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高潔嚷嚷了一聲，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再沒有想到，一貫對自己寵愛甚至是溺愛有加的父親，會如此嚴辭訓斥。
聽着女兒委屈的聲音，高興漢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嚴厲，隨即緩和了一下，說道：“小潔，基層工作，不比報社，也不比大機關，不能隨便耍小性子。基層的同志，看問題的方式比較直接。”
高潔不吭聲，正委屈着呢。
高興漢緩緩說道：“小潔，你和陸月是不是要發展朋友關係，這個我不干涉。對於子女的婚姻問題，我還是那個態度，戀愛自由，婚姻自主。但工作歸工作，和個人私事不能混爲一談。既然你們市裡的領導決定讓你去擔負這個工作，那就沒什麼價錢好講。幹部調動，必須要服從組織安排，這是原則。你明白嗎？”
“嗯……”
高潔又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晶瑩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
正在優哉遊哉品茶的範鎮長猝不及防，頓時就愣在那裡，手足無措。有心要掏出手帕給高潔擦擦眼淚，終究還是不敢。
沒看到高潔的話筒還沒放下呢。
若是讓高興漢在電話那頭聽到一點響動，那還了得？今後高家的大門，範鎮長不要再想跨進去了。
只是看到高潔流淚，範鴻宇的心情不自禁地絞做了一團。
那個心疼啊！
高潔放下話筒，隨即扭過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折得整整齊齊的潔白噴香的小手帕，擦乾了淚水，望着範鴻宇，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這還是高潔第一次在範鴻宇面前流眼淚。
或者說，這是高潔成年之後。頭一回在一個年輕男人面前落淚。
“姐，別委屈了。我去！”
範鴻宇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你去？”
“對，我去。我明天就去跟宋書記說，我去當這個招商引資辦的主任。市長助理就不用了。”
範鴻宇肯定地說道。
眼見得高潔如此不願意和陸月共事，範鴻宇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高潔去受這個委屈。
只要他主動向宋珉提出來，去負責招商辦的工作，範鴻宇覺得。宋珉沒有反對的理由。事實上。無論宋珉還是陸月，都很清楚，楓林鎮的外資，確實大部分都是他引進來的。陸月剛剛到彥華任職之時，就打過這個主意。
這一回之所以想要調高潔過去，不調範鴻宇。無非是不敢和尤利民對着幹。
尤利民考察楓林鎮的時候，對範鴻宇是何種態度，大夥都看得明明白白。尤利民有心將楓林模式打造成全省的典型。彥華市卻給他來個釜底抽薪，將範鴻宇調走，未免過於忤逆。
陸月的小算盤扒拉得“啪啪”響。他很清楚範鴻宇和高潔的關係，只要高潔調去了招商辦，工作推不動的時候，範鴻宇絕對不可能坐視。楓林的工作不落下，全市招商引資工作也能搞起來。又成功“分開”高潔和範鴻宇，還能進一步加強和高興漢高雅以及曹俊臣的聯繫，一舉四得，果然是絕妙的手段。
陸月知道，這種手段想要忽悠住範鴻宇，基本不可能。陸月也沒打算忽悠他。
他用的是陽謀。
官大一級壓死人！
本就是官場生態的真實寫照。
“不行！”
高潔斷然搖頭，毫不猶豫地否決了範鴻宇的意見。
範鴻宇說道：“楓林這邊的工作，已經基本步入了正軌，接下來只要按照既定的方針去推動，三五年的高速發展期，是毋庸置疑的。我就算去了招商辦，楓林的工作也不會完全甩手不管。”
“不行！”
高潔依舊還是這兩個字，態度相當堅決，眼裡流露出異常擔憂的神情。
剛纔範鴻宇那句話，真的驚到高潔了。
瞧這架勢，範鴻宇對陸月恨到了骨子裡頭，都想“幹掉”陸月了。這要是範鴻宇去了招商辦，直接在陸月手下工作，那還得了？兩個男人勾心鬥角都還是溫和的，範鴻宇的犟脾氣涌將上來，搞不好真會掐陸月的脖子，和他死磕。
這種事，別人幹不出來，沒那個膽子，範鴻宇絕對敢！
陸月可不是鄭峰框，範鴻宇和他來硬的，後果實在太嚴重，高潔絕不能讓範鴻宇去冒這樣的險，就此葬送大好前程。
“姐，我決定了，你攔不住我！”
範鴻宇的倔勁上來了。
“我就攔住你。你要是敢亂來，從今往後，我們一刀兩斷，再也不是朋友！”
高潔滿臉嚴肅，極其認真地說道。從她的眼神能看得出來，這一回，她說得出做得到，真不是嚇唬範鴻宇。
範鴻宇咬了咬牙。
“不說這個了，咱們商量一下鎮長的人選吧。”
稍頃，高潔輕輕吸了口氣，一擺手，說道，語氣已經變得很平靜。
“你真的決定了？”
範鴻宇瞪着她，問道，聲音低沉。
