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夫人的赤誠
眸子眯起,孟漣城眼光如刀,“你想死麼?”
秦中元大笑,暢快至極。長腿一轉離開牀鋪,穿上靴子站起身,頎長的身體滿是愉悅。
“既然你醒了,就應該把那些‘老夫子’叫來給你看看,自稱名醫,卻沒估計出你今天就能醒。”說起來他不滿意的很,卻根本就忘記了他們是大夫,不是預言家。
微蹙眉頭看着那廝一步三搖的走出去,撫着胸口嘆口氣,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她和他就成親了?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不過,貌似他幫她解決了很多麻煩。
想想,似乎她還得對他說聲謝謝,但是不經過她同意就莫名其妙的和他成親了,她要是還謝他,是不是顛倒了?
糾結,喉頭的苦味兒就更濃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人,是很多人。
下一刻,四個丫鬟從外走進來。
“夫人,您醒了。”當先那丫鬟很眼熟,上次來長鶴山莊,就是這個丫鬟一直服侍她。
“嗯。”夫人?好陌生的稱呼。
“夫人,您內傷嚴重,還是躺下吧。您要喝水麼?還是喝其他的?餓不餓?奴婢馬上吩咐廚房將飯菜送來。”花繡走上前,將兩個枕頭放在一起,然後扶着孟漣城躺下。
“水就可以了,還有,不要這麼客氣。”客氣的她很不自在。
花繡抿嘴笑,“夫人,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不是客氣。”上次與孟漣城相處過幾天她就看出她是個很隨性的人,一時半會兒的可能會不適應。
孟漣城扯着脣角笑笑,但不自在就是不自在。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她卑躬屈膝過,她沒有那個富貴命,別人總對她這樣,恐怕她會折壽。
水很快送來,喝了一口,喉頭的苦味兒少了很多。
“夫人,幾位大夫就在外面候着,現在要他們進來給您診脈可好?”花繡看孟漣城情緒好像還不錯,輕聲道。
“好。”其實也沒什麼可診斷的,她自己就判斷的出來。不過既然都在外面候着呢,恐怕若是不給她診脈就不會走,她還是答應吧。
一個丫鬟去外面通報,下一刻三個人走進來,一箇中年人,兩個白鬚白髮的老人,各自揹着藥箱,精神矍鑠。
“見過夫人,老奴們失禮了。”三個人走到牀邊拱手鞠躬,之後放下藥箱開始給孟漣城診脈。
花繡等丫鬟等在一旁,一時房間裡靜的只能聽到幾個人的呼吸聲。
半晌,三個大夫都診脈完畢,拱手鞠躬後退下,也沒告訴孟漣城診脈的結果。
孟漣城也沒過問,本來他們診脈也不是爲了她診的,是爲了稟報給秦中元聽的。
果然的,一會兒就聽到外面的聲音,秦中元在過問診脈結果,三個大夫的結論差不多,她還需要調養。
“夫人,飯菜現在送來可好?”花繡傾身輕聲問道。
“不用,一會兒叫秦中元進來。”眸子無波,孟漣城覺得需要和他談談。
“是。”花繡等人退下,不消片刻,在外的秦中元再次走了進來。
“怎麼,這麼快就思念爲夫我了?”調笑着,一步步走至牀邊,旋身坐下,動作優雅。
坐起來,將枕頭放到身後墊着,盯着他笑得得意的臉,開口道:“你真的要和我做夫妻?你知道夫妻是什麼意思麼?”
