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傳來忙音,慕容銘脣邊的弧度就又要擴散開來。她一次次挑釁,好像懂得如何激怒他一樣。而他,恰好喜歡拔掉她身上的刺。
稍候,他叫來蔣氏副總陳安年,漫不經心地問道:“蔣莫懷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陳安年答道:“沒有,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在住院。”
慕容銘回眸,朝他瞥過一眼,“在這期間,他有聯繫你吧。”
陳安年心頭一顫,趕緊回道:“他是給我打過兩個電話,不過都是詢問公司的事,其它的我們什麼都沒有說。”
他急切的態度,像在澄清。慕容銘笑了,走過去,朝他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不用緊張,你現在是我的副總,我當然信得過你。不過……”他微頓片刻,面上雖然帶着笑,可目光倏爾變得犀利,“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纔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陳安年忙不迭地點頭,直到離開他的辦公室,緊繃的表情纔算卸下。別看這位新總裁年紀不大,可每次面對他時,總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好像,心底裡想着什麼,都瞞不過他。
蔣絮拿着杯子去茶水間,看到尤思佳正跟幾位女設計師在一處,有說有笑的。看到她進來,尤思佳僅是冷冷的瞟過一眼,轉過頭,便又是笑意吟吟,對其中年紀稍長一些的女子說:“那牌子的口紅,我家裡有好幾支,剛好也是不用,不如送給林姐好了。”
林姐一聽,雙眸登時亮了,“這怎麼好意思呢?”
“呵呵,林姐皮膚白,氣質又好,你塗一定比我好看!”
“哎喲,思佳也太會說話了!”
林姐笑得合不攏嘴,其它幾人也跟着附和。不管怎麼說,除了部長,林姐在這裡的資歷最老,平日裡,這些人就都圍在她身邊。做爲新人,尤思佳懂得從林姐入手,的確夠聰明。
蔣絮攪着手中的咖啡,過於安靜的她,顯得與這裡熱絡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林姐朝她這邊瞥了瞥,然後便將空杯子放在桌上,“那個誰,給我刷下杯子。”
她不是記不住蔣絮的名字,只不過,因爲討厭不願意叫罷了。整個設計部,數她資歷深,原本很得部長器重,可自從嚴肅來了後,便失了寵,這讓她心裡怎能平衡?而蔣絮自打進了公司,就跟在嚴肅身邊,明顯跟他一派,林姐自然也是看她不順眼了。
見她如此,旁邊幾個女人也都效仿,“順便也幫我們把杯子洗洗好了。”
蔣絮擡起頭,瞅着她們,沒吭聲。
尤思佳就坐在對面,握着手裡尚有幾分餘溫的杯子,沒有說話,卻也不緊不慢的放了下,推到了前面。
蔣絮眸光發緊,對她這個小動作,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以前的思佳,是絕不會待她這般。
“喂,你沒聽到嗎?”
林姐的聲音不覺大了些,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蔣絮無反應,擺明了就是不給她面子。
蔣絮端着咖啡就往外,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微冷的聲音卻飄了過來:“手沒殘就自己洗。”
平時跑腳打雜,她從不計較,但若是這樣明顯的欺負打壓,她也絕不是個軟柿子任人戳。
“你——”林姐氣急,臉色微微脹紅,“一個小小的助理,敢這麼說話?別仗着嚴肅給你撐腰,你就目中無人!”
旁邊有人安慰道:“林姐彆氣了,咱們犯不着跟這種人生氣!”她湊到林姐耳邊,聲音壓下,“而且,我聽說,這丫頭是空降,應該也有些來頭的。”
“我管她什麼來頭?信不信我能讓她馬上就滾出公司?!”
這時,坐在一邊的尤思佳,輕聲說道:“你們不知道嗎?她是前任總裁蔣莫懷的獨生女。”
話音落下,幾人驚呼:“什麼?她是蔣總的女兒?”
尤思佳輕輕點頭:“我跟她曾念過同一所學校,自然是知道的。呵呵,那時的她很風光呢,不過,自從她進了監獄就……”
“監獄?”林姐不敢相信的說:“你是說,蔣總的女兒坐過牢?!”
其它女設計師們,也都紛紛驚訝,“真的假的?蔣總的女兒,不是一直在國外唸書嗎?”
