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衛國差不多到晚上八點半纔回家，滿臉紅光，看上去有幾分酒意了。
管麗梅一邊迎上去一邊抱怨道：“怎麼又喝這麼多酒？鴻宇回來了，也不早點回家！”
“哦？鴻宇回來了？我不知道啊，邱書記沒跟我說……”
範衛國笑哈哈的，似乎心情頗爲愉悅。
範鴻宇和高潔雙雙迎上前去，範鴻宇笑着問道：“爸，什麼事這麼高興？”
“哈哈，當然是馬司長了。我是真沒想到，農業部領導對我們彥華地區的新農村建設和農業現代化建設這麼重視，專程派調研小組過來調研……這下子，農業發展也有指望了。”
管麗梅卻給丈夫潑了一盆冷水，蹙眉說道：“農業又不是你分管的，和你有什麼關係，那麼高興幹嘛？”
管麗梅雖然並不“夫人干政”，對範衛國的分管範圍，還是很清楚的。
範衛國頓時就瞪起了眼珠，似乎對管麗梅這麼“沒覺悟”的話有點意見了。但他和管麗梅夫妻情深，二三十年很少鬥嘴吵架，這會子自也不會當真發作。
範鴻宇微微一笑，說道：“現在沒關係，說不定很快就會有關係了。”
管麗梅雙眉一揚，問道：“鴻宇，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地委要調整領導班子分工，讓你爸去管農業工作？這可不行。管農業工作太辛苦了，動不動就下鄉，生活一點規律都沒有。”
範鴻宇笑道：“媽，也不一定非得分管農業工作，這不地委行署還有抓全盤的領導嗎？”
這一下，連高潔都詫異了。
她可不是管麗梅，敏感性高得多，範鴻宇都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了，焉能聽不出內涵？
範衛國便嚴肅起來。認真說道：“鴻宇，這個話不要亂說。傳出去影響不好！”
尤其是在這樣的敏感時期，真要是傳出去了，人家不定怎麼笑話範衛國，說他官迷心竅，一門心思就想着抓全盤，當一把手。
明明省裡考察的幹部名單裡沒有他。
範衛國可以不當行署專員，卻聽不得這樣的話語。打從範衛國擔任宇陽縣副縣長，他就兢兢業業幹工作，從未有偷懶懈怠之時。自問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範鴻宇笑笑，毫不在意，請老子在客廳長沙發裡落座，掏出香菸，敬了上去，又緊着給點上了，高潔去給範衛國泡茶水。
管麗梅這會子有點回過神來了，急急忙忙問道：“鴻宇，你剛纔說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抓全盤的領導？”
神情頗爲緊張。又帶着點期待。
聽兒子這話，好像老範有可能更上一層樓。管麗梅不貪財，從來不曾藉助丈夫的權勢向別人收什麼好處，尤其這幾年。範鴻宇孝敬給她的錢不少，管麗梅更加對錢財看得淡了。不過管麗梅也有虛榮心，那就是範衛國的官越大，她越有面子。在單位上越受人尊敬。
副專員夫人和專員夫人，區別還是很大的。
範衛國略有點不高興地說道：“鴻宇隨口開句玩笑，你也當真？”
管麗梅輕“哼”一聲。沒有再問。
範鴻宇笑着問道：“爸，馬司長他們這回來咱們彥華，重點是考察那些方面？”
“新農村建設，農業生產技術更新換代的探討，主要是這兩個方面，還有進一步增加農村和農民羣衆的純收入，也是調研內容之一。”
範衛國隨即答道，思維十分清楚，可見並沒有真的喝高了。
高潔端着茶水走過來，聞言說道：“那重點是考察楓林了？”
所謂新農村建設，目前也就是楓林鎮在搞，楓林有那個財政實力，其他區鎮，暫時還不能全面鋪開。但楓林的部分做法，還是在全區進行了推廣。
“馬司長沒說重點考察哪裡，不過楓林肯定是要去的，全國明星鄉鎮嘛。”
說着，範衛國就望了兒子一眼。
楓林鎮的基礎，全都是範鴻宇和高潔打下來的。去年被評爲全國十大明星鄉鎮。其餘九個鄉鎮，集中在沿海發達城市，內陸入選的鄉鎮，獨此一家，別無分號。而且楓林鎮的排名並不低，名列第五。
八九十年代的這種評選，還是真材實料居多，弄虛作假的情況尚比較少見。
範鴻宇笑道：“這就對了。”
“範叔叔，喝茶。”
高潔輕輕將茶水遞給範衛國，標準好媳婦樣板。
範衛國微笑點頭，接過了茶水。自從高潔和範鴻宇正式確定未婚夫妻關係，高潔已經逐漸融入到這個家庭之中，範衛國管麗梅兩口子，誰也沒將她當外人，好似多了個女兒一樣。
“鴻宇，什麼叫做這就對了？”
高潔隨即向範鴻宇發問。
