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館,秦韶華帶着遲青等人在街上逛了許久,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各種商鋪之中,偶爾會停下來歇息一下,那麼不管在茶樓飯莊還是街邊小攤,基本都能聽到關於護國公府的流言。
百姓們都在熱情議論新冊封皇后的孃家逸聞。
讓秦韶華真心領略到了古人對豪門八卦的好奇心,比現代人一點不少啊!
當然流言一邊倒地對她不利。
都是關於段夫人怎樣賢惠、凌夫人怎樣惡毒,以及她秦韶華怎樣跟着威遠侯府謀反從而除籍爲奴的事。
秦韶華逛累了就回了王府。
倒是遲青幾個比較義憤,屢次打算替她出頭,並且對她毫無目標逛街的行爲表示困惑。
秦韶華什麼也沒解釋就遣他們下去休息了。她已經看出來了,遲青幾個不過是普通護衛,身手並不算頂尖,她儘管身體依然孱弱,但是憑藉嫺熟的格鬥技能,大概也能在他們手下過個幾十招。所以,她悄悄用銅笛給白城子發訊息的事,他們當然察覺不到了。
遲青幾個很快去求見齊王。
齊王看着他們上交的滿滿一袋金豆子,微微一笑:“收着。”
“王爺……”
“誠如她所言,本王給了她的,她怎麼處置皆可。”
“可是……”
可是這太多了呀!遲青幾個面面相覷。但王爺已經垂了眼睛看書去了,他們誰也不敢再多話。拎着金豆子出來幾人都是爲難,覺得很燙手。
一個近身侍從笑道:“王爺從不在錢財上吝嗇,你們放心收下便是。這回知道了秦姑娘的好處,以後盡心盡力保護她,王爺這些金子就算沒白賞。”
遲青等人對視一眼,皆生了毅然之色,“我等一定捨生護佑秦姑娘!”
不爲這些金子,只爲秦姑娘對他們的好。
做錯事挨鞭子是慣例,他們欣然承受,可秦韶華對他們的歉疚補償之心,讓他們感到別樣的溫暖。
秦韶華可不知道隨手一件小事結下的善緣,她正關起門來研究《萬毒經》。
不愧是毒宗經典,這本書簡直包羅萬象,把用毒、製毒、解毒、辨毒等所有事情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卻言簡意賅絕不羅嗦,因此薄薄一本小冊子卻承載了相當豐富的內容。
她在冊後典上用毒靠的全是手快,本以爲會藏毒、會快速施毒也就夠了,但是《萬毒經》卻讓她開了眼界,原來毒可以這麼用!
她津津有味地閱讀,邊讀邊試,樂此不疲。不知不覺間,用毒技能已經突飛猛進。
白日練功、下午研究毒術、晚上練習吐納術,她決定未來一段時間內日子就這麼安排。相信很快就能養好傷鍛鍊好體質的!到那時再精進搏殺拳腳,學一些這個世界的精妙功夫,和齊王約定的一年之期一到,她就可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她對未來充滿期待。
“聽說京裡又有了新流言?”這日飯後小憩,齊王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
秦韶華聳聳肩。
“本王覺得這次的流言不像是段夫人手筆,怎麼你人在王府裡,卻能讓外面流言轉向?”齊王言有所指。
秦韶華垂着眼睛,表示無可奉告。
齊王目光深沉幾分,眉頭一挑:“本王在考慮,是否要給你換幾個護衛。”
秦韶華眸光變冷。他威脅她!
知道她在暗地搞動作,要換人無死角監視她麼?
要是換成那日冊後典上暗衛那種身手的,她的確無法背地裡用銅笛通信了。“遲青他們很好,不用換。”她展顏一笑。
“本王不覺得。”
“我覺得很好。”秦韶華笑得更溫柔,“王爺是想要一個盡職盡責的侍女,還是一個蓄勢待發的敵人?”
齊王幽沉沉看着她。
秦韶華迎向他的目光,不避不退,“我和王爺約定在先,一年爲期,到期兩不相欠。但我做的是下屬,可不是時時刻刻被人盯着的木偶。‘不自由,毋寧死’,不知王爺聽過這句話沒有。”
她語氣不疾不徐,笑意也濃,可眸子中的神情卻異常鄭重起來。
眼睛在一瞬間變得明亮懾人,如夜霧中的明珠,璀璨晶亮,光華難掩。
齊王心下微驚。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
如此驕傲,不屈,如此魅力驚人。一向用氣場震懾別人的他,也在這一刻被這雙眼睛光華所懾,心中升起一種幾乎要被完全征服的異樣之感。
她的臉色那樣溫柔,可是他完全相信,只要他露出一丁點反對的意思,她就會立刻變成一柄鋒利的劍,寒光畢露,殺氣森森!
他自來不怕面對別人的殺意,可爲什麼要與她爲敵呢?
他又不是留她在身邊當敵人的!
“本王記得你似乎說過,你喜歡穿紅?”
