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在潭邊遠眺着能量波動的地方,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能量散發處,終於引來了一股猶如冬日裡的刺骨冷風,不知不覺間,使得周遭環境比之以往更爲清冷和蕭瑟。
幽冥潭本來就以寒冷而聞名,但是和現在相比較,那猶如一個天一個地,不可同日而語。
影老的眉頭一直緊皺着,而他的目光,一直全神貫注的注視着青色卷軸,似乎周圍的變化,並不能引起他的重視。
感受到溫度的驟然降低以及那刺骨的冷風,莫殤的內心也是有點震驚,這個陣法果然神奇,居然可以在這種環境下,聚集到如此冰冷的寒氣,而且看眼前的情況,接下來將會越演越烈,也不知道創造此陣法的強者,到底是何方神聖,單純藉助玄妙的卷軸,便能逆轉萬物,這般手段,着實了得。
摻夾着冰屑的風旋,在天地間任意戲虐,漸漸地,連幽冥潭外的森林,也開始受到感染,偶爾傳來妖獸的低吼以及急促的移動聲音,明顯連妖獸也抵受不了這股寒意,不得不選擇退避三舍。
抵禦着寒氣的莫殤,目光微擡,看着眼前的影老,他是由衷的佩服以及感激,爲了自己,影老不惜開啓如此強大的陣法,而反觀其慎重的臉色,可以想象得到,即便強如魂聖,對於魂力的消耗,也是極大的。
“師父,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此時的莫殤,心中默默起誓道。
慢慢的,青色卷軸散發出的寒氣終於穩定下來,見得此情此景,影老稍舒一口氣,手中卻是一點不含糊,心神一動,手中的血色令牌似乎接受到指令般,突然金光乍現,下一刻,影老的手用力一擡,那枚令牌卻是瞬間躍空而起,直奔着青色卷軸而去。
“玄門,開。”影老大喝一聲,手中飛速結印,而在這般驅使下,令牌沒入了青色卷軸中。
令牌剛消失沒有多久,青色卷軸猛地一顫,而隨着這番顫動,以其爲中心的十丈內,突然銀光閃耀,一道道玄妙的銀線,在潭面上交織,一條條銀線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彼此連接在一起,很快就形成了一個惟妙惟肖的陣法。
莫殤遠遠看去,被眼前的絢麗驚到了,而在這般遠觀下,他發現在陣法中心,赫然便是一個“玄”字。
“現在陣法已經開啓,我待會會送您上去,切記,在陣法中,你服下丹藥後,只需要固守本元,去感受藥力即可,且不可使用魂力。”影老側身過來,語重心長的再次囑咐道。
“師父,我會的。”莫殤也知道此時不是廢話的時候,只是簡單的應答道,但是眼神,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和執着。
“嗯。”影老慎重的臉色緩了緩,只是嗯了一聲道。
話音剛落,影老也不遲疑,他示意莫殤走向前方,而當得莫殤剛走出不遠,他的大手一揮,一股魂力便是在他手中涌出,直朝着莫殤而來。
莫殤在這股魂力的裹挾下,身體如離弦之箭,直朝着陣法中心而去,當他進入了陣法處,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如同進入了一個冷窟,冰冷的寒意如附骨之疽,好像要把他體內的血液也要凍結一般,若非有着影老的魂力阻礙了部分寒意,莫殤可以想象得到,現在的自己恐怕會變成一個冰人。
幾個呼吸間的時間,莫殤已經落在陣法中心處,當他的雙腳穩穩站在陣法上方,並沒有如想象中觸碰到湖面,陣法如同在湖面上築起了一面堅實的透明地板,讓莫殤如履平地。
雖然感到不可思議,但是莫殤卻無暇思及這麼多,二話不說,他忍受着寒冷,按照之前影老的吩咐,盤膝而坐,然後取出破魂丹,看着手上的丹藥,感受着其中緩緩散出的精純藥力,心頭卻是涌現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稍微整理了下思緒,莫殤將心中的雜念祛除,握着丹藥的小手,緩緩張開,然後把丹藥送到嘴邊。
“我來了。”不再遲疑,莫殤咕嚕一聲,便把丹藥服下,整個人如老僧入定般,靜坐在陣法中間,雙眼一閉,去吸收着藥力,而正在此時,一直保護着莫殤的魂力,也如雲煙般,瞬間消散。
當魂力消失的一刻,陣內的寒氣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對象一般,居然蜂擁的朝着莫殤而來,不消半刻時間,莫殤早已被凝結起來,着着實實成爲了一名冰雕。
破魂丹不愧爲五品丹藥,其中附帶的屬性之力,瞬間便走遍莫殤的經脈,而隨着這種力量的不斷運轉,莫殤的身體似乎要炸裂一般,經脈被肆意衝擊,若非他的身體足夠堅韌,相信只是這單純的衝擊,都能把他變成廢人。
