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歡歡喜喜，範衛國破例喝了三杯汾酒，又吃了一大碗米飯，紅光滿面的，精神十足。
吃完飯，一家子圍着茶几落座，範虹彩忙着給父母兄長們泡茶倒水。剛得了一個大大的勳章，小丫頭甭提多興奮了。本來這些事情一貫是管麗梅在操勞的，小丫頭也搶着做。泡好茶水，範虹彩也沒有急着進自己房間去溫習功課，就在一旁坐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動。
現在放暑假，功課方面，可以略緩一緩，喘口氣。
管麗梅也不催她。
“爸，抽菸。”
範鴻宇掏出香菸，敬給父親一支，又向大哥微笑示意。
範鴻學笑着擺手。
他是標準的好男人，不抽菸，也不嗜酒，碰到喜事才喝一兩杯的。
“鴻宇，聽說你們鎮裡，搞了一個工業園？”
範衛國從範鴻宇手裡接過香菸，隨口問道。這也是範衛國的習慣了，三句話離不開工作。何況現在範鴻宇正兒八經是副鎮長，和他談工作那就更加理所當然。
“爸，這事啊，你就不提，我也會跟你彙報。順便咱商量一下，看看宇陽縣的工商業怎麼發展上去。”
範鴻宇給老子點着了煙，自己也點了一支，說道。
管麗梅笑道：“鴻宇，這當了副鎮長口氣就是不一樣，要教你老子怎麼搞經濟建設了？”
範鴻宇哈哈笑道：“媽，這可不敢，就是彙報。範副鎮長向範—縣—長彙報工作，請縣長多多指教。”
範衛國心情甚好，笑着說道：“哎，鴻宇，我可真不能指點你。邱專員都已經把你誇成一朵花了。聽說那個3號公路整體發包方案，也是你起草的，還有紅色教育基地的方案，也是你建議的？”
範鴻宇忙即說道：“爸，我就是隨口提了一句，主要還是邱專員自己的思路。”
“鴻宇，謙虛謹慎的對的。不過你還不是十分了解邱專員的性格，他從來不忌諱下面的幹部有能力。咱們彥華地區的幹部，如果個個能力超羣，對地區領導而言，那是大好事！”
範衛國擺了擺手，說道。
範鴻宇跟着邱明山的時間畢竟還不太長，不像範衛國，在範莊幹校的時候，整整和邱明山打了幾年的交道，雙方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對邱明山的性格，可謂知之甚稔。
範鴻宇微笑說道：“爸，就算邱專員胸懷廣博，大公無私，也不代表着其他地委領導，都和他一樣的想法。”
“嗯，這也是邱專員私下跟我聊的。”
範衛國點了一句。
範衛國和邱明山之間，早已經不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更像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在範衛國面前，邱明山幾乎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何況還是跟範衛國談範鴻宇，就更加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爸，邱專員已經去首都了吧？聽說交通部和國家計委都對咱們那個3號公路整體發包的方案非常感興趣，請他去首都親自說明情況。”
“對，前幾天走的。交通部和國家計委這樣重視，看來這個事情，還真有希望搞成了。”
“必須要搞成才行。我們彥華的底子太差了，財政基礎太薄弱。靠我們自己的力量來修路，完全不靠譜。經濟發展第一就是修路，這一步跟不上，後面每一步都跟不上。和沿海發達地區的距離，只會越拉越遠。物理上有句話，叫量變引發質變。他們已經在搞第二次產業結構調整時，我們纔剛起步，這個差距很難彌補。”
範鴻學望了範鴻宇一眼，目光裡閃過一抹訝異。這還是他頭一回聽到範鴻宇談正經事，而且有板有眼。
範衛國笑道：“所以你現在就準備追趕是不是？”
在楓林鎮搞工業園，範衛國堅信，全地區所有幹部有一個算一個，只有範鴻宇想得出來這樣的主意。彥華市都還沒有工業園，甚至連這方面的計劃都沒有。
當初這個計劃傳出來的時候，凡是聽到的人，都搖頭打哈哈，當作笑話來聽。現在，國家計委的主要領導和尤利民省長都做了親筆批示，資金也撥下來了。
範鴻宇點點頭，說道：“是這樣的，爸。這個工業園，第一期打算建一個飲料廠和一個五金加工廠。”
“建飲料廠？”
範鴻學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他就是學食品工業專業的，對類似話題，十分敏感。
