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泉沒有住南苑，也沒有住西山，他住在九轉衚衕裡面的一個四合院中。
是真正的四合院。
三重三落。
現如今，燕京城很難找到這種古建築。
更別說九轉衚衕這種大片的舊時民居了。
如果放在其他城市，或許住在這裡的人都是貧民。
但在燕京，在九轉衚衕有房，都是土豪。
因爲這裡的地價已經炒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由於九轉衚衕靠近著名的燕京實驗學校，這裡又是非常搶手的學區房。
很多有錢人，爲了孩子能進燕京實驗學校，不惜花數百萬買一個有產權的廚房。
對於這種金地，一些極有權勢的開發商自然眼紅，可當第一個吃螃蟹的開發商傾家蕩產後，剩下的開發商畏懼了。
他們有這種或那種的關係，他們甚是願意花高價拆遷，甚至到最後，他們拿到了拆遷文件，可事情辦不了。
“裡面住着個老將軍，老人家說了，誰敢打九轉衚衕的主意，他就弄死誰全家。”
“人家當年那可是浮屍千里的人物，你要是想打這塊地皮的主意，還是等他老人家歸天吧。”某個極具權力的二代跟關係極好的開發商說道。
……
九轉衚衕巷子太小，車子開不進去。
程言泉在巷口就下了車，然後許冬扶着他慢慢朝裡走着。
一路上，不少碰到程言泉的人都微笑喊道：“老爺子，好。”
他們並不知道程言泉的身份，他們只知道這位老人家在九轉衚衕住了很多年。
大門上鎖着一把銅鎖，很是老舊。
程言泉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許冬接過去，把鎖打開了。
軍刀跟小刀在第一重院落就停了下來。
許冬則跟程言泉走到了最後面的院子裡。
這裡養着不少花草，還有顆大樹。
程言泉在樹下的石凳下做好，他雖然年紀打了，但坐姿還是很端正。
“井裡涼着個西瓜，撈上來，咱倆吃幾口。”程言泉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水井。
許冬走過去，能看到井口邊纏着個繩子，他將繩子往上拉，沒多時便將一個用網兜網住的西瓜拎了上來。
將西瓜放在桌上，許冬用刀切開了。
程言泉拿了一小片，他的牙齒已經沒了，裝得是假牙，吃起來不是很利索。
許冬也吃了一片。
挺涼的。
小時候，他家裡沒冰箱，爺爺也是把西瓜放到井裡涼一下。
“小韻身邊那個女保鏢，是你安排的吧？”
程言泉忽然開口道。
許冬先是一愣，然後明白對方什麼意思了。
他乾脆的點點頭：“是的。”
“很好，應該這麼做。”程言泉甚是滿意的看着許冬：“保護好自己的女人，是最重要的事情。”
許冬想了想道：“這事您跟她說了嗎？”
“說這個幹嘛？說了反而讓她有壓力。”程言泉道：“小韻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別讓她覺得世界很黑暗。”他眼力過人，第一眼看到司晴雪，便發現對方身懷絕技，不是表面上的牲畜無害。
如此也好，那些想傷害楊韻的人，自然難以得逞。
“你的身份，我懶得問，你的經歷，我也不會問。”程言泉慢慢說道：“我相信鳳凰火玉冥冥中選擇的人不會是個壞人。”
“但我希望你一心一意對待楊韻，不然有你小子受的。”老人家忽然全身散發出一股殺氣。
許冬暗自驚歎，他真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這種人。
正如程言泉自己所說，他都快一百歲了，但他的精神還是很好。
“您爲什麼對小韻這麼好。”許冬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程言泉聞言，右手慢慢深入懷裡，然後掏了個很舊的錢包出來。
他將錢包打開，裡面只有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景象已經很模糊了，但許冬還是能看出裡面的女孩跟楊韻很像。
“難不成楊韻的奶奶或者曾祖母跟這老爺子有一腿？”許冬心說。
“她叫古思慧，是我妻子。”程言泉輕輕的撫摸着照片上的女孩道。
許冬見對方的神情，沒說話。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那年，我跟她一起去延安，路上遇到了小鬼子，她說不願意受辱，讓我殺了她。”程言泉語氣裡帶着一股悔恨：“我下不了手，她就自殺了。”
“後來，小鬼子抓了我，把我帶到礦山做苦力，也是在那裡，我遇到了大哥。”程言泉說着指了指許冬的胸口：“也是在那裡，我見識到了一生中最奇幻的一幕。”
“你大哥叫殷卓？”許冬不禁問道。
這個名字，之前程言泉說過。
“是的，他叫殷卓。”程言泉說起這個人名時，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大哥浴火重生後帶着我殺出重圍，一路到了延安。”
“再後來，我們就跟着李將軍做了特勤，全華夏的做任務，我不敢停下來，怕自己會想思慧。”程言泉慢慢說着那個年代的故事，許冬仔細聽着。
他得知殷卓身上的那枚鳳凰火玉是祖傳的，也是偶然間被鬼子用槍打在了玉佩上……
“大哥是個傳奇，可也是個癡情種子，爲了尋找心愛的女孩，走了很多地方。”
程言泉說到這裡時，天已經很黑，院子裡有不少蚊子，許冬趕緊找來蚊香點上。
“一九五零年，大哥說發現了他心上人的蹤跡，然後請求首長帶兵進南疆，可我們抵達預定的作戰地後，大哥消失了。”
“我派很多人去尋找，找了一個多月都沒找到，後來，大哥回來了，還帶着他的妻子，只是那女孩快死了。”程言泉道：“大哥說，他要帶妻子去求醫，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說我跟他一起去，但大哥堅持自己去。”
“那天晚上的事，我記得很清楚，漫天的星光，大哥抱着女孩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崑崙山中。”程言泉說完時，臉上隱隱有淚痕。
“知道嗎？孩子，我見到小韻時，我就覺得她是思慧的轉世。”程言泉說着竟是一笑：“我要是再年輕五十歲，我還真的跟你爭上一爭了。”
許冬聞言一陣愕然，然後笑道：“還好我年輕些。”
“都曾經年輕，但都會老去。”程言泉擡頭看着天空：“記得剛建國時，這裡能看到漫天的星星，可惜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
“您可以霧霾少一些城市。”許冬建議道。
“在這裡呆久了，不想走了。”程言泉道：“再說了，我還有幾年能活呢？”
“您一定能長命百歲。”許冬說完覺得這話不怎麼合適，因爲程言泉很快就一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