一聽她說這話題,秦中元一詫,“做什麼說這個?你我之間只是多了一個夫妻的外在關係,但真實關係與以前一樣,我是債主,而你,欠我很多債。”
孟漣城擰眉,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就說他怎麼可能完全好心爲了救她而自我犧牲。
“所以呢?你打算讓我搭上一輩子來還你的債?好吧,咱倆就相生相殺吧。”無所謂了,反正事已至此,她決定不再抗爭,就這麼着吧。
“相生相殺?不錯,十五年來我都被你影響着,也不在乎下半輩子了。我繼續討債,你繼續還債,這輩子就這樣了。”笑容淡了幾分,也不知爲何,聽她這樣說,他心頭有幾分不是滋味兒。
“還有,叫你的下人不用對我這麼客氣,我不習慣。”垂眸,看他神情黯淡下來,她也有點鬱悶。心口的疼痛也明顯了些,扯着她呼吸都困難了。
“你是我的夫人,他們該怎樣服侍你就要怎樣服侍,你無需管那麼多。休息吧。”話落,他起身離開,背影散着諸多涼薄。
看着他背影消失,孟漣城嘆口氣,躺下,將腦子裡一切思緒摒除,慢慢運功療傷。
翌日,昏睡了半個多月的孟漣城終於離開了牀鋪。昨晚運功療傷,今兒她好了很多,胸口的疼痛也淡了,精神也不錯。
被花繡銀霜等丫鬟服侍穿上衣服,雖是不習慣,但她也不想爲難誰,也就任憑她們搗騰了。
衣服質量上乘,穿在身上很舒服,不愧是富貴人家,她這當上了秦中元的便宜夫人,吃穿用度也富貴了起來。
走出房間,陽光灑在身上,孟漣城晃了晃肩膀,身上的關節一陣響。
放眼望去,這院子相當漂亮,拱橋流水就在眼前,花兒綻放,空氣也好聞的很。
環顧了一會兒,孟漣城驚奇的發現了些奇怪的現象,好像,多了些什麼。
再次看了看,她恍然,許多擺設建築都換成了圓潤的形狀。花盆,花池間的鵝卵石小路,花兒,拱橋上的浮雕,各種各樣,與上次來這裡有很大的差別。
“夫人,想要走走嗎?”花繡走出來,站在孟漣城身邊,要比她矮上一些,所以看着孟漣城時需要仰起頭。
“這裡的東西都換了。”指了指臺階旁邊的花盆,挺好看的。
花繡抿嘴笑,“是啊,在公子與夫人成親之前的十幾日中莊裡許多擺件都換了,聽說都是夫人您喜歡的。”意有所指,在花繡看來,這一切都是秦中元爲了討好孟漣城。
意外,孟漣城彎起脣角,“他沒有難受的渾身發癢麼?”
“依奴婢看,公子也很喜歡的。以前公子說不喜,恐怕是不想忘記什麼。”秦中元與孟漣城之間有十五年的糾葛莊裡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些,但具體是什麼糾葛沒人知道。
“是麼?男人誰猜得明白,更何況是他那樣的男人。”小心眼兒,記仇,自戀,自私,陰險,反正她是猜不透。
花繡依舊笑盈盈,“反正在奴婢看來,這麼多日子,籌備婚禮事宜,又吩咐奴婢們照顧夫人,公子很盡心又很開心。”
聽聞,孟漣城不語,雖是有幾分不信,但還是有那麼一丟丟觸動。
“夫人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去公子那兒看看?成親之日許多門派世家都送來了賀禮,想必公子此時在回禮呢。”花繡覺得孟漣城可能對秦中元的興趣不如秦中元對她那麼炙熱,那麼當下最重要的就是兩個人要相處啊。
眨眨眼,沉吟片刻,孟漣城點點頭,“正好我有事要問他。”
當下,孟漣城在花繡的帶領下朝着秦中元的書房走去,所過之處,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她很是詫異。
那一座獨棟的小樓出現在眼前,門外衆多護衛,見到孟漣城皆俯首問安,“夫人。”
如此齊聲的問安,讓孟漣城更加不適,點點頭,之後邁上臺階走進小樓。
“夫人,看您氣色不錯,身體好很多了。”走進來,迎面就碰上了秦肅。
“是啊,秦管家看起來也很好,返老還童麼?”孟漣城笑盈盈迴應,倒是讓秦肅詫異了下。
“夫人玩笑了,老奴已半截身子入黃土了,哪裡來的返老還童。”笑,看到孟漣城這般生龍活虎,他還是很高興的。
“孟漣城,你不是來找我的麼?進來。”驀地,秦中元的聲音從書房內傳出來,聽起來不怎麼順心似的。
孟漣城揚眉,看向秦肅,“他不順心?”
秦肅倒是有幾分尷尬,“夫人請進吧。”怪他自己,孟漣城現在是夫人,也就是主子,他確實不應當這般與她說話,依公子的心性,肯定會不高興的。
幾絲不明所以,孟漣城繞過秦肅走進書房。
入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書案後的秦中元,此時此刻正板着臉盯着走進來的她。
揚眉,孟漣城絲毫不爲他的冷臉所影響,自如的走進來坐下,“別用那種眼神兒看着我,會讓我手癢想打人的。”
秦中元冷哼一聲,“與別人笑來笑去很有意思是不是?”
不解,孟漣城很認真的盯了他一會兒,“你又犯病了?”
