就是這層意思啊!”
衆人靜靜地聽着,只有王雷的聲音在迴響。
“多年前,我和你們的師母,聯手補全了補天決遺失的部分,也就是最兇惡的極字篇,現在的地獄訣,而後更將二者合而爲之一。對於這份新創的武功,我們爲什麼要把他改名叫地獄道這樣殘酷的名字而不是叫更高大上好聽的補天道?其目的就是要時刻地提醒自己,我們所做所爲,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行事手段實則是極爲慘烈剛烈的手道,身爲這世界上有能力之人,我們的一切作爲,皆有如一個巨人行於蟻羣之中,一舉一動,哪怕再小心都會傷無數的生靈。”
講到這裡,王雷也心有感觸。
“一級吃一級,這個世界是如此地殘酷。不光是這個世界裡生存的,細菌一般的人類是如此,而放眼到世界和位面,高級位面奴役低級位面,高級主神奴役低級主神......而要補全這個天道,唯有行地獄之法,真是殘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