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耶夫揉着朦朧的雙眼跟着服務生穿過浴室的迴廊,走向位浴室一側的更衣室。
此刻,他的心中不斷咒罵着,怨氣沖天。
每個禮拜的星期三和星期六是他的私密時間,這是難得的放鬆機會,是屬於一個男人的happyhour。
這麼多年來,哈薩耶夫一直過着雙面人的生活,他有四個女兒三個兒子,兩個老婆就像母豬下崽一樣給他添了一大堆活寶貝,最小的女兒才三歲,見了他就奶聲奶氣地用不標準的俄語喊他“嗒嗒”。
哈薩耶夫所有的兒女都接受正統的俄國教育,甚至最大的兒子還在莫斯科大學讀書,他知道自己不能將那些所謂的仇恨傳給下一代,歷史歸歷史,塵埃歸塵埃,生活總得繼續。
他和巴斯基夫這種地獄裡魔鬼一樣的人物打交道,掙着不乾不淨的錢,卻不能向所有的至親提及半分。
這讓哈薩耶夫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經常無緣無故爆發無名火,令妻子女兒極爲敬畏,甚至在他面前有些小心翼翼,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一個好爸爸,慈愛關懷,無微不至,在所有人的口中都是一個好丈夫。
這家高檔的土耳其浴室是伊圖姆卡列男人們最喜歡的消遣場所,哈薩耶夫每次來這裡都要進行一個小時的汗蒸,然後洗冷熱池,之後躺在石板上美美地讓“坦拉克”爲自己塗抹上滿身的香薰精油,按摩每一寸肌膚,最後直至睡着,在五點的時候,服務生纔會把他叫醒,這個在土耳其浴室裡得到釋放的男人這才慢慢離開,駕車回家。
不過今晚這種美好卻被打斷了。
當然,他不是第一次被打斷。
哈薩耶夫來這家浴室是在六年前,而這六年來,被打斷的情形一共出現過兩次。
由於哈薩耶夫從事的特殊職業,他的生活裡幾乎沒有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私人時間,很多時候,巴斯基夫就像盤旋在頭頂的幽靈,似乎無時無刻都在注視和影響着他的生活。
所以,他無論去哪,都要帶上那個屬於他和巴斯基夫單獨聯絡的衛星電話,即便在這種赤條條“坦誠相見”的地方,他仍舊吩咐服務生,如果自己放在櫃子裡的電話響了多次,一定、務必要把自己叫醒。
“一定是巴斯基夫!”
他在心裡暗自咒罵着,從內心來說,他並不喜歡巴斯基夫,雖然他也不喜歡俄國人,可至少不欣賞巴斯基夫這種走極端路線的人物。
當年的別斯蘭事件,巴斯基夫也有參與,他是成功脫身的危險人物之一,而哈薩耶夫則是替他脫逃離開這個國家的關鍵人物。
在電視裡看到那些血淋淋的鏡頭,尤其是無辜的孩子的屍體被士兵抱着走出學校,哈薩耶夫那天脾氣變得比瘋狗都壞,對着那些看電視新聞指手畫腳議論紛紛的妻子和孩子們大發雷霆,砸掉了一桌子的水果,又將電視關掉,把妻兒趕緊了房間。
沒人願意看到這個,哈薩耶夫從那天起,開始有了負罪感,尤其是看到自己天真無邪的孩子的時候,他偶爾會冒出奇怪的想法,覺得那些在別斯蘭學校裡死去的孩子們本該也有這種享受陽光和鮮花的人生,而自己是那個參與剝奪他們權利的惡魔。
這種想法無時無刻如同夢魘一樣壓迫這哈薩耶夫的神經,讓他抓狂,讓他氣悶,去土耳其浴室的次數多了起來,剛開始是一次,後來每個禮拜去兩次。
躺在土耳其浴室的石頭地板上,“坦拉克”有力的雙手將疲憊從毛孔中一點點擠壓出來,哈薩耶夫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出竅了,彷彿飄到了天花板上,靜靜的俯視着自己。
我是誰?
我做的一起都是對的嗎?
我是罪人嗎?還是魔鬼?
在那一刻,他往往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可是,巴斯基夫不光像不散的冤魂一樣纏着自己,而且那些爲他辦事獲得的酬金也是相當的豐厚,這讓貪婪的哈薩耶夫有些欲罷不能的感覺,簡直如同鴉片或者毒藥,明知有毒,卻讓人沉迷。
由於這種奇奇怪怪的矛盾念頭,哈薩耶夫開始爲自己準備後路。
在國外的假身份,其實那也不是假的,不過那只是一個虛構的身份他和自己的妻兒在臨近的格魯吉亞都有着一個虛擬的身份,從出生到學歷,一切都存在,彷彿是一個在格魯吉亞生活卻從沒離開過那個國家的人。
這是他花了大價錢,從當地的有力人士手裡得到的。
只要某天大事不妙,哈薩耶夫甚至利用自己對邊境的瞭解,制定了一套離開這個國家的路線。
一切都堪稱完美,哈薩耶夫制定好這一切的當天,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斟上了葡萄酒,美美地偷偷地喝了好幾杯,自己爲自己的聰明慶祝。
於是的更衣室有兩百多平方大小,裡頭是一列列整整齊齊的木頭櫃子,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鑰匙,開啓屬於自己的儲物櫃,那裡面放置着自己的衣物。
手機果然在響,翻了翻白眼,在櫃子前站定,正打算回頭。
他要讓服務生離開,然後找個僻靜的地方和巴斯基夫談話,這裡不方便有任何外人。
只是,他沒有來得及轉身,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身後繞過脖子,用一塊毛巾緊緊捂住自己的口鼻,而另一隻手則鐵箍一樣,將自己的脖子環住。
哈薩耶夫驚恐至極,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受過訓練的職業軍人或者間諜,腦袋裡一片混沌,彷彿電影院裡忽然燒穿膠片的放映機,投射出的只有一片空白。
鼻腔裡,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鼻孔,哈薩耶夫本來還活蹦亂跳,那種味道進入呼吸道後,他頓時覺得整個人處於一種奇怪的亢奮狀態,有種難掩的喜悅感,之後瞬間感到疲憊,無比的疲憊……
幾秒鐘後,哈薩耶夫整個人像麪條一樣軟了下去。
從更衣室的另一端,走出一個客人打扮,腰裡圍着大白毛巾的fsb特工,和服務生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服務生轉身走到一旁的雜物櫃裡,取來幾條大浴巾,倆人利索地將哈薩耶夫像卷春捲一樣捲了起來,然後抗着走到了窗邊,掀開了窗簾。
這裡是一樓,外面就是一條後巷的橫街,服務生按下了耳朵裡的特工耳機。
“貨到手,派人查收。”
很快,玻璃窗響起了“篤篤篤”的敲擊聲。
服務生和浴客打扮的特工將窗子從裡頭打開,把哈薩耶夫和他的衛星電話裹在一起,像一條死魚一樣扔了出去。
噗——
窗臺距離地面不到一米五高,外面的人顯然接住了這個並不算旁的水果商,所以聲音很低沉。
服務生乾淨利落地關上窗,然後拉好窗簾,回到哈薩耶夫的櫃子旁,用對方的鑰匙把櫃門關好,擡腕看了看時間。
現在是凌晨一點零七分,整個抓捕過程沒超過七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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