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