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及作品相關 新文 高門嫡女之再嫁 試讀2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長安只記得那冷入骨髓的冰寒,以至於她如今成了一縷孤魂,那感覺仍然是如此地強烈。
當窒息的感覺無法忍受時,她頓覺身體一輕,彷彿靈魂脫殼一般飄浮在了空中,親眼看着自己沉入深深的冰冷的湖底。
那一刻,長安知道,她死了,至少這一生是結束了。
成爲魂魄最大的好處是不用吃喝,不用走路,想到什麼地方,一飄就去了。
紫雲已經沒救了,但她卻沒有如願地遇到紫雲的魂魄,於是她飄向了征戰後的沙場,時過境遷,那父親舊部傳來消息說爲她父兄一直守骨的人也不知去向,只有清理戰場後深埋地底的萬具枯骨,可她又怎麼能分辨誰是誰呢?
長安在那裡徘徊不去,哀聲連連,可她卻已經沒有淚可流。
她在那座亂墳崗裡一守就是三年,好在魂魄對於時間的流逝沒有什麼概念,三年一過,她便飄回了京都,在有心人爲沈氏一門堆砌的孤墳前聊聊拜祭。
沈氏滿門抄斬,她怎麼可能沒有恨,沒有怨呢?
她要看看陳玉濤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沒有了沈家,他便真的能逍遙快活了嗎?
也許被推入湖中生死掙扎的那一瞬,她的心中是極恨的,她不只一次地問自己,爲什麼?爲什麼?到底是陳玉濤想要置她與死地?還是那個女人爲了掃清登上陳夫人位置而清除她這個障礙?
當時的自己心中有無數的疑問和怨恨,但在爲父兄守孝這三年中,她的心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世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陳玉濤所做的一切,焉知他日不會受到應有的報應?
她要好好在一旁看着,等着!
三年過去了,似乎有了揭發沈氏一門叛國之罪兼大義滅親的功勞在裡面,陳玉濤的官途走得比以往更順了,如今位極人臣,是皇帝身邊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她在他身邊一呆就是十年,看着他身邊美人環伺,笙歌豔舞,好不熱鬧,而寂寞深閨中那個一心爬上了陳夫人位置的女人卻是日漸老去,變得面目可憎。
她看着他一人獨坐書房,漆黑的夜裡,猙獰地狂笑,指天罵地叫着她的名字,怨恨着沈家給他帶來的屈辱,又哭又笑,狀似瘋魔。
她看見他們的爭吵、恩愛、互相指責、假意奉迎,甚至玩弄心機,夫妻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可悲了。
原以爲有愛才會有恨,但看着現在的陳玉濤,她真的覺得一切都淡了。
今日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誰又能逃得脫生死輪迴?
富貴榮華,男歡女愛,到頭來不過是浮華浪蕩一場,即使再榮耀再富貴,生命的最後,你依然什麼都不能帶走!
想通了這一點,長安真正覺得這十年的時間過得可笑,她竟然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確實不值得。
這一生,因爲病弱體虛,她都未離開過京都,趁着如今有機會,她還能看一看祖國大好河山,遊歷那不曾走過的山山水水,看遍人世間萬千風光。
思及此,長安的心沒有一刻的停留,甚至連多看一眼那曾經住過的地方的慾望都沒有,飄去了她嚮往之地。
日出日落,潮漲潮落,春去秋來,四季變遷,奇峰險峻,瀑布奔騰,高山流水,綠草成茵,花開錦簇,大自然的奇境竟然如此美妙,讓她心醉,讓她神往!
她曾經在大山中見過一位雕刻老師傅,被他刻刀下活靈活現的人物吸引,一看就是五年,後來才知道這是一位當世聞名的雕刻大師。
她曾經跟着一位四處遊走的鈴醫,看着他遍嘗藥草,爲人治病,看着他寫下了醫學界的傳世鉅著。
她曾經跨越重洋,到了海的另一邊,那裡住着白色皮膚與黑色皮膚的人種,說着她完全不懂的語言,那裡的民風、穿着、人情交往,與她認知中是那麼地不同。
她也照着曾經看過的雜記,一一巡遊那些偉人大家的故居,感受着知識海洋中的博大精深,從而領略新的感悟。
原來的自己只是從書本上獲得知識,如今眼界一經打開,才知道從前的自己是多麼貧乏,還指着那一點舞文弄墨的附庸風雅,便認爲是才情了,如今想想都覺有幾分可笑。
這麼多年的閱歷,讓長安從一口只見一片天光的枯井,驟然躍入到了四海汪洋之中,她像一塊不知饜足的海綿一般,貪婪得吸收着她所見所聞的每一種知識,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可她仍然不敢誇口她已經學遍了所有。
學無止境,書海無涯,當長安終於回過神來之後,滄海桑田,歲月流逝,彈指一揮間,已是百年時光。
這一日,她飄蕩着經過了一座古剎,這座古剎或許是因爲年久失修,看起來有些殘破,早已經失了香火,但門前卻有一老婦持着掃帚掃着枯葉,將古剎門前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位老婦倒是一個執着的人,長安不禁莞爾一笑。
其實剛剛成了孤魂後的一段日子裡,她甚至在飄蕩的過程中都有意無意地迴避着經過的寺廟,她怕她這種不容於世間的孤魂會被佛祖給收了去。
她的肉身死了,可是她的靈魂還活着,那便是另一種意義的存在,她珍惜這樣的生活,亦不想輕易失去。
可今日走到這座古剎之前,卻有一種想要靠近的感覺,就像是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牽引着她一般。
長安好奇得飄近了些,卻仍然不敢進入廟中,她本是一縷孤魂,能夠存在於天地之間已是一種恩賜,更是不敢輕易踏足這神聖之地,對廟堂之中那寶相莊嚴的佛像有着一種本能的畏懼之心。
那佛像的彩漆早已經脫落,露出了內裡泥土塑身的原色,但那雙眼睛依然明亮,似乎能洞破蒼穹,看穿世間萬物,與佛像對視的一剎那,長安的心神爲之一震!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空明遙遠的聲音突然響在耳側,似樹葉零落般地輕輕一嘆,長安猛然一怔,這是誰在和她說話?
她成爲孤魂那麼久,雖然能看能聽,但到底是不能和人交流的,她的心靈是豐富的,但情感卻是孤獨的,驟然聽到這一段佛家六祖惠能大師的四句偈,她只覺熱淚盈眶,腦中似有一陣白光閃過,一股股暈眩的感覺隨之襲來,讓她心中陣陣發慌,在整個意識將要陷入迷濛之中時,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從哪來,歸哪去,長安,你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