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爺含笑不語，擺了擺手。
陸羽無奈，只得落坐。
擺好棋後，陸羽執紅先行，一個爛俗的當頭炮，老者理所當然跳馬，中規中矩。
陸羽不是什麼熊孩子，知道這種局面下，陪長輩下棋，能不動聲色輸了最好，即便贏了也不能贏得太過，要裝作贏得艱難才行，起先幾步都是試探，蘇老太爺只是從容應對，看不出真實棋藝。
接下來幾手棋，蘇老太爺倒是先開始進攻了，出車跳馬，棋風凌厲果決，陸羽採取守勢，漸漸處於劣勢，竟是被逼得左支右絀。
他嗔目結舌，實在是沒想到看起來面慈目善的蘇老太爺，下起象棋來，殺伐意味竟是如此重。
第一局棋下了足足半小時，越到後面陸羽越是心驚。守到最後守無可守，撒子認輸。
“再來。”蘇老太爺卻沒有因爲陸羽服輸就作罷，反而有些蠻橫的要陸羽再下。
陸羽只得應允。
第二局，陸羽仍舊展開守勢。
蘇老太爺攻得比上一盤更爲兇猛。
連環馬犀利無比，步步爲營，酣暢淋漓，這一盤十五六分鐘便勝負分曉，陸羽再次悲壯敗北。
“繼續。”
蘇老太爺再次擺好了棋盤。
第三局開始。
這次老太爺執紅先行，依舊是犀利無比的進攻，下了幾手，竟是露出了一個天大破綻，這時候陸羽只要進攻，老太爺就必敗無疑。
但陸羽依舊不攻，老太爺繼續攻了一陣，竟是無以爲繼，第一次敗給了陸羽。
老者卻是開懷大笑：“不愧是陳老先生瞧得起的傳人，堅守初心，有菩薩心腸，也有金剛手段，兼容幷蓄，春風化雨。年輕人，你是一個難得美玉。”
蘇傾城在旁，聽見自己爺爺這麼誇陸羽，很是疑惑。
爺爺是什麼人她很清楚，絕不是一個喜歡誇年輕人的老者，而且這第三盤，她看得同樣雲裡霧裡。
陸羽該攻的時候不攻，爺爺該守的時候不守，贏的人莫名其妙，輸的人也是莫名其妙。
“丫頭，陸羽這個年輕人，你可以嫁。”蘇老太爺卻是突然說道，
蘇傾城有些懵。
蘇老太爺解釋道：“我以霸道連贏他兩盤，若是一般人，第三盤絕不可能採取守勢，而是要跟我對攻，陸羽沒有，所以我誇他堅守初心。”
“下到中盤，我故意露出破綻，以他的棋力，看不出我是故意的，只會以爲我人老眼花犯了個低級錯誤，他被我壓了那麼久，按照常理，不可能忍住不乘勝追擊，但他沒有，這說明他有菩薩心腸，不是個看到便宜就佔的小人。”
“收尾階段，我們勢均力敵，我還有略微優勢，他卻是一反常態，以前所未有的悍勇姿態跟我對攻，說明關鍵時刻，他豁的出去，看準了就出擊，一出擊就報着必勝的信念，這就是金剛手段。”
“最後我已經徹底處於劣勢，他有好幾個機會可以直接將軍，但他沒有，而是採取蠶食手段，一步一步，讓我主動認輸，這樣，我輸得不會太難看，他也保存了有生力量，要贏就贏得徹底，而不是讓敵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慘勝，所以我說他兼容幷蓄，春風化雨。這是王者纔有的氣度。”
蘇傾城微微張大嘴巴。
爺爺就是爺爺，僅僅是一局棋，竟是看出了這麼多東西。
更讓他刮目相看的是陸羽，這傢伙，可真是沉藏不露。
爺爺要是不點破，蘇傾城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男人到底處在什麼境界，這傢伙，真的是將中庸仁義四個字吃透了。這種挺綜合的素質，究竟改叫什麼呢？
或許就是爺爺說得——王者氣度？
雖然他現在很落魄，羽翼未豐，但蘇傾城就是覺得，自己的男人，總有一天，必將加冕成王。
蘇老太爺接着說道：“丫頭，爺爺說得那些個優點，一個年輕人有一樣不算什麼，但這些個優點全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極爲難得可貴了，陸羽是個真正的仁義之人，你嫁給他，他一輩子都會給你擋風擋雨，有他在，你這輩子吃不了大苦。”
“爺爺……”
蘇傾城有些嬌羞了，小臉微紅。
“這門親事，爺爺給你做主了，我蘇家的女人，誰說非要嫁給什麼省長的兒子、軍長的孫子？你父親就是個守成有餘、進取不足的傢伙，你爺爺我身上的大度，他半點都沒有學到，更甭提看人的眼光了。”
蘇老太爺接着說道，“陸羽，你別怕，我蘇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老頭子我不要你聘禮，只要你敢來提親，我就敢把這丫頭嫁給你。你現在是沒錢沒勢沒地位，但老頭子不會看不起你，我能從你眼裡看到你隱藏地很好的野心，你不是一個自甘平凡的人。且我也試探出來了，你有完成你野心抱負的心性和手段，傾城這丫頭嫁給你，虧不了。”
陸羽正待說話，卻聽一個聲音說道：“爸爸，傾城絕對不能嫁給這小子！”
陸羽循聲望去，見一中年人緩步走來，身材雖然瘦削，但行走起來，卻自有雍容氣度在，正是自己的未來岳父蘇少商。
而蘇少商身後還跟着一個年輕人，陸羽瞅了一眼，眼瞳頓時一縮。
身上的汗毛不由自主炸起。
這種反應，有點像他剛進山那年第一次看到活的東北虎。
同樣的雍容和霸氣。
這個年輕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那頭東北虎。
當然，還不算是真正的山林之王，而是剛開始露出獠牙開始征服山林的半大老虎。
虎駒。
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
“逆子，我做事兒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指指點點了？”蘇老太爺冷聲道。
“父親，請恕孩兒不孝，但傾城，畢竟是我的女兒。”
蘇少商微微低頭，但言語裡面，同樣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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