“孟漣城,你應當明白你現在的身份,你是我的夫人,那就說明你不能與別的男人太過親近。即便咱倆之間很清白,但你也要盡職的扮演好你的身份。隨便與別的男人說話大笑,將我置於何地?”言辭激烈,他看起來確實很生氣。
孟漣城恍然,“你在說秦管家?他好像是你的人吧?好吧,既然你這麼介意,那我以後不與他們說話就成了,這對於我來說算不上問題。我有事要問你,我師父走的時候說沒說過他要去哪兒?下一步要做什麼?他恢復了神智,我擔心他會繼續去報仇。”這事兒很嚴重,現在整個江湖都知道他的存在,他若是再繼續報仇,真的就難以挽回了。
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秦中元深吸口氣,剛剛的氣還哽在心口呢,她就突然的轉換話題了。
“什麼都沒說,走了就是走了。”回話,聲線冷淡。
孟漣城點點頭,若是這樣,那麼很可能戒塵是又計劃報仇了。
看着她那稍稍有些失望的表情,秦中元眸子微眯,“我有件事要問你,能如實回答麼?”
擡眼看着他,“說。”現在對於他來說,她好像沒有什麼能瞞住的了。
身體前傾,秦中元不眨眼的盯着她,“你背後的那些傷疤是怎麼來的?”
孟漣城微詫,脊背也直起來了些,“你怎麼知道?”話落她立即恍然,那些丫鬟這些日子給她穿衣脫衣,肯定是她們告訴他的。
秦中元依舊保持着不眨眼的姿勢,“我看到了。”
擰眉,“看?秦中元,你在我昏迷的時候到底都做過什麼奇怪的事?”立時不自在起來。
眨眼,秦中元也莫名的心亂一拍,腦子裡回想起那天的畫面,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的高聳,還有她身上獨有的香味兒。
眉峰皺的愈發厲害,瞅着他那開始變紅的臉,孟漣城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這般反應,那就肯定是對她做過什麼,這個小白臉兒、、、、
“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聽說你背後都是傷疤就看了看,你不要瞎想。我雖然是你的債主,但也絕不會讓你用身體還債。再言,我早就說過,你除了外表根本與男人無異,我對你不感興趣。”轉眼看向旁邊,秦中元高傲的說着,不屑之情尤爲明顯。
孟漣城眯起眼睛,冷哼一聲,說謊如此明顯還指望她相信?這廝、、、她真是沒辦法了。
“別再說你的身體了,說什麼我都沒興趣。談談你背後的傷疤,是不是戒塵打的?他如此對你,你居然還能爲他捨命,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撇開上個話題,秦中元指指點點,言辭令色的訓斥孟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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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口氣,孟漣城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自作聰明,我何時說過,我背後的傷疤是我師父造成的?”
“那是誰?”眸色一凜,秦中元很想知道有誰可以如此傷害她。
“孟卿雪。”告知給他,其實這些事情她也沒什麼隱瞞的。
“是她。”秦中元不解,同時又覺得有點生氣,都說虎毒不食子,這定律也未必在任何人身上都適用,有些人天生狠毒。
“嗯。”垂眸,孟漣城其實也沒什麼感覺,若不是後背的這些傷,恐怕她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吧。都說一切自有定數,現在看來還真是。
看着她,秦中元莫名覺得有些不忍,“她真的死了?”恐怕就算沒死,孟漣城也不會去找她。
“不知道,就那麼走了,這麼多年都沒出現過。”搖搖頭,說起孟卿雪,孟漣城倒是有那麼幾分憐憫的。這世界總有那麼一羣腦子構造與別人不同的女人,說聰明其實又很傻,專門往死衚衕走,擺在眼前的幸福不要,就喜歡作踐自己。
看她自如的神色,似乎對孟卿雪沒有過多的感情,眸子閃閃,秦中元站起身,頎長的身子稍顯單薄,但卻很有安全感。
走至孟漣城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側頸看着她,半晌道:“你沒想過要找她,蕭盟主似乎也沒想找她,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視他,孟漣城恍若看一個傻子,“那個時候還沒有我,我怎麼會知道。”
眨眨眼,回過神,“是啊,你出生之前的事你怎麼會知道。但,你這麼多年與戒塵生活,就沒想過回蕭盟主那裡?畢竟,蕭府的條件更好,好過你流落在外。”便是蕭震嶽不能給她一個真正的身份,但完全可以編其他的身份。諸如義女朋友之女等等等等。