範鴻宇說道：“洪老總目前重點關注國企改制的情況，從今年年初開始，報紙輿論就開始宣傳，今後一段時間，全國的經濟建設工作要由農村向城市轉移。理論上來說，並沒有錯。不過農業部的領導，卻不這樣認爲，他們有危機感了。工業工作是重點，第三產業也要加快發展。但從整體上來說，我國還是個農業國家，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農村人口。對農業和農村工作的重視，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應該放鬆。新農村建設和農業生產技術的升級換代，眼下最適合作爲打開局面的突破口。馬司長他們這回，就是衝着楓林鎮的新農村建設和農村多產業經營模式來的。爸，邱書記是不是指定由你全程陪同農業部的同志調研考察？”
範衛國詫異地說道：“邱書記已經告訴你了？”
“沒有。不過邱書記也很清楚，馬司長他們是因何而來的。”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
高潔雙眉微微一蹙，說道：“鴻宇，你見過佟叔叔了？佟顏她爸爸？”
高市長的腦袋瓜子，轉得可也不慢。
範鴻宇就有點尷尬。
高潔和佟雨是同學，卻特意指出是“佟顏的爸爸”，看來任何女孩子的第六感，都是極其敏銳的。
“嗯，這個調研小組，是佟部長提議派到彥華來的。”
管麗梅聽得有點犯糊塗，不禁問道：“鴻宇，佟部長是哪位？”
範鴻宇忙即答道：“就是農業部的佟副部長，葆興的岳父，佟雨的爸爸，佟雨和小潔是大學同學。”
說着，瞥了高潔一眼。
高潔輕輕撇了撇嘴，扭頭望向一邊。
管麗梅恍然大悟，她自然知道葆興和佟雨是誰，因爲這個事，範鴻宇差點遭了牢獄之災，管麗梅急得什麼似的。
“本來邱書記打算在首都再呆幾天的，把洪老總要的那份報告交上去再回彥華交接工作。馬司長要來彥華，邱書記就改變了日程安排，先回彥華。”
範鴻宇簡單解釋了一下。
這回，範衛國終於聽出個名堂了，佟守彬提議派調研組來彥華，邱明山甚至連洪老總要的報告都沒交，先回了彥華，所爲何事？
範衛國還在沉吟，高潔已經直接開口問了：“鴻宇，有幾成把握？”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談不上有幾成把握，但肯定要爭取一下。邱書記提前回彥華，尤省長也是同意的。”
範衛國沉吟稍頃，語氣不確定地說道：“可是省委組織部那邊……”
範鴻宇說道：“爸，省委組織部現在是隻考察了兩位幹部，這不才剛剛開始嗎？後續再考察其他幹部，也很正常啊。”
範衛國也笑了，搖搖頭，說道：“我說的不是流程……鴻宇啊，我總是覺得，這個事有點勉強了。”
範鴻宇嚴肅起來，說道：“爸，就算再勉強，也必須要爭取。這次洪老總親自點將，讓邱書記去國—務—院工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咱們彥華完成了國企改制的第一步工作。到目前爲止，全區完成這個工作的，彥華是唯一的地區。但僅僅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後續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有關國企改制工作，全地區除了邱書記，就只有你最熟悉。這面旗幟，不能倒。林專員剛到地區沒多久，實話說，對這個工作也不是那麼熟悉。如果再空降一位專員下來，地區黨政一把都對這個工作不熟悉，那怎麼辦？彥華這兩三年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跟以前比起來，各項工作都上了一個臺階。我們是革命老區，在經濟建設上取得比較好的成績，影響力遠遠比其他地區要大得多。洪老總可能也希望彥華能做成樣板。不但國企改制工作要繼續完善，新農村建設，農業產業升級換代工作都要抓上去。黨政主要領導中，總要有一個對情況非常熟悉，纔有可能完成這個任務。”
高潔馬上說道：“範叔叔，鴻宇說得對，就算是給邱書記強有力的支持，我們也必須爭取。”
管麗梅也聽出點名堂來了，合着老範還真有可能成爲專員？
好像連洪老總都支持呢。
“鴻宇，這個怎麼爭取啊？”
管麗梅忍不住問道，頗爲忐忑。
範鴻宇嘴角浮起一絲笑容，說道：“最關鍵的還是榮書記的意見，我來想想辦法吧。”
這話牛叉，聽上去，範縣長還能左右榮啓高的想法了？
有點不太靠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