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和幾個護士,還有那個交警都靜靜地看着凌楓。他們能感受到凌楓身上的痛苦,可是他們的心裡只是有一些感嘆而已,他們是沒有半點痛苦的。那個交警被凌楓摔到牆上,本來很生氣的,但這個時候也沒吭聲了。
冷幽幽的走廊裡滿是凌楓的呼喚聲,哽咽聲。
與呼和茉莉在一起的一幕幕閃過腦海,一一浮現,她對着他笑,她給他夾菜,她與他親,與他一起度過的甜蜜夜晚。那些記憶是那麼的鮮活,溫馨,可這個時候回憶起來卻都是痛苦。他沒回憶起一個片段,他的心就彷彿被針扎一下,流一滴血。
周常德死了,他只是氣憤,並沒有多少傷心的感覺,但呼和茉莉的死卻不一樣,她是他女人,她的死讓他的心手碎了。
呼和茉莉的死真的是交通意外嗎?
凌楓一點也不相信!
本來,他幾乎就要將周常德的案子淡忘了,也不打算去管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那些人殺了周常德還不滿足,還殺掉了呼和茉莉,如果他仍然能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話,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自己的!
看着呼和茉莉那張蒼白如紙卻依舊顯得清秀絕倫的面孔,凌楓的心裡燃燒着仇恨的火焰,他咬牙切齒地道:“茉莉,我會給你報仇的!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你等着,我會將殺害你的人,還有那些參與殺害你的人都幹掉!”
“喂?你說什麼呢?”交警聽不下去了,“你要去殺誰啊?你可別亂來啊!”
“你閉嘴!”凌楓對他吼道,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
“你——”交警很氣憤,可在凌楓那兇悍的眼神下,他竟然說不下去了。
醫生對交警說道:“警官,我們暫時離開一下吧,讓他發泄一下情緒就好了。”
交警這才怏怏地跟着醫生離開了。
凌楓將呼和茉莉摟在他的懷裡,呢喃地說着什麼。呼和茉莉的身子已經沒有任何溫度了,肢體也在僵硬的過程之中,但他卻捨不得鬆開。他想給她溫暖,讓她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不那麼冰冷。
“茉莉、茉莉,你和我說說話吧,求求你了,你和我說說話吧……”
“茉莉,你走了,你的學生怎麼辦?你得回來啊,你的學生們捨不得你……”
“茉莉,你喜歡穿漂亮的衣物,可我都還沒來得及給你買一件,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衣物,我這就給你買去……”
“茉莉,你走了,你的爸爸媽媽怎麼辦啊?我該怎麼告訴他們啊……”
“茉莉,你說過你喜歡旅行,最大的夢想是出國旅遊,我這就帶你去好不好?你說話呀,好不好……”
他說了許許多多,可是呼和茉莉都沒有一個字的回答。她的嘴緊緊地閉着,一直閉着。
“老子要殺了你們!啊——”凌楓怒吼了起來。
憤怒的聲音在走廊裡迴盪,很多人都站在遠處觀望着。
“那人挺可憐的,死了的女人恐怕是他的妻子吧?”
“不會吧,那男的也就二十歲的樣子,還不到結婚的年齡,恐怕是一對情侶吧,哎,現在這麼重情的人太少了。”
“聽說是車禍,肇事司機跑了。”
“幸好他跑了,不然這人在場的話,肯定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哎,這麼年輕就死了,可憐啊……”
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有的憐憫,有的漠然,有的純粹是看熱鬧。
“你們給我滾遠些!”凌楓對着那些看熱鬧的人吼道。
他的憤怒比什麼都管用,那些看熱鬧的人跟着就散了。
發泄了一陣,凌楓的思維也漸漸清晰了起來。他要報仇,首先就要弄清楚誰最有嫌疑。他不相信對方能做得天衣無縫,肯定會留下什麼線索,而他必須找到那些線索。
就在這時,一個短信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維。
發來短信的是那個神秘的男人。
短信的內容只有一句話:龍崗公墓見。
死人安息的地方活人是不願意來的,除非是祭祀和掃墓的日子。正常情況下誰願意到公墓去轉悠呢?那是很晦氣的事情。所以,除了幾個重要的“陰間節日”,公墓裡很少能看見人。凌楓來到龍崗公墓的時候,就連大門的門衛室都沒有人看守。
放眼望去,山坡上青松高柏,林廕庇日,就算是在大白天裡,林間的道路也顯得很陰暗。看見一座座墓碑,凌楓的心中又忍不住一酸,呼和茉莉就要躺在冰冷而黑暗的地下了,她的墓穴旁邊也會豎立一座墓碑。
凌楓向山坡高處走去。那個人發來短信讓他來龍崗公墓見面,公墓很大,他並不知道那個人在什麼地方,但他相信那個人多半會在最高的地方,此刻沒準正從一個角落裡俯瞰着他。
龍崗公墓之所以叫龍崗,是因爲它本身就是一個橢圓形的上崗,最高處是一個平臺,專門用來祭祀和焚燒香蠟紙錢的地方。凌楓爬上山崗的最高處,上了平臺,平臺上卻是空蕩蕩的。一隻巨大的銅鼎矗立在平臺上,銅鼎下面散落着很多香杆,還有紙錢的灰燼和碎片。然後,凌楓就在銅鼎與地面的空隙裡看到了一雙人腳。
“出來吧,我來了。”凌楓冷冷地道。他現在是看見誰都生氣,看見誰都起火。
站在銅鼎後面的人走了出來,正是那天見了一面的男人。他魁偉冷漠,沒有一絲表情。他站在銅鼎旁邊,卻像是銅鼎的一部分,又冷又硬。
“你究竟是誰?”
