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華汽車站,趙歌和朵朵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流行的高腰連衣裙,寶藍色和粉紅色的皮涼鞋,顯得身材極佳。
兩個女孩子吃着冰糕,在一起交頭接耳,嘀嘀咕咕,不時傳出歡快無比的清脆笑聲。
不遠處,穿着白色短袖襯衣和黑西褲的範鴻宇和夏言,在吞雲吐霧,抽着煙,也很愜意的樣子。不過夏言還是對今天的裝扮有點不大習慣。依照他的性子,他更喜歡穿大褲衩子,趿拉一雙拖鞋。多舒服!
但今兒不一樣,今兒他們要去省城坐飛機,飛南方。
夏言長到二十一歲,還是頭一回要坐飛機呢。
不穿得莊重點不行。
而且二哥說了,到了南方,有“大人物”要親自接機,那就更要穿得體面,不但是給自己爭面子,還得表示對朋友的尊重。
“小羅他們,後天可以趕到江口吧?”
範鴻宇邊抽菸邊問道。去洪州的大班車,還要等半個小時纔出發。這天氣太熱,出門的人不多,在汽車站候車的乘客寥寥無幾。從彥華去洪州,大班車要顛簸好幾個小時,實在是難受。
夏言點點頭,答道:“嗯,他們三個,從明珠直接去江口,坐火車,比較慢,要二三十個小時。”
八七年的鐵路交通,確實是夠嗆。
小羅等人,就是跟着夏言操作國庫券生意的。最近這幾個月,國庫券生意已經“升級”到一個新階段。不再僅僅是收購私人手裡零星持有的國庫券,而是做起了“批發”。
國庫券去年就放開了自由買賣交易的渠道,各大銀行櫃檯都有銷售。眼下,電腦網絡還是傳說中的事務,全國各地的銀行,自然不可能像後世那樣,實現了自動聯網。信息溝通非常費勁。不同的銀行,彼此之間的橫向聯繫溝通很少,許多時候都是各自爲政。
這就“有機可乘”了。
在範鴻宇的指點之下。夏言和趙歌收集了全國各主要大城市的報紙,從報紙上尋找信息。結果,他們發現。隴西省省會秦關市的銀行,掛出的國庫券交易牌價,和明珠市銀行掛出的交易牌價有明顯的價差。八七年國庫券,百元面值的,秦關市工行購入價是九十六元,售出價是九十八元;而明珠市工行掛出的交易牌價,購入價爲一百元,售出價則是一百零二元。秦關市工行和明珠市工行之間的牌價,相差了兩元,百分之二。
明珠號稱東方大都會。經濟遠比秦關市活躍,這個價差非常正常。
一般人就算看到了這個價差,也無動於衷,完全不可能意識到這中間存在的商機。
範鴻宇湊巧知道。
在另一個世界,範鴻宇曾經看過某位股市風雲人物的傳記。那位風雲人物自述,他的人生第一桶金,就是這麼賺到的。用十萬元本金,在兩地之間來回滾動,不出半年,就差不多賺到了十萬元。
簡單來說。那位風雲人物,在秦關市購入十萬元國庫券,乘坐火車趕到明珠市工行出售,利潤兩千元。而八七年的時候,出行的費用極其低廉,從秦關市到明珠市一個來回,坐車七天,加上住宿費,餐飲費,節儉一點的話,花不到兩百元,淨利潤超過一千八百元。一個月下來,“利滾利”,他就能賺一萬元以上。到了下個月,則會賺到更多的利潤,呈幾何級數累加。
這個賺錢的方式,太簡單了,“山寨”起來,毫不費力。
那位風雲人物主要是靠自己腦海裡靈光一閃,想到了這個好辦法,而範鴻宇則是“複製”,自然比他制定的計劃還要周全。通過仔細尋找覈查,他們不但發現了秦關和明珠之間的價差,還發現了其他好幾個城市銀行掛牌交易價與明珠市銀行之間的價差,燕北省省會鐵門市的價差,甚至比秦關的價差還要大,售出價是九十七元,有百分之三的價差。而鐵門到明珠的距離,遠遠要短於秦關到明珠的距離。
範鴻宇當即吩咐夏言等人趕往鐵門市,兵分兩路,小羅帶一個人在鐵門市組建“收購團隊”,繼續收購鐵門市民間的零散國庫券,夏言則帶一個人往返於鐵門與明珠,大額滾動。
他們的本金,已經超過了十萬,差不多達到了十五萬,由鐵門到明珠往返一趟,也只需要四天時間,比秦關到明珠的往返時間差不多縮短了一半,一個月可以往返七八趟。加上小羅在鐵門就地收購的零散國庫券,利潤率遠在銀行交易之上,兩樣加在一起,雪球越滾越大。
關於這趟生意,夏言在電話裡跟範鴻宇說起了一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夏言提着十幾萬現金,帶着小兄弟來到鐵門市某家銀行營業部的國庫券交易櫃檯,劈頭就問:“小妹,有國庫券嗎?”