尤思佳的臉上盡是自責,“呃,這……我好像說了不該說的事……”
看出她的尷尬,林姐安慰了幾句,然後又說:“蔣總怎麼會這樣的女兒呢?哎,怪不得會被氣到生病住院,看來在她身上也應該沒少費心纔是。”話語間,盡是嘲諷。
幾人走出來的時候,還在小聲議論着,尤思佳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安靜的坐到位子上。其餘人則在經過蔣絮身邊時,目露異樣。
蔣絮沒在意,她得罪的人多了,着實沒空去挨個分析她們的心理。人心與人心,還隔着兩層肚皮呢,有那時間倒不如好好爲設計大賽做準備。
可是,接下來的兩天,蔣絮發現,經常會有人三五成羣的湊在一起小聲的議論着,見她靠近,又都散了開。這種事發生得多了,縱使蔣絮再不在意,也不免有點奇怪。
中午,蔣絮從員工餐廳回來,剛要走進茶水間,就聽到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
“沒想到吧?她是蔣總的女兒呢!聽說還坐過牢!”
“還真是看不出來呢!”
“是啊,我剛知道的時候,也是嚇了一大跳!你們說,她到底爲什麼事坐的牢啊?”有人朝坐在角落裡的人問道:“思佳,你跟她是校友,一定知道的!”
尤思佳的視線,自窗外收回,歉意的一笑:“你們也知道我和她是校友,所以就不要爲難我了。我想,她也不希望這樣的事被別人知道吧。”
聽到她這麼說,裡面不時有人誇着:“思佳還真是善良。”
見時間差不多了,她們都朝外走,準備回去工作,纔剛走出門口,就愣了愣。看到倚在牆邊的人,臉色都有些尷尬。畢竟,背後說人是非,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全都裝作沒看到蔣絮,匆匆擦身而過。
尤思佳看見她,冷冷地調開視線,就要離開時,卻被蔣絮抓住了手腕。
她頓了下,側頭看她:“有事嗎?”
疏冷的口吻,冷漠的表情,都讓蔣絮無法接受,她盯着尤思佳,緩緩說:“我不在乎你說了什麼,因爲那是事實,我不可能藏一輩子,我也不打算藏!我在意的,是那個善良單純的尤思佳,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尤思佳一下子甩開了她的手,冷笑道:“不管我變成什麼樣,那也都是拜你所賜!從你奪走梓琛的那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我不可以再做包子!我要把我受的委曲,都還給你!”
蔣絮直點頭,應聲:“好,沒問題,你想怎麼還,我都接着!你可以拋棄我,拋棄我們的友情,但你不能把你最寶貴的東西,也一塊拋棄了!”
“蔣絮,你有什麼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別忘了,是你先背棄我們的友情!”尤思佳盯緊她,勾着脣,一字一句的說:“這才只是開始。”
轉身,她走回到座位裡,坐在那兒,眼眸眯着,雙脣抿緊。
這才只是開始,接下來,她會狠狠的,狠狠的報復她!
有關蔣絮的身份,以及有過前科的事,再也不是秘密了,不止是設計部,整個蔣氏的人都已知曉,提到蔣絮,則多是不屑。所到之處,都少不了一些指指點點。
本來就沒什麼朋友,現在,在她四周就像被堅起了一道牆。他們在牆外,而她,則在牆內。
伏案專心畫着設計稿,有人走近,她渾然不知。
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下桌面,她才驚覺,擡起頭,對上嚴肅一雙較平時溫和些的眸。
“怎麼不去吃飯?”他問。
“餐廳人太多了。”她看似隨意的回了一句,但嚴肅卻馬上明白她在意什麼。
盯着她,他說:“他們越是把你說得不堪,就越是想看你的笑話,以此證明,他們是對的。所以,你只有做到最好,才能讓她們乖乖閉嘴。”
聽到他的話,蔣絮心尖顫了顫,望着他,雙脣蠕動幾下,想說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不是個善於表達情緒的人,此時此刻,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原來,獨自困在牆內太久,是會寂寞的。
但她是蔣絮,是絕不在人前輕易落淚示弱的蔣絮。做了個深呼吸,將眼淚生生逼回,她昂起頭,對着嚴肅一笑,這一次,卻是燦爛無比。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謝謝你。”由衷的感激他,這是她在蔣氏收穫的唯一一份真摯。
對上她的笑容,嚴肅也沒多說,目光落在她的設計稿上,問道:“準備得怎麼樣了?有信心嗎?”
經過剛纔,蔣絮的心情好了許多,難得玩笑道:“信心是有,就怕有點爆棚。”
嚴肅的嘴脣悄然揚起半分,回過身,邊走邊說:“我帶出來的人,信心爆棚,也是應該。”
蔣絮一滯,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
剛纔,他是在笑嗎?
看來,嚴肅也不是一味嚴肅嘛。
她低下頭,又繼續她的設計,絲毫沒有留意到一道冷酷的視線,如影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