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森夫妻以及小兒子的靈柩,如今還安放在長安城外的寺廟裡呢。
當年金大姑扶靈返鄉的時候,也曾問過金嘉樹,要不要幫忙把金森他們的靈柩一併帶走?金嘉樹婉拒了。
他纔是金森的兒子,要扶靈返鄉,安葬親人,也是他這個兒子的事,沒有他按兵不動,卻叫隔房的堂姑代爲操持的道理。
可他離不得長安。這是許賢妃、太后甚至是皇帝的意思,麻尚儀與林侍衛也盯得很緊,鎮國公府與海家都無心縱容他違令,他自然是難以出行。
這幾年裡,他留在長安,幾乎都只能在城中活動,偶爾約上三五友人出城踏青賞景,或是年節時去祭拜親人,或是受友人邀請到鄉下莊子裡消遣幾日,便已經是極限。與他結交的那些將門子弟或是書香之後,想要去秦嶺遊獵,去驪山泡溫泉,去華山登高,去前朝皇陵懷古……所有這些需要離開長安地界的活動,金嘉樹都無法參與,光是麻尚儀那一關,他就過不去。
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帶着父親繼母與小弟的靈柩返鄉安葬呢?他在長安滯留幾年,他們的棺木便在長安城外的寺廟裡安放幾年,等待着皇帝開金口,允他回鄉的那一天。
此番金嘉樹進京,出發得急,路上也趕得急,連麻尚儀年紀大了又有傷在身,身體撐不住高強度趕路,大部隊也不能放慢腳步等一等她,需得她自己落後一步趕上來,金嘉樹又怎麼可能帶着家人的靈柩走?
可他如今人已經在京城了,皇帝又留他在京中讀書,以後按部就班地考鄉試、考會試、考殿試……更不可能有返回長安科舉的那一天了,那金家人的棺木要怎麼辦呢?
金家的宅子,海棠還能託家中長輩代他處置,可金家死人的棺材,她可沒理由插手呀!
金嘉樹連堂姑想要順路幫忙都沒答應,如今就更不可能向鄰居或朋友求助了。
那就是說……他還要再回長安來辦事?
海棠連忙打起了精神,繼續往下解密。
果然不出她所料,金嘉樹告訴金二姑,家人的靈柩還在長安的寺廟中存放,他得抽空回去,把他們送回老家安葬。只是這日子就說不準了,因爲他如今是被皇帝召進京的,又是皇帝開金口,命他留京讀書的,他還進了陶閣老家的學堂附館。剛入學的學生,怎麼能請長假去辦私事呢?他又要預備着皇帝可能會有傳喚,而“姨母”許賢妃的病情更是未有起色,他哪裡敢輕易離京?只好等日後有空閒了再說了。
至於金舉人一家在長安的靈柩是否有人照料,金嘉樹讓金二姑放心。他每年都往那家寺廟捐不少香油呢,又託了友人幫忙照看,不會耽誤了家人死後的香火的。
金二姑聽了這話,也挑不出什麼理兒來,只提醒他別把這事兒忘了:“你爹和你後孃、兄弟早日入土爲安,你在京城讀書科舉,也能省心些。況且人送回老家安葬,有什麼事二姑也能替你照看着,就算是四時祭拜,二姑也能順道辦了,用不着你操心,豈不是比留在長安,只能託寺廟裡的和尚代理要可靠?你雖捐了香油錢,可人不在近前,天知道廟裡的和尚會不會糊弄人?離着兩千多裡地,就算他們偷懶,你也不知道呀!”
金嘉樹一聽就明白了。他日後多半要在京城裡生活了,就算是外放做官,也不會回遵化州老家去,家人安葬回鄉後,頂多就是安排僕人去照看。金二姑是自知孃家母親兄弟理虧,但眼看着隔房的堂侄要飛黃騰達了,若從此與金嘉樹斷了聯繫,她又不甘心。要是能幫着照應金嘉樹父母親人的墳寢,她與金嘉樹這個堂侄間的親情便還能續上,不能年年見面,有個通信的理由也好,十年八年見一回,她在老家便能打着他的旗號,借一借許賢妃與八皇子的勢,不怕有人敢欺負上門了。
金二姑與她的父母親人相比,已經算是品行好的了,這都多虧她嫁給了正人君子,婆家家風也比較正派,才讓她比親人更懂得禮儀廉恥。可即使人品稍好,她也終究還是金家二房的血脈,有機會攀高枝借勢,她是不會放過的。
因着金家兩房人之間的奪產糾紛,她夫妻二人已經被前任遵化知州坑過一回,損失慘重,差點兒連家底都不保。如今她又多了一個因爲犯事被皇帝親口下令杖斃的親侄兒,越發什麼人都敢欺上門來了,若是她找不到靠山,叫她一家子日後怎麼活?!
金嘉樹也知道金二姑的難處。考慮到這位堂姑過去沒怎麼欺負過自己,對他母親“在世”時也還算友好客氣,還因爲說話行事比較要臉,在金家二房內部不大受待見,便無意跟她計較太多。反正他是不想總回老家給父親繼母掃墓的,有人替自己操心,豈不省事?金二姑父爲人還算厚道,不是那等會仗勢欺人的混賬,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們家一點方便又如何?
於是,金嘉樹便給了金二姑夫婦一筆銀子,託他們在老家尋一塊風水好些的墓地,預備過幾年時間方便了,就回長安去將家人靈柩遷回家鄉安葬,之後的四時祭拜,日常香火,也要委託金二姑夫婦進行了。
這項工作,原本金嘉樹就打算委託給金大姑的。金大姑已死,轉託給金二姑,也是一樣的。
金二姑認爲自己與堂侄間的親情重新續上了,頓時安下心來,便與丈夫一道,帶着侄兒的棺木回老家去了。
可在金嘉樹看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幾時能回長安給家人遷葬呢,金二姑在老家幾時能借上自己的勢?怕是有得等了。但願老家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能多信她一些吧。
海棠看得暗暗偷笑。不過,金嘉樹對於家人靈柩遷葬之事沒個具體的安排,終究不是個事兒。
京城跟長安隔着兩千裡地呢!來回一趟便是四千多裡,只怕兩三個月都未必能辦完。金嘉樹那個小身板,要是沒人幫忙,他能扛得住這長途跋涉嗎?
就算他身體扛得住,出門時間這麼長,就不怕會耽誤學業?
考慮到天氣問題,路上起居、安全、各種花銷,他總得挑個合適的時間來辦吧?
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只要許賢妃那邊沒意見,隨時都有可能娶妻生子,再考慮到他兩年半後便要參加下一科鄉試……
呃……難不成要等到他娶妻了,再帶着新婚妻子到長安來祭拜親人,然後扶靈返鄉?
有很大可能會成爲金嘉樹妻子的海棠猶豫了。她今年下半年跟隨家人進京,兩千多裡地走下來可不輕鬆,要是未來幾年裡再走上四千多裡……那也太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