“事已至此,還提以前做什麼?你管的太多了。”輕叱,孟漣城發現這廝怎麼越來越絮叨。
笑,月華珠輝,“就是想知道而已,既然夫人不說,那爲夫就不問了。不如咱們說說,何時回你的‘孃家’啊。”頗多不正經,但卻不正經的很有格調。
“孃家?你說蕭府麼,與我真沒多大關係,我現在更想知道我師父在哪兒。你肯定派人跟着他了,告訴我。”不眨眼,那精緻的桃花眸清楚的倒映出秦中元如玉的臉龐。
“然後呢?得知了戒塵的下落,你又要去找他?我付出了娶你爲妻的代價將這件事擺平,你還想再生風波?”說着,他臉上的笑消失許多,頗多壓迫。
“不是再生風波,而是,他肯定會繼續報仇。現在他暴露了,若是再發生滅門之事,我送命也保不住他。”無論如何,她還是要保護他。
秦中元嘆口氣,滿目不爭氣的看着她,“你知道他的仇家都有誰麼?告訴我,我派人去盯着,若戒塵出現,想辦法把他引走。”暫時也只能用這方法了。心下卻是在思量,應當找個機會將戒塵擒住,上次的迷藥方法就不錯。擒住他之後關起來,讓他無法再生事,眼前這個女人也就不會整天的想要追着戒塵跑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暫時也只知道與他沒有仇的幾個門派。鬆霧門、少林寺、白家、還有長鶴山莊。”心下不免慶幸,長鶴山莊與師父無仇。
“聽起來,當年的事情還真是很大啊。公孫家到底有什麼東西,會讓那麼多門派聯手討伐,你知道麼?”他也着人調查了,但結果甚微。
眨眨眼,孟漣城轉眼看向別處,“武功秘籍。公孫家有很多家傳絕學,皆狠厲霸道,是許多門派的絕學無法相比的。公孫家風頭日盛,名下產業無數,還有子弟入朝做官,是當今武林任何一個門派世家都無法比擬的。後來就被滅門了,師父當時年幼,被他母親藏在了佛龕後,但他卻看見了當日所發生的一切。當時慕容家的老夫婦其實看見了他,但卻放過了他,所以他纔會放過了慕容家的那個孩子。之後不知經歷了怎樣的波折,師父被少林寺收留,習武長大,他就跑出來了。”
看着她的側臉,秦中元聽着,心下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看着孟漣城感嘆的臉龐,他卻是覺得很漂亮。
轉過頭,一時間與他四目相對,那一秒鐘,孟漣城深深的看進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虛浮的神色,似乎只是在認真的看着她。
心頭咯噔一聲,孟漣城轉過臉,“你在聽麼?”
“當然。”回答,秦中元也轉臉看向別處,脣角卻是彎起來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麼趕緊告訴我,我師父現在在哪兒?”想要冷聲,但卻冷不起來。這很奇怪,意識控制不住動作。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若是鐘山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你會怎麼做?你現在是秦夫人,不管做什麼都會連累我,好好想想。”兩個人結連成爲一體的感覺,很奇怪,不過他不厭惡。
眸子閃閃,孟漣城彎起眼睛,“我在乎的人,我願意爲他與天下人爲敵。”就這麼簡單。
秦中元卻是心頭一動,轉過臉看着她,“我呢?”可否是能讓你與天下人爲敵的人?
不解,“什麼?”會不會與他爲敵麼?孟漣城思慮一下,卻是沒有答案。
“沒什麼。不是想知道戒塵在哪兒麼,書案上的那封信是今早剛送來的,自己看吧。”話落,他起身離開,步子有點急。
看着他走,孟漣城彎起脣角,他在擔心她與他會成爲敵人麼?這小白臉兒想的有點多,無論如何,他們倆是不會成爲敵人的,因爲現在他們是夫妻。
夫妻?想起這個詞兒,孟漣城神色有幾分複雜。在這個世界,成了夫妻那就是永遠的了,他們會一輩子糾纏在一起。一輩子,好遙遠啊!
走出書房,秦中元立即深吸口氣。雙手負後,但肩頸處看起來還有些緊繃,他並未完全放鬆。
今天真的很奇怪啊,他說了各種不受控制的話,這根本就不是他。
被鬼上身了?
眯起眼睛看着遠處,腦海裡又迴響起孟漣城的那句話,‘我在乎的人,我願意爲他與天下人爲敵。’
沒有任何功利心利益心參雜在其中,只因爲她在乎,與天下人爲敵也在所不惜。
莫名的,他覺得他有點嫉妒戒塵。什麼金銀財寶都沒用,就簡單的得到了孟漣城的一片赤誠。
他手下幾千人,雖是個個忠心,但不都是建立在他能給予他們的家人衣食無憂的基礎之上麼!
諷刺啊!愈發想,他就愈發覺得不公平。
現今,孟漣城是他的妻子,作爲妻子不對丈夫赤誠相待,卻整日的想着那個假和尚?
眸光一閃,他冷哼一聲,他早晚讓戒塵成爲過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