肆無忌憚的能量,毫無規律的在莫殤身體遊走,正是由於這般,莫殤的身體開始變得滾燙起來,從外觀去,可以發現,此時的莫殤,身體隱隱發出了紅色的光芒,而且隨着時間的逐漸流逝,這種紅芒更是越演越烈,到得後來,把本是白色的冰雕,渲染成了一座紅色水晶石,和陣法內的寒意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定要撐住啊,只要經得住破魂丹的洗禮,日後的你纔會走得更遠。”見得此景,在潭邊遠眺的影老,也是不無擔心的喃喃道。
“好熱。。。”雖則莫殤的身體早已被寒冰所凍結,意識也逐漸開始模糊,但是他還是感覺到體內丹藥的霸道,若非有着寒氣的抵禦,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忍受到這種如同熔岩般灼燒身體的感覺。
只是數個呼吸間的時間,莫殤的頭腦已然被痛苦的意識佔領,他終於是體會到了影老口中的生不如死的感覺,他咬緊牙關,強忍着痛楚,心中只是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住。
冰冷的寒氣和肆虐的藥力,不斷在衝擊着莫殤的身體,他雖然極力想保持清醒,但是現在的他,着實是無法抗拒這種雙重打擊,漸漸的,他的精神進入了一種混沌的狀態,彷彿自己的靈魂出竅了一般,有的只是那虛無縹緲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的莫殤,眼前出現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此時的他兩眼迷茫,在這片不知道是何許處的世界漫無目的的遊蕩。
莫殤不斷的前進,想要走到盡頭,但是這個世界給他的感覺,那就是無窮無盡,根本沒有所謂的終點,不過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點,還是不停的向前邁進。
就這樣,莫殤還是義無反顧的向前走去,也不知道在這迷茫的世界走了多久,他的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出現在莫殤眼前的,是一道耀眼的白色光門,刺眼的光芒從門中不斷髮出,而遠遠看去,門內如同一個漩渦,似乎是通往哪裡的一樣。
莫殤不假思索地便向着這道門行去,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一腳踏進這道光門,莫殤的精神爲之一顫,他整個人猶如被捲進了風暴一般,腦海中不斷浮現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到得最後,這些零碎的片段,相互交織,編織成了一幕幕熟悉的光景,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小殤,你有着絕佳的修煉天賦,希望你不要懈怠。。。”一名臉色嚴肅的老者,語重心長地對着莫殤囑咐道。
“是,師父。”莫殤單膝跪地,語氣誠懇的回答道。
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本是嚴肅的神色變成了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心中有着說不出的自豪感。
“師父。。。”看着眼前的一幕,莫殤的心頭涌出了一股久違的親切感,不爲其他,因爲出現在他眼前的老者,正是他上一世的尊師——乾坤老人,他想走近一點去端詳老者,但是當他剛想靠近,眼前的情景倏地一轉,已然變成另外一個畫面。
在一個人聲鼎沸的演練場上,有着一個寬大的比武臺,莫殤手執一柄銀色長槍,傲然地站在這個臺上,而他的對手,同樣是嚴陣以待。
“這是。。。”看到此景,莫殤的心頭想起了當年景山臺上爲奪“星斗千機訣”的前塵往事。
這個畫面並沒有停留多久,又是一變,而這一次赫然便是萬雪山之戰。
萬雪山中,翩翩雪花如飄絮,這種場景,有種說不出的意境美。
莫殤依稀記得,在血獄神君施展了“亡魂之咒”後,實力暴漲,這個時候的他,早已無法對抗後者。若不是憑藉着佛光洗滌的淨化之力,極力壓制了血獄神君,他也不能與其同歸於盡,現在回想起來,他也是覺得尤爲慶幸,而因此,他還得到了佛道的庇護,讓其穿越至魂修大陸,相繼附身於同樣名爲莫殤的孩子身上,讓其繼續以另外一個身份存活於世,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凡是種種,讓莫殤有點驚詫和不解,上天的安排,似乎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沒等莫殤感觸多久,畫面又是一變,這一次,並沒有出現莫殤上一世的畫面,反而是這一世小莫殤的成長曆程。
孤獨的小莫殤,獨自承受着父母雙雙逝世的噩耗,在莫家生活了十多年,在莫家後山的葬英陵上,他的自白,雖則極端,但也表露出他對父母的思念之情。
