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發出的是一招鐵線拳裡的敬禮開拳。
左掌成月，右拳爲日。雙拳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個明字。這一拳式源自反清復明，是連消帶打的法門。
不過中年人卻是將其簡化，只是出了右拳的一個日拳，虎虎生風衝着莊重肩窩砸去。
莊重曉得厲害，擰身避過。
誰知中年人拳勢一變，一扭手，成了一記雙掛拳打落。
沉肩展背，勁貫骨髓，只聽空氣中陡然波一聲，發出一陣刺耳的爆鳴。
這中年人變手的一拳，竟然打出了明勁絕對巔峰的力量。
拳怕少壯，人越老，拳勢就越差。但是這人雖然已經五十開外，拳勢卻不輸年輕人，這一拳的力量，堪堪能跟雷子媲美了。
“厲害！”莊重叫一聲，腳下騰挪，一個迂迴步避過了拳鋒。
中年人見莊重步法，不由冷笑一聲：“我果然沒看錯，的確是形意的架子！”
像是習武之人，搭眼瞧見對方的步伐、姿態，就可以判斷出對方到底是不是同道中人，學的是哪一門的拳法。
中年人之所以悍然對莊重發動攻擊，肯定是早就看出了莊重有功夫在身。
不過莊重邁進暗勁之後，全身勁力就內斂於心，一般人很難看出他的底細。而這中年人能夠一眼看出，卻是讓莊重吃了一驚。
這說明此人的境界很有可能在莊重之上！
由此莊重更加不敢大意，迂迴步退開之後，全身合力，意動形動，一個箭步就踏上前，搶先封住了中線。
驟然大喝一聲，猶如怒髮衝冠，擰腰發力轟出一拳。
中年人見莊重這一拳，眼神裡猛然亮起一道光，就像是看見了棋力相平的對手，大喊一聲：“有意思！”
也是毫不退縮，迎了上去。
而在旁觀衆人眼裡，莊重跟這中年人的模樣，就有點嚇人了。
兩個人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好像是要生吞了對方一般。不禁讓他們疑惑，這兩人有這麼大的仇恨嗎？
其實他們卻不知道，這只是一種發力的外在表現。
拳理拳法中，稱人體的血、肉、筋、骨之末端爲梢，總稱爲“四梢”。發爲血梢，舌爲肉梢，甲爲筋梢，牙爲骨梢。四梢用力，人可變其常態。小說中形容的怒髮衝冠、虎鬚倒豎等等，就是指人在極端憤怒下的四梢發力情景。跟莊重兩人目前的情形是一樣的道理。
莊重舌頂上顎、牙關緊咬，毛孔隨着力量迸發，瞬間張合。
這些都是將力量催發到極致的必要手段，而通過對全身的調整，達成的拳勁，則有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形意拳更是講究這一點。
是以莊重這一拳擊發出去，猶如鞭子抽中空氣，小範圍內的空氣陡然發生炸裂，迸飛的空氣就像是刀子一般，割的人皮膚生疼。
要是換成一個皮膚嬌嫩的人在旁邊，直接就會被震得皮開肉綻。
“暗勁？”中年人大吃一驚，顯然沒有料到莊重竟然能夠發出暗勁來。
中年人迅速吸氣，肚子漲成一個圓球，接着將氣體噴出，身體隨着噴氣也是陡然一震，一股**似剛的力量打出去，抵住了莊重暗勁一擊。
而伴隨着中年人拳風的，還有一聲如蛇般“絲”的聲音。
這就是鐵線拳裡的聲隨拳出，是鐵線拳的發聲之法，用以鍛鍊內臟。在對戰中也可以調動氣血，發出最大程度的力量。
莊重一聽這聲音，頓時知道不妙。
這中年人不僅一招就抵擋住了莊重的暗勁，甚至還能隨意的發聲噴勁，轉而反擊。這意味着中年人的功夫，可能要比莊重還高一個層次！
果然，莊重念頭才閃過，就見中年人雙臂平展，一個左右寸橋豎向使出，伸展的手臂簡直跟一個鐵扁擔一般，堅硬似鐵，刷一下就彈到了莊重面門。
這是鐵線拳裡的鐵橋手，當年鐵線拳高手鐵橋三，就是賴此成名。這一式被高手施展出來，能輕而易舉的切斷一棵小樹。
而且中年人還施加了暗勁，配合着內息的律動，抱勁團身，渾然一體。
莊重要是被動硬接，肯定會吃一大虧。
不得已，莊重只能猛然長嘯一聲，好似一隻巨大的蛤蟆，哇嗚一聲，身上生出一股勁力，堪堪抵擋住中年人兇猛一擊，然後刷的跳了開去。
“暗勁二重？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大高手。”莊重跳開之後，緊緊盯着中年人道。
中年人冷哼一聲，道：“年輕人，你也不賴，這麼年輕就踏進了暗勁的門檻，卻是出乎我意料。我以爲國內早就沒了真正的國術傳承了呢。”
聽中年人話中意思，他似乎不是華夏國內的人，而是來自海外。
“敢問閣下大名？”莊重一拱手，問。
