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還沒等解釋,就被那女孩子衝進屋裡來,劈頭蓋臉打了一頓。
小胳膊小腿的秦韶華,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不但身量小,還餓得頭暈眼花,走路都費勁,就不要指望她能反擊了。
很快她的臉蛋就打腫了,身上本就破爛的衣服也被扯破好幾處。對方下手太重,她被擰得鑽心疼,而且還被擰了好多下。
女孩子劈手奪過她當寶貝捧着的小塊饃饃,丟回了碗櫃,然後拎着她的耳朵,把她一路拎到外頭。
秦韶華髮現自己是反抗不了的。
爲了少受點罪,只好配合着女孩子的步伐,跌跌撞撞跟着她往前走。
女孩把她帶進了一個大院子。
院子裡頭站滿了人,男女老少人頭聳動,最前頭有人站在一張桌子上,慷慨激昂地說着什麼。
原來村民們都跑到這裡來了。
“我抓到一個小偷!”女孩拖着秦韶華往前擠。
正聽報告聽得索然無味的村民們,頓時來了興致,紛紛轉頭看過來,給女孩子讓出了一條路。
女孩把秦韶華拖到了講話人的面前,“隊長,我抓到一個小偷,偷我們的糧食!”
隊長是個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面孔很威嚴。被打斷演講她很不高興,而且對一個還沒有桌子高的小偷娃娃更沒興趣,不耐煩地說:“這是誰家孩兒?大人快出來領回去!”
“她不是我們村的,是流竄來的小偷,說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拎着秦韶華的女孩說。
隊長大怒,覺得女孩是故意搗亂。
指着女孩的鼻子把她嚴肅批評了一頓。
女孩被罵得面紅耳赤,也不敢頂嘴,頓時覺得自己抓小偷的行爲可能是錯的,惹了麻煩。
秦韶華察言觀色,覺得桌上這位隊長肯定沒心思搭理自己,所以雙眼一翻,往後重重一躺,假裝暈了過去。
“哎呀……”村民們譁然。
“肅靜!肅靜!”隊長敲着桌子維持紀律,把搪瓷缸子哐啷哐啷磕桌面,磕掉了幾塊漆,這才讓大家安靜。
她指着報案的女孩,“既然這孩兒不是你們村的,先放到劉老頭那裡去,然後你馬上回來聽報告,不許再亂鬧事,擾亂會場秩序!”
女孩子委委屈屈地背起秦韶華,去辦事了。
隊長接着發表講話。
秦韶華被女孩子丟到開會大院後頭不遠的一個窩棚裡。
“劉老頭,看着這個小偷,不要讓她跑了!要不然你罪加一等!”女孩子威風凜凜撂下一句話,轉身跑掉。
秦韶華被她從背上扔到地上,尾椎骨正好硌了地面一顆石子,疼得半天沒起來。
一個身形佝僂,滿臉皺紋,破棉襖散發着可疑餿味的老頭,慢吞吞挪過來。
昏黃的老眼勉強扯開,看了秦韶華半天,“孩兒啊,你是誰家的,怎麼跑到這裡來啦?”
秦韶華聽着這聲音比較友善,就睜開眼睛,不裝暈了。
“餓,我餓。”她充分發揮小孩子的年齡優勢,假裝聽不懂老頭的話。
劉老頭嘆口氣,“可憐見兒的,來,我這裡還有點吃的。”
他從窩棚角落的草堆底下,翻出一個紙包,從裡頭摸出半塊玉米餅子,告訴秦韶華藏到牆角吃去,別讓路過的人看見。
秦韶華大聲道謝,連忙蹲在牆角,把臉埋在胸前,吭哧吭哧啃掉了餅子。
吃得太猛,噎得她直打嗝。
劉老頭又遞給她半個破碗,裡頭盛着冷水。
秦韶華顧不得什麼,一口喝下去。
胃裡總算稍微滿了一點。
她這纔有精神打量窩棚。這窩棚可真夠破的,木板牆茅草頂,四面鑽風,養牲口還差不多,怎麼能住人。
但看看裡面的破碗破被褥,她發現這的確是劉老頭的住處。
她更是發現草堆上的破被子裡頭,原來還躺着一個小娃娃。
“這是誰?”她驚訝地坐到娃娃身邊。
娃娃縮在被子裡睡覺,髒兮兮的臉露在外面,凍得青白。看上去不過一兩歲的樣子,真可憐。
秦韶華頓時想起自己的孩子來。
她心裡難受死了。
也不知道孩子現在怎樣了。
她莫名其妙來到了這裡,孩子怎麼辦?齊王呢,齊王有沒有遇到不測?誰在照顧孩子啊現在?
女兒還那麼小,沒了媽媽……
以後怎麼辦!
她還殫精竭慮地盤算,要給孩子吃母乳吃到滿週歲呢,進大雪山的幾日需要把孩子交給乳母,她都覺得非常不捨,可現在竟然成了這個結果。
秦韶華悲從中來,終於沒忍住,啪嗒啪嗒掉了眼淚。
從得知自己莫名變成小孩子之後,她一直壓抑着情緒,強迫自己冷靜找到出路。可現在,一想到女兒她就壓不住了。
還能有什麼出路嗎?