“決定了。我爸說得對，私人關係歸私人關係，工作歸工作，不能混爲一談。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咱們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搭班子。我們都是黨員領導幹部，要服從市裡的安排，樹立一個榜樣。不然，別人要說我們在楓林鎮搞獨立王國，誰都不能動。這樣會造成很不好的影響。”
高潔嚴肅地說道。
“至於陸月那裡，咱們不去管他。他做他的工作，我做我的工作。”
不待範鴻宇說話，高潔又補充了兩句。
範鴻宇掏出煙來點上，重重抽了幾口，雙眉緊蹙。
“鴻宇，別鬧心了，每個人的人生道路，都不可能一帆風順。這個事，嚴格來說。也就是正常的幹部調動，談不上是什麼挫折。把工作做好，纔是最要緊的。”
眼見範鴻宇憋得厲害，高潔又反過來開解他。
範鴻宇只是抽菸，不吭聲，眼裡精光閃爍，顯見得腦子正在高速運轉，一支菸堪堪抽完。終於長長噴出一股濁氣。將菸蒂在菸灰缸裡摁滅了，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行。不過，姐，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去了招商辦，只做具體的工作。陸月想要在報刊上發表他的任何高見，你都不要參與，更不要和他一起列名。”
“爲什麼？”
高潔有點不明白。
這個要求確實也比較古怪。
“現在不要問爲什麼。到時自然會知道的。這事很要緊，你一定要聽我的，行不？”
“好！”
高潔也沒有多想。隨即頷首應諾。
只要範鴻宇不爭着去招商辦，高潔懸着的心就算是放下來了，答應他這樣一個“條件”，不算多困難。出了工作之外，高潔本來也沒打算和陸月發生任何更加密切的交集。
“好。那咱們商量鎮長人選吧。”
“嗯，剛纔在宋書記辦公室，我也問了他。他說讓你負責全盤工作，鎮長的人選，市裡暫時還沒有定論，我們要是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宋書記這回挺慷慨的。”
最後這句，高潔帶上了一點戲謔之意。
宋珉這是在搞懷柔之策。
“那就是顧養浩吧。”
範鴻宇隨即說道。
所謂顧養浩，就是宋珉的現任秘書顧主任。
高潔就笑了，說道：“英雄所見略同。”
宋珉跟她說讓她推薦鎮長人選的時候，高潔就想到了一旁的顧養浩，現在範鴻宇一開口說的也是他。
“顧養浩這個人，年紀比較大，脾氣比較溫和。雖然頗有心計，但一般情況下，他能夠認清形勢，不會輕易起幺蛾子的。剛好和你的性格比較般配。”
高潔望了範鴻宇一眼，說道。
既然高潔和範鴻宇手頭都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終歸要從市裡派人下來。這個大人情，與其送給別人，不如就送給宋珉。
楓林鎮可是一個大桃子，顧養浩先給範鴻宇當一段時間副手，等範鴻宇調走之後再扶正，一樁大政績穩穩當當就到了手，時間一到，自然可以繼續官升一級。也算是對顧養浩這麼些年鞍前馬後爲宋珉效勞的一個回報。
如此安排，相比宋珉和顧養浩，都會很滿意的。
範鴻宇可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宋珉和陸月登上同一條戰船。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會，範鴻宇告辭而去。回到鎮長辦公室，範鴻宇甫一在辦公桌後落座，便伸手抓起了電話，給李春雨打了傳呼。
不一會，李春雨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尋歡，在哪呢？”
“還能在哪？瓊海啊……嘿嘿，鴻宇，你可真神了，這邊的房地產生意實在太瘋狂了，樓花炒到了天價，還是不斷有人接手。這錢直往你的腰包裡鑽，擋都擋不住。”
李春雨大聲嚷嚷，興奮不已。
李二少終於也是有錢人了，而且是正兒八經從市場賺回來的錢，不枉了京師頂級衙內的金字招牌。
“這樣，你別呆在瓊海了，馬上回首都去。瓊海的生意都交給夏言去打點，反正也不復雜，就那麼點事，夏言能管得過來。”
“爲什麼？”
李春雨大爲詫異。
“現在別問爲什麼，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今後一段時間，首都城裡，要不平靜了。你先回去，過些日子，我去首都和你會面，咱們當面談。”
範鴻宇很鄭重地說道。
“好，那我先回去，你快點啊，好久沒一起喝酒吹牛了。”
李春雨倒也爽快，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他現在對範鴻宇說的任何話，都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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