銀行女工作人員頭也不擡:“要多少?”
“你們有多少?”
夏言牛皮哄哄地問道。
“小妹”猛地擡起頭來,望向夏言的雙眼瞪得老大。
霸氣側漏啊!
不過夏言悠忽之間,便紅了臉。原來他猛然發覺,這位“小妹”的年紀,至少比他大了十幾歲,足可以當他的阿姨。
阿姨在銀行工作了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買國庫券的顧客,口氣這麼大。
夏言竟然敢問銀行“你們有多少國庫券”!
當夏言把十幾萬現金擺到櫃檯上時,阿姨的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
自然,後面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夏言證件齊全,帶着正式的介紹信,不是什麼壞人,購買大量國庫券也是爲了支援祖國建設,銀行方面竭誠歡迎。
範鴻宇當時聽到這個故事,笑了好一陣。
歷史,是如此驚人的相似。
他看的傳記裡,那位風雲人物也描述過類似的情形。卻不知道在這個世界,那位風雲人物是否在“重操舊業”?
不過就算他依舊在幹這一行,也沒關係。
相對於全國那麼龐大的國庫券市場來說,區區二三十萬資金,翻不起任何大浪花,最多是激起一點小小的漣漪,完全不在乎多一個競爭對手。
畢竟這不是收購民間零散國庫券,而是直接向銀行櫃檯購買。
兩個月之後,鐵門銀行似乎有所“察覺”,調整了國庫券的購入與售出價格,一下子將價差縮小到一元錢。
然而夏言早有準備,隨即轉移“戰場”,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繼續如法炮製。
前兩天,範鴻宇通知趙歌夏言,準備啓程去江口,做更大的生意,趙歌就告訴他,這幾個月滾雪球下來,他們資金已經達到了將近三十萬之多。只有兩萬多是本金,其餘全都是盈利。
說這話的時候,趙歌雙眼亮晶晶的,恍如夢中。
從去年十一月份開始,範鴻宇讓她做這個生意,迄今不到一年時間,兩萬多元就變成了近三十萬的鉅款,十倍利潤都不止。這在當初,趙歌是無論如何都意想不到的。小小國庫券裡面,竟然蘊含着如此絕大的商機。
夏言則用一句話進行了總結——二哥,這比搶銀行還狠啊!
依照夏言的意思,這生意纔剛剛開始,長遠着呢,就這麼幹下去,不出一年,百萬富翁了。當萬元戶還在所有地方被大肆表彰,戴着大紅花遊街的時候,百萬富翁,是個什麼概念?
但二哥卻讓他們“收山”,準備去南方搞更大的生意。
難道還有比這生意來錢更快的行當?
儘管夏言也聽說過南方的繁華,卻總是難以相信,莫非這南方的錢,都是用撿的?不用賺!
當然,疑惑歸疑惑,夏言趙歌還是毫不猶豫就執行了範鴻宇的“指令”,收拾細軟,準備去南方。
二哥說的話,就沒有哪一回是失誤的!
他說去南方賺大錢,那就一定能夠賺到大錢。
只是,到底賺多少纔算是“大錢”,夏言趙歌也有點犯糊塗。在他們看來,三十萬就已經多得不得了,一輩子都花不完了。
夏言在農機廠上班的時候,一個月工資獎金加起來,不到一百元。照這麼算,三十萬需要他工作三百年!
那是好幾個一輩子。
朵朵已經從衛校畢業,分配在宇陽縣人民醫院上班,做護士。不過還沒有去報到,因爲夏言要帶女朋友去大城市開開眼界。去年,夏言就承諾要給朵朵買金項鍊,前不久兌現了諾言。
那邊不遠處,朵朵雪白的脖頸上,金項鍊閃耀着迷人的光澤,和她飽滿高聳的酥胸相得益彰。
不過夏言覺得,區區一條金項鍊,遠遠不足以表示他對朵朵的寵愛之情。這次要去江口,還是坐飛機去,說什麼也要讓朵朵開開洋葷。醫院那個班,早上幾天晚上幾天有啥關係?
照夏言的意思,朵朵壓根就不用去上班,直接和他在江口住下來就是了。
夏老闆如今又不是養不活女朋友。
而且,按照當初的股本來分紅的話,朵朵和他差不多佔了百分之十的“股份”,淨利潤三萬。足夠他們瀟瀟灑灑地過小日子了。
只是,他和朵朵還沒有正式結婚,都還沒到法定婚齡呢,這話卻是不好開口。
萬一朵朵誤會他是個“流氓”,滿腦子“色色”之心,那就糟糕透頂。
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得一步一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