她就算在這裡勉強活下去,隔着時空的女兒怎麼辦?
到底是沒有媽媽了啊!
秦韶華渾身發抖。
哭得抽抽噎噎。
劉老頭連忙過來哄:“孩兒啊,別哭別哭,你爹媽呢?你是哪裡來的呀?走丟了不要緊,你說說,你爹叫啥,你媽叫啥,說出名字來就能找到。”
秦韶華不作聲。
只是掉眼淚。
劉老頭再哄,“別怕啊,要是找不到爹媽,你就在爺爺這裡住着,你看爺爺這裡還有小弟弟呢,等他醒了陪你玩好不好?”他指着躺着的小娃娃告訴秦韶華,“他叫小寶,你可以叫他小寶弟弟,孩兒你叫什麼呀?告訴爺爺你的名字好不好啊?”
根本無法溝通。
秦韶華越發煩躁傷心。
睡覺的小娃娃突然睜開了眼睛。
黑溜溜的眼,嘰裡咕嚕轉了兩圈,滿滿都是迷惘。
娃娃看了看劉老頭,再看看秦韶華,翻身坐了起來。
“啊!”他大叫一聲。
他滿臉見鬼的表情,把自己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又一遍。
劉老頭伸手要抱他,“小寶,劉爺爺在這兒呢,別怕,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結果娃娃踢了他一腳,“滾!你是什麼東西!髒死了,別碰本座!”
劉老頭一愣,“小寶,你咋了?”
秦韶華停止了抽泣。
她胡亂抹乾淨眼淚,難以置信地盯着娃娃。
娃娃也盯着她。
“你們是什麼人!”娃娃跳起來,然後又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本座怎麼變成了這樣!”
沒有聽錯,果然,他在說“本座”。
面黃肌瘦的小娃娃,五官倒是端正,眼睛也夠有神,但是嘴脣上方兩掛凍硬的鼻涕,嚴重損壞了他的形象。
使得他怒目的喝問也顯得很滑稽。
秦韶華站起來。
發現娃娃個頭只到她腰際。
“千妖月。”她嘆口氣。
娃娃渾身一震,眼神更加警惕,“你是誰!”
秦韶華情緒低落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原來真是千妖月。
原來他真的活了。
只是這復活的方式……
世上有上帝嗎?如果有,那他這玩笑開得太大。
秦韶華想捅上帝兩刀。
……
變成了小女孩的秦韶華,和變成了更小的小男孩的千妖月,在劉老頭的窩棚裡住了七八天。
秦韶華百般努力,終於讓千大門主接受了“穿越”這個概念。
秦韶華把自己兩輩子的過程都告訴他了。
千妖月先是茫然,後來就漸漸開始雙眼放光,好像聽故事連載似的,每天早晨一醒來就催着秦韶華繼續講,熱情得像是追更新的粉絲。
秦韶華想女兒想得心痛,沒心情講話的時候,只想把千妖月暴揍一頓。
劉老頭經常不在窩棚裡,給了兩個人充分的說話時間。
這天中午劉老頭又被幾個雄赳赳的人帶走了。
千妖月終於想起來追問劉老頭的事,“這髒老頭子什麼人?怎麼每天都被人押走,他是犯人嗎?”
吊兒郎當的語氣,陪着奶聲奶氣的腔調……有誰見過掛着鼻涕的小痞子?
千妖月目前就是這種形象。
劉老頭說,小寶今年三歲,親人都不在了。
不過可能是因爲生活條件不好,三歲的娃娃,個頭和一兩歲的差不多。
秦韶華順手拍拍他腦袋,“劉爺爺不是犯人。”
“那爲什麼?”
“因爲某些緣故……”
秦韶華又對千妖月進行了歷史知識科普。
等天黑下來,劉老頭被押回來的時候,秦韶華基本講完了。千妖月這次沒有嫌劉老頭髒,而是對其投去同情的目光。
“老頭兒,看在你給我們吃食好多天的份上,以後我會對你好的。”千妖月說。
劉老頭已經習慣了小寶這幾天的說話風格,也不生氣,笑眯眯把自己的口糧和兩個孩子分食。
千妖月啃了半塊硬餅,熬不住了,悄悄對秦韶華說:“咱們整點肉吃吧,養足了力氣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孃的,本座挨餓受凍,受夠了!”
“嗯。”秦韶華點點頭。
她這幾天沒閒着,有空就跑出去到處轉悠,已經把這個村子情況摸得差不多了。
明天開始,她得爲走出村子努力。
其實,她起初有閃過一死了之的念頭。因爲遠離了齊王和女兒,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
可是千妖月的出現,讓她把那個念頭摒棄了。
她生死無所謂,可是不能讓千妖月再受傷害。
得讓千妖月活下去,不然她曾經的努力,豈不是白忙活了。
他現在才三歲,以後路還長呢,起碼,得教會他在這個世界的生存方法,她纔有選擇自己生死的權利。
“小寶弟弟,明天我就讓你吃上肉。”她習慣性拍拍千妖月的頭。
千妖月橫眉怒目。
他煩死小寶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