看到這一幕,莫殤的心頭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泛酸感覺,他從這具身體裡,明顯得感覺得到,小莫殤心中那種渴望父母關愛的強烈願望。
莫殤神色有點傷感,雖然他不是這一世真正的莫殤,但是他已然佔據了這具身體,因此,他也認可了這一世的父母。
畫面到得最後,被逼無路的小莫殤從容一跳,只留下一句“我莫殤,從此不再爲莫家之人,今日如若不死,他日必然捲土重來”在山澗中迴盪。
感受着這一幕帶來的無奈和恨意,莫殤的心頭也是涌出了一抹殺意,殺人不過頭點地,莫家人的做派,的確是有點過分了。
隨着小莫殤這一跳,畫面開始緩緩消散,前塵的歷歷,終歸是要消失在時光的轉輪裡。
白茫茫的世界,又變回了最初的樣子,環顧四周,一片茫茫。
不過,在莫殤的不遠處,出現了一道瘦削的身影,而這個身影正緩緩向其走來,待其走近,莫殤發現,那赫然便是“自己”。
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即便是活了兩世的莫殤,面對着自己,心頭也是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你好啊!”眼前的小莫殤,臉帶微笑對着莫殤問候道。
緩了緩自己的思緒,莫殤也是迴應了一句,道:“你就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吧?”
“你這樣理解也未嘗不可,不過,現在的我只是這具身體所殘留下來的一點靈魂回憶,能夠和你以這種狀態溝通,我也是心滿意足了。”小莫殤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雲淡風輕的道。
“小傢伙,你恨我嗎?”
莫殤知道,雖然眼前的小莫殤只是一縷殘魂,但是卻有着獨立的思想,而今,他怎麼說也是佔據了別人的身體,這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或多或少不高興吧?
沉吟了片刻,小莫殤卻是搖了搖頭,心中一片坦蕩的道:“我的死,罪不在你,又談何恨呢?若恨,我也是恨蒼天,生我卻又奪去我父母,讓我孤零零一人存活於世。”
說到最後,小莫殤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悲慟的神色,可以看出他內心是何其痛苦。
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小莫殤,莫殤並沒有去出言打擾,他知道,當一個人傷心到極致時,有時候需要的不是安慰,更多的是需要時間去撫平。
靜謐的氛圍,只是沉寂了片刻,便是被小莫殤的話語打破了。
“真的很抱歉,本來我的時間就不多了,還在這裡提及以往的傷心事,讓你見笑了。”小莫殤收回了壓抑的情緒,歉然的道。
莫殤微微搖了搖頭,道:“以往的我,一直追求修煉,忽略了身邊很多寶貴的東西,這一世,我希望能夠把這些曾經失去的東西尋回,包括你的回憶。”
聞言,小莫殤淡然一笑,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但是他還是能夠從話語中感受到莫殤的真誠,因此,他也是點頭道:“我相信你。”
莫殤的神色微微動容,心頭也是稍稍舒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佔據小莫殤的身體,也算是他的一塊心病,現在得到了別人的原諒,他的內心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倒也讓他輕鬆不少。
“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可否答應我?”小莫殤踟躇了半晌,終於還是請求道。
“但說無妨。”對於小莫殤的請求,莫殤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待你實力足夠時,我希望你能回莫家祭拜下我的父母。”對於小莫殤來說,他今生最大的遺憾就是無法再回去祭奠自己的父母親了。
“小傢伙,我答應你,終有一天我會回去祭拜我們的父母。”當聽得莫殤說祭拜“我們的父母”時,小莫殤也是有點失神,不過等他醒悟過來後,卻是心滿意足的笑了。
“謝謝你!”三字落下,眼前的小莫殤帶着了無遺憾的笑容,身體化爲點點熒光,慢慢地虛化。
望着眼前這一切,莫殤的心中並沒有過多的悲傷,男人與男人間的承諾,當以付諸行動來實現,只是他的口中,言真意切地默默祝福道:“一路走好,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