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一臉受寵若驚,「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阿嬤您就吃吧,吃不夠,我這裡還有呢!」她淺淺一笑的對阿嬤說,然後開始將早餐送到圍過來的阿公、阿嬤手上。
看着他們笑得很滿足的模樣,讓她高興得馬上忘記自己不再煮一大堆早餐的保證,準備每天都要送早餐來給他們吃。
善良的阿公、阿嬤怕她會花大錢,紛紛塞錢給她,就怕她會虧本,這年頭經濟差,不少店都因此而倒閉了,他們不想看着這個笑得溫柔的女孩會失業。
他們本意是好,但莫解語怎麼可能會收下這些錢?
爲了讓阿公、阿嬤可以安心收下早餐,她只好騙他們,「這些都是早餐店賣不完的,老闆說不要浪費食物,所以我纔會到這裡來請阿公、阿嬤們替我解決掉,您們毫不在意的幫了我,我怎麼好意思還收您們的錢?快把錢收回去吧!」
單純的阿公、阿嬤們相信了莫解語的話,個個興高采烈地收下早餐,大快朵頤起來,還一邊分神問了她一點問題,跟她閒聊。
時間便在這一片悠然的氣氛下度過,將阿公、阿嬤們喂得飽飽的之後,手推車上的早餐只剩下兩份。
對於這個成果十分滿意的她,準備打道回府,可這一回身、擡眸,卻瞧見了不遠處,一個瘦高的男人坐在公園裡的長椅上,不知在看什麼地方。
阿公、阿嬤們發現了她的注視,開始七嘴八舌地告訴她這些日子以來的發現。
「阿妹呀,我跟你講,那男人坐在那裡好幾天了,天天都來坐着,不知道在做什麼?」有着濃重口音的阿公像是搶得先機地對她說。
「是呀,看他的樣子乾乾淨淨的,一點也不像流浪漢,可是一天到晚都這樣坐着,是不是……他這裡有問題?」其中一個阿嬤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暗示男人的腦子可能有問題。
「不素啦!上次我看到他在講電話,不像素神經病啦!」
一大羣老人的聲音不算小,連路經公園的人也會回頭看看這裡在吵些什麼,可那男人卻不曾回過頭,一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現在正熱烈討論的人是自己似的。
他這樣子,莫名地讓莫解語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寧願坐在某一個公園裡的長椅上,靜靜地看着日暮黃昏的天空,也不肯早一點回家,見到某對夫婦吵架的情景。
不知道打從哪裡來的衝動,莫解語跟阿公、阿嬤們道別後,在他們好奇的目光下,推着手推車來到那男人的面前,她拿起其中一份早餐,遞送到他的眼前,「你好,請問你吃過了沒?剛好我這裡有一份早餐,如果不嫌棄的話請收下吧。」
男人沒有擡起頭來,好像是被她的唐突嚇着了。
她待在原地,以爲他是不想搭理自己,正想向他道歉時,他卻緩緩地伸出手,接過她手中的早餐。
在他伸出手的那瞬間,她發現他白晢的手背上,有着幾道猙獰的疤痕,她無法想像他受傷時有多痛,平日煮飯時,自己被熱油濺到都已經疼得直掉淚,那麼,他是怎麼忍下這樣的痛?
莫名地,她的眼眶有點熱熱的、酸酸的,但她沒有表現出來。
「介意我坐下來跟你一起吃嗎?」她拿起另一份早餐,揚了揚手問道。
男人無言地看着手上的早餐,沒有回答她,好一會後,他才緩緩地頷首。
這男人看起來好像很不習慣跟陌生人相處,而且還沉默寡言得很,莫解語看着他冷淡的反應,坐到他身旁的位置上。
「吃啊!早餐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吃的。」她笑意盈盈地揶揄他,然後解開塑膠袋子,拿出一份的三明治咬下一口。
他的早餐跟她是一樣的,所以他也學她拿出一份三明治,開始吃起來。
「不好意思,因爲飲料都分光了,所以你跟我一樣沒得喝。」她沒想到現在阿公、阿嬤這麼喜歡奶茶,所以早就被拿光了,「明天我再補給你,你想喝什麼?奶茶?咖啡?還是冰紅茶?」
咬下最後一口三明治的他,動作明顯僵住了。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因爲他僵住的模樣,就好像機器人的關節沒上油,卡住了似的。
不過他只是卡住了一下,然後便繼續咬着口中的食物,直到吞下那口三明治後,才擡眸看向她。
這下,莫解語才發現這男人一點也不難看,他長得既陰柔又白晢,還有點像日本漫畫裡的俊美貴公子……小受的那一種。
「明天?」他用着低柔的嗓音,吐出帶着疑問的兩字。
從他俊美的臉挪到他咖啡色的眼瞳,莫解語點點頭,「明天我還會送早餐來給阿公、阿嬤,到時候再補一杯飲料給你吧!」
他看着她向兩人背後那堆好奇的老人揮揮手,小臉上的笑意淺淺的,教人如沐春風地感到舒服。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喝什麼飲料?」放下手,她問着眼前這個面無表情,好像十分遲鈍的男人。
「我不能喝茶類跟咖啡。」他盯着她好久、好久,久到莫解語都以爲他不會回答自己時,男人終於緩緩地開口。
「只要帶有刺激性的東西,你都不可以喝?」莫解語有點小驚訝,原來小受的身體真的跟bl漫畫裡一樣那麼弱不禁風。
「那巧克力牛奶可以嗎?我煮的巧克力牛奶都不會很甜,淡淡的,很好喝,我室友都很喜歡。」
他只是靜靜地擡眸看着她。
莫解語愣愣地看着那咖啡色的眼瞳,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辦法挪開目光,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的看着他,沒有辦法反應過來。
那雙美麗的眸子好像有很多的話想對她說,可是他兩片粉色的脣卻不曾開合,透露半句他正在想什麼……她很納悶,明明跟這小受是頭一次見面,但她卻居然會有一種知道他有話想要說的奇異感覺。
「早餐不是早餐店賣不出去的嗎?」突然間,他說出了他這個早上最長的一句話,也將她從那種怪異的感覺中拉了回來。
莫解語眨眨眼,「原來你都聽到了?」她剛剛還在想,這男人的耳朵是不是不太好,所以他沒聽到吵鬧聲纔沒有回頭。
但他沒有迴應,只是逕自地看着她。
莫解語頰邊隱隱浮起熱燙的感覺,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被人看到臉紅的感覺了。
「我偷偷跟你講,你不要跟阿公、阿嬤他們講!」她帶着一抹俏皮的笑,湊近他的耳邊,小小聲地道:「這裡早餐全都是我做的,不是早餐店賣不出去的。」
爲什麼做那麼多?他狐疑地看着她。
而她彷佛知道他在問什麼似的,「這是我一直都改不過來的壞習慣。」
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解語站直身子,推着手推車,準備回家去。
走到一半,她驀地回過頭來,大聲地朝他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莫解語,你呢?」
以他們之間的距離,跟自己那低柔的嗓音,她是不會聽到他在說什麼的,所以他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以高她足足一個頭的身高俯視她,「綾,南川綾。」
「原來你是日本人……」原來是日本來的小受,而且還是很高的小受呢!