範鴻宇笑道：“哥，你別急着問，我這回，還真在打你的主意。”
管麗梅也忍不住了，馬上問道：“怎麼打你哥的主意了？”
“媽，我哥可是食品工業的研究生，咱們那個飲料廠，缺少一位總工程師。飲料這個東西吧，關鍵在於配方。生產工藝其實非常簡單。要想快速搶佔市場份額，其一是配方要適合大衆口味，其二就是營銷策略。營銷策略這個方面不愁，我能解決。只要飲料生產出來，肯定大賣……”
管麗梅笑道：“你那麼自信？”
範鴻學說道：“媽，鴻宇說的是事實。現階段，國內基本沒有一個叫得響的飲料品牌。做個汽水就了不起了，銷售範圍不超過三五個縣。市場基本都是空白。這個時候，誰的動作快，誰就能打響。”
範鴻宇頓時就瞪大了眼睛，望着範鴻學，叫道：“哥，太牛了。我原本只想找個總工程師，這下好了，連廠長都一塊找到了。嘿嘿……”
他實在沒想到，範鴻學跟他的思路竟然如此一致。他是有着二十幾年的先知先覺，範鴻學卻完全憑自己淵博知識在分析，得出了的結果，正確無比。
管麗梅頓時警惕起來，說道：“鴻宇，說什麼呢？你哥可是分配在首都的食品研究所。你不是想要把你哥叫到楓林去吧？我醜話說在前頭，這個堅決不行。在首都找份工作太不容易了。”
範鴻學今年研究生畢業，剛剛分配工作。
範鴻宇只讀了個專科的公安學校，分回彥華，那叫無可奈何，如今做了副鎮長，也算是出息了。範鴻學明明分配去了首都，那是何等的體面？管麗梅自然絕對不答應範鴻宇的“陰謀”。
沒那個搞法！
有關這個問題，範鴻宇早就料到老媽一定會反對，老早準備好了一套說辭，笑着說道：“媽，你別急啊，我也不是要哥把組織關係簽到楓林去，就是借調。等飲料廠建好了，走上正軌，我哥就回首都的食品研究所去。這樣可以不？”
“借調？”
管麗梅愣怔了一下，猶豫起來。
“這怕不行吧？你哥都還沒到新單位去報到，怎麼就能借調了？”
邊說邊望向範鴻學。
範鴻學攤開雙手，說道：“媽，您別瞅着我，這些事，我搞不明白。”
管麗梅禁不住搖了搖頭。
這兩個兒子，還真是走的兩個極端。一個是“書呆子”，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另一個則是“全武行”，整個彥華地區被他攪得天翻地覆。
範鴻宇笑着說道：“媽，這個事，您還真不必擔心。我說什麼也不會害我哥吧？我已經想好了，我們楓林飲料廠，就和國家食品研究所建合作單位。食品研究所給我們提供技術援助，我給他們提供科研實驗基地。這叫優勢互補。就讓食品研究所把我哥派到楓林負責這個研究的課題組，這不就兩全其美了？”
“喲，鴻宇，這口氣還真不小。你就那麼肯定，國家食品研究所能瞅得上你們鎮裡的飲料廠？你知道人家是什麼級別的單位嗎？至少也得是正廳級架子吧，和我們地區平級。你想和他們建合作單位，也得人家答應才行啊。”
見範鴻宇一副篤定之極的樣子，似乎他就是食品研究所的所長，管麗梅不由好笑。
難道每個人只要當上個副鎮長，就會變得這麼牛皮哄哄的？
“他們肯定會答應的。媽，你別忘了，咱們楓林行政級別是低了點，飲料廠這個項目，卻是國家計委和省政府都扶持的，這個牌子可也不小。又不用食品研究所掏錢，他們只要研究飲料配方就行了，等產品上市，我還給他們科研經費呢。這樣的好事，到哪找去。我就不信，他們食品研究所不想要錢！再說，我在首都還有幾個朋友，能說得上話。”
最後這一句，乃是重中之重。
上回跑首都，範鴻宇着實收穫不小。
管麗梅將信將疑，望着範鴻宇，很認真地問道：“真能行？”
“真能行！媽，我哥都出去唸了七年書，一年到頭，你都見不到他幾回。要是去了楓林，咱們一家不是時常都能團聚嗎？也不影響他的前程，他的組織關係還留在首都，這個項目搞完了，他就回去。有了硬梆梆的科研成果，搞不好不出幾年，我哥就能上副研究員研究員什麼的，不挺好的嗎？”
範鴻宇鼓動如簧之舌，拼命忽悠老媽。
在他看來，只要這個飲料廠搞出了名堂，今後範鴻學是不是要回首都去繼續搞科研，那還兩說呢。
後世的健力寶，哇哈哈，多大的集團公司？
那麼大集團的創始人，老總，不比在首都食品研究所當個研究員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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