“周軍。”他說出了他的名字。
這個答案與猜想之中的一樣,只是之前的猜想沒辦法證實,而現在他親口承認了而已。
聽到“周軍”這個名字,凌楓心中的敵意頓時消除了。在這件事上,周軍也是一個受害者,對方不僅殺了呼和茉莉,也殺了他父親。凌楓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蘊藏的怒火和悲傷,就像是他此刻的感受一樣。
“茉莉……”凌楓痛苦地道:“她死了。”
“什麼?”周軍很驚訝地道:“沒搶救過來嗎?”
凌楓搖了搖頭,“如果我當時就在她身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
“可惡!那些傢伙怎麼就這麼歹毒?這麼囂張!”周軍一拳頭砸在了銅鼎上。一個怪異的響聲從他的拳頭下傳遞了出來,鮮血也跟着從他的指骨上流了出來。
“你爲什麼這麼做?”
“什麼這麼做?”周軍放下了他的拳頭,拳頭上的血還在流,但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彷彿流的是別的血一樣。
凌楓說道:“你爲什麼隱藏你的身份?你的父親還在殯儀館,你是他的兒子,你應該去給你爹處理後事。”
關於周軍,凌楓始終想不通這一點。在他看來,周軍完全沒有必要隱藏身份,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回來。
周軍沉默着。
“你是害怕那些人連你也幹掉,所以不敢現身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一點都看不起你。”凌楓說。
周軍這才說道:“我是一個軍人。”
“你是一個軍人?”凌楓顯得很意外,“茉莉說是你在外省上班,你的堂叔周常富也是這樣說的,我也一直以爲你是在某個公司上班,你怎麼會是一個軍人呢?”
周軍緩緩地說了下去,“我是在讀大學的時候被特招的,一個很特別的部門,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關於這一點,我父親都不知道。所以,你的好奇心我是滿足不了的。”
他沒說出是什麼部門,但凌楓卻有自己的猜測,“特工?間諜?特戰隊的隊員?不外就這幾種吧?你不用告訴我具體是什麼部門,我也沒有那麼強的好奇心。我想知道的是,你父親死了,茉莉也死了,你打算怎麼辦呢?”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周軍說道。
凌楓心中氣憤,怒極反笑,“你也是堂堂男子漢,還是職業軍人吧,你就這樣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我理解你的憤怒,但別忘了,我爸也被殺了,我心裡也很難受!”周軍對凌楓吼道。
“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茉莉出車禍的?你當時在場嗎?”凌楓的語氣也很衝。
周軍搖了搖頭,“我當時不在場,我本來是去找她的。我到的時候,她已經被擡上救護車了。”
“你找她幹什麼?”
“拿我爸留下的東西。”周軍說道:“就是那份舉報材料。”
“這怎麼可能?你爸被殺的那天晚上,茉莉也被人威脅,我還特意趕去她家保護她。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舉報材料,如果她知道,她會告訴我的。還有,你堂叔第二天早晨來告訴我們你爸死了,我們還一起跟刑警隊的隊長王魁談過,雖然鬧得很不愉快,但我卻看得出來,她根本就沒什麼舉報材料!”凌楓說道。
呼和茉莉那麼單純的人,心裡肯定藏不住秘密,他和她在一起那麼久,如果她有那份舉報材料的話,她肯定會告訴她的。
“你說得對,但也錯了。”
“你什麼意思?”
“在我爸死前死後的那段時間裡,茉莉確實不知道那份舉報材料。那份舉報材料沒放在家裡,是放在我爸在學校的校長辦公室裡的。他將那份材料纏在一本挖空的書裡,而那本書就墊在他的辦公桌下。茉莉是昨天才發現的,她今天早晨打了我留個我爸的那個號碼,留了言,提到了那份舉報材料。我聯繫了她,我告訴她她拿着那份材料很危險,我讓他交給我。可沒想到,我還是遲了一步。”周軍的神情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