秦韶華依然在笑:“是的。”
“那麼,以後不必穿這身侍女服了。你這樣的女人,唯有烈如火的紅色才配得上。”他緩緩吐出這句話。
秦韶華靜了一靜。
立刻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多謝。”他是默許她的要求了。
齊王擺擺手,自顧自去看書。
這段簡短而奇怪的談話,就以這樣奇怪的、似乎沒有結束的方式結束了。
可是兩個人心裡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別說遲青等人不會換掉,他還額外給予了她更大的自由空間!
秦韶華這次才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看來以後她就算半路消失,遲青他們也不會挨鞭子了!
齊王這個boss還算比較明智。
她心情愉悅地繼續每天的生活。不需要伺候boss的時候,就一邊養傷,一邊練功,過得比較輕鬆。
尤其是得知外面越傳越瘋的流言時,心情就更好了。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夫人坐在羅漢牀鋪設的團錦八寶金絲坐褥上,一身富貴逼人的絳紫色鑲金團花長襖,頭上明晃晃的南珠玉鳳流蘇釵映着她陰沉的臉,整體氣質非常的違和。
她打扮得那麼華貴莊重,本該是氣度雍容的貴婦人模樣,可怒火顯然沖毀了她的理智,她根本維持不住氣度,反而像是個沒有教養的市井潑婦。
連嘴角鬆弛的皮膚都在顫抖。
“怎麼不說話?說啊!”她再次咆哮一聲。
羅漢牀前跪着一溜僕婦,沒有一個敢擡頭的,全都灰溜溜縮着脖子恨不得把全身都藏進地轉縫裡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何談說話了。
連最得臉的賀姨娘都靜悄悄跪在旁邊,謹小慎微。
段夫人看着她們冷笑。
都是她的心腹,都跟着她吃香喝辣享盡了福,到用人之際卻沒有一箇中用的,一點小事都能給她辦砸!
砸得不能再砸!
“一羣廢物。”她惡狠狠地說。
“夫人……”最後還是賀姨娘率先開口。
段夫人立刻狠狠盯住她。
賀姨娘嚇得心頭一顫,硬着頭皮道:“奴婢不敢請求夫人息怒,這件事太……太過分,夫人生氣是難免的。奴婢辦事不力合該被夫人責罰。不過……”
“不過什麼?難道你們還要給自己找理由不成?”
“奴婢不敢!夫人請聽切奴婢一言,奴婢們的確把該說的話散播出去了,一開始京城裡都在熱議您的病情,也議論那凌夫人母女不好,只是後來爲什麼轉了風向……奴婢派人查過,原是有人故意和咱們做對的!還有人專門和咱們散播言論的人吵架呢,不信您問她們。”
其他僕婦立刻應聲。
“是啊夫人,奴婢找了最伶俐的人去傳消息,可幾乎都撞上了對手,那些人嘴皮子比咱們府裡口齒最好的人都強,完全佔上風。”
“夫人,奴婢派的人也遇到了同樣的事。”
“夫人明察,不是奴婢們辦事不盡心,實在是有人故意作怪!”
段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有人做對?難道你們不會對回去嗎!我養着你們是做什麼用的,就是來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就算當場吵架落了下風,回頭再拼命散播消息就是,怎麼還讓對手散播的消息蓋過了你們!”
賀姨娘輕聲反駁:“對方似乎人很多,消息散播得比咱們快多了,咱們追不上……”
“對方人多?”段夫人更生氣,“我給了你們多少銀子?一千兩!一千兩!讓你們去僱人手傳消息,一千兩能僱多少人了,竟然還說對方人多,散播得比你們快?”
分明是辦事不盡心。
說不定還侵吞了銀子。
“銀子都花到哪裡去了?回頭給我報賬,一分一釐都要報清楚!”段夫人厲聲命令。
這次連賀姨娘也不敢出聲了。
一千兩裡她拿了五百兩去散播消息,拿得最多,第一個就要查到她頭上。
段夫人甩出一把鑰匙,“滾去開了庫房,再拿一千兩出來!這回要是還說不夠你們就別來見我。多多僱人,快給我把流言扳回來!”
賀姨娘帶人戰戰兢兢地告退,趕緊去辦事。
不怪段夫人如此生氣。實在是街上的流言傳得有點離譜。
原本指責段夫人侵佔正室嫁妝的條幅拉了之後,爲了糾正形象,段夫人下本錢派人傳流言,說自己如何賢惠大方,如何善待正室,而正室如何惡毒,秦韶華又如何險惡毀她名聲,還說自己被條幅氣得犯了舊疾,玩了一把弱勢博同情的手段。
條幅激起的是流言,她當然要用流言對抗。
外面百姓是不管真相如何的,他們需要的不過是豪門八卦,都是人云亦云的貨色,主流輿論說什麼,他們就跟着說什麼。只要她多派人去散播秦韶華的惡言,百姓們自然也就跟着議論。
果然,很快就有了起色。
藉着大家議論條幅的熱情,關於凌夫人惡毒的消息傳播出去,很快就被大量議論起來。
段夫人把自己成功塑造爲“隱忍正室欺壓、正室死後又不計前嫌善待其女兒”的溫柔好女人形象。而且因爲她善有善報,親生女兒還當了皇后。而惡毒正室的女兒當然惡有惡報成了罪奴。
那天滿京城都在議論這消息呢。
可不知爲何,第二天就有了變化。
變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