莫解語笑開了脣,「那我們明天見!南川,拜拜!」揮揮手,她推着手推車回去。
南川綾沒有回到長椅上坐着,他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小巷裡。
南川綾始終弄不清楚,爲什麼莫解語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站在黑暗的房間裡,南川綾透過窗戶,看着對面屋子裡三個或坐或躺在沙發上的女人。
那三個女人各有特色,有中性的美、有可愛的美,但最後他的目光選擇停留在莫解語身上。
她在三個女人當中,不算是最美的,她有一個表妹長得豔麗無比,當她站在她表妹身邊時,猶如一朵平凡的小白花一樣,一點也吸引不了旁人的目光,然而莫名地,比起她的表妹,他更喜歡看着莫解語。
她一定還不知道自己就住在她的對面,否則她不會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目光看他。
不過,這也難怪,因爲南川綾的作息本來就跟她不一樣,她晚上入睡時,很多時候正是他工作開始的時間,而且,他不時便會離開這裡一陣子,所以即使他住在她對面這幢房子將近兩年的時間,一直都在看着莫解語,她也不知道。
「嗶、嗶、嗶……」房中驀地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使他收回落在莫解語的目光,回到桌上那不斷髮出微弱紫光的筆電上。
南川綾走回桌前,打開筆電,將拇指放到指紋辨識器上,而後便進入主畫面。
一個熟悉的臉龐瞬間映入眼中,他無言地看着對方,等待對方開口。
「綾,我需要你。」對方毫不廢話,直接開口,「回來日本,我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時候?」
「現在。」
男人從不會如此緊急地召他回去,這是頭一遭,可是南川綾沒有一如以往地立即點頭,然後要屬下準備好回日本的專機。
那我們明天見。
南川綾想起莫解語的話,而這句話卻硬生生地絆住了他的腳步,讓他失去了以往的俐落,這狀況似乎不太妙。
「綾?」他的遲疑引來對方的關注。
「剛,如果不想失信於某人、不想讓她失望,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南川綾開口問着這亦是好友、亦是上司的男人。
「她?」澤崎剛先是一怔,然後劍眉一挑、薄脣一勾,「綾,這個恐怕我沒有辦法告訴你。」
南川綾看着螢幕裡的人好半晌,「你也不知道?」
他以爲這男人會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我知道!」他眼中的失落沒有讓澤崎剛感到挫敗,相反地,澤崎剛笑得很安慰,好像自家孩子終於長大成人一樣,「綾,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我認爲你應該自己去摸索纔對,等你知道了,你的滿足感纔會大一點。」
他纔不想要什麼滿足感,他只想要解答,只想知道答案是什麼。
南川綾的眼中清清楚楚地說着這些,可是澤崎剛當成沒有看到,逕自問:「所以,你想告訴我你不能現在就回來,是嗎?綾。」
南川綾再度遲疑了。
能讓澤崎剛親自開口要他回去的,必定不是小事,而且其他的人似乎也已經趕回日本了,澤崎剛的事教他在意,可是與此同時,心底卻有一種抗拒,他不想明天失了莫解語的約。
他不想因爲明天沒有出現,而令她露出那種被欺騙了的失落表情,他曾經見過她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那教他整個人都不好受。
「綾,你可以什麼時候回來?」似乎明瞭他的掙紮,澤崎剛反問他。
淺色的瞳眸看了看他,被他帶笑的眼看得有點困窘,南川綾好半晌後,才臉色微赧地點頭,「明天吃過早餐後就會回去。」
「早餐?」澤崎剛的眉挑得更高了,因爲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從南川綾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了,久到他還以爲南川綾已經忘了什麼叫早餐。
「對。」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不自在,但南川綾並沒有別開眼。
「好的,我們等你。」給予一記帶着安撫與揶揄的笑後,澤崎剛的身影在下一刻便消失在螢幕上。
緩緩地蓋上筆電,南川綾再度走至窗邊,他依舊沒有打開電燈,他一向喜歡待在黑暗裡,不喜歡燈光,跟她什麼時候都要留着一盞小燈的習慣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