“洪門，趙凌志！”中年人目光閃動，報上了自己名號。
莊重一聽，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心中卻是釋然了。
怪不得這人如此厲害，竟然是趙凌志！
趙凌志可是洪門大佬，當代的洪拳宗師。他年輕時候跟李小龍齊名，其實力可見一斑。如今過去了三十多年，卻是實力更加精進了。
他的洪拳是林世榮傳授的，而林世榮則是黃飛鴻的徒弟。他卻是相當於傳承了黃飛鴻的功夫。
而且莊重剛纔試了出來，趙凌志的境界可能不止是暗勁二重，他應該有所保留。至於是否到達了暗勁三重，凌空打一寸的境界，那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他真能凌空打一寸，莊重根本不用浪費時間跟他對打，直接認輸就行。
不過，若是隻有暗勁二重的話，莊重可不想就此認輸……
眼睛眯起，莊重輕輕道：“末學後進，清平寺莊重，跟前輩討教幾招。”
說完，莊重身形一抖，化作一隻大貓，輕盈的撲了上去。
一拳探出，快捷無比的擊向趙凌志胸口。
誰知，趙凌志就像是沒有看見莊重這一拳一樣，胸膛一抖，硬生生承受了莊重一擊。
而莊重擊打在他胸膛上的拳頭，卻被震得隱隱作疼。
這就是鐵線拳中流傳的一句話“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練到高深處，不止內息悠長，就連筋骨也會變得極爲堅硬，產生金鐘罩一般的效果。
“年輕人，不要以爲學了幾手形意，就能打遍天下了！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趙凌志冷冷對莊重道。
莊重面對趙凌志的教育，毫不領情，身法一變，氣勢立馬變得淵渟嶽峙，沉穩之中有隱藏着三分靈動，雙臂外展，作勢撲擊。
這是形意拳中的合擊式，叫做鷹熊撲擊。既有熊的大力衝撞，又有鷹的凌厲撲擊。
架勢擺出，莊重合身就往趙凌志懷內撞去。
“形意合擊之術？”趙凌志臉色瞬間變得凝重，雙臂一震，在原地擺了一個“拑陽馬”的馬步樁。
看來是準備動用全力，硬接莊重這一式合擊。
因爲鷹熊合擊的後招變化很多，不論趙凌志怎麼變化，都有可能落入莊重的後招中。反倒不如以不變應萬變，樁步扎穩，硬吃莊重這一下撞擊，用身體限制莊重的後招變化。
只要莊重撞入了趙凌志懷中，趙凌志就可以順勢一個關門，將“拑陽馬”轉成“掩護丹田”，雙手上下一絞，把莊重束入懷中，拿捏住。
至於拿捏的分寸，那就得看趙凌志的心情了。因爲掩護丹田這一招十分的毒辣，練習的時候往往要用木樁來練，直至一招出去，可以絞斷木樁，纔算小成。
莊重若是被拿住，趙凌志頃刻間就能絞斷莊重肋骨。
砰！
莊重的熊撞狠狠撞入了趙凌志懷中。
而正如趙凌志料想那樣，拑陽馬很好的抵住了莊重的衝撞，腳步扎的一動不動，就像是在地下生了根一般。
接下來，只要雙手回絞，則可以瞬間將莊重擊敗！
嗖，趙凌志雙手絞殺至胸前，要將莊重困入懷中。
然而，趙凌志雙臂還沒能摸到莊重身體，就覺腰眼上陡然一痛。
全身聚集的勁氣，瞬間散了一半。
腰眼是聚氣之所，要是腰眼被擊中，力量就能以聚集起來。
趙凌志暗叫一聲不好，剛想重新聚氣，卻見莊重緊接着一個老熊撞樹，二次發動撞擊，在趙凌志胸前一頂，只見趙凌志撲的一下，飛出了兩米遠。
咔嚓咔嚓，連續壓斷了兩張桌子，才止住勢頭。
這一番交手，卻是莊重勝了！
趙凌志眉間怒氣一閃，卻壓抑住了。緩緩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木頭碎屑，道：“佯裝形意合擊，卻暗地裡用出譚腿暗算。沒想到，你小子奸詐至斯。竟然還藏了一手絕學！”
莊重收了招，一笑，說：“我師父交代我出門在外留三分，我一向謹遵師父教誨。”
“師父？”趙凌志盯着莊重，緩緩道。“能把十二路譚腿教到你這種程度的，恐怕天底下就只有一個人了。”
“禪心大師這些年可好？”趙凌志忽然開口問道。
莊重一愣，沒想到趙凌志竟然知道禪心大師！而且還猜出了莊重的譚腿是禪心大師所教！
他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他跟禪心大師認識？可是禪心大師明明沒有俗家朋友的啊？
儘管心中疑惑，可莊重還是輕輕一笑，回答道：“禪心大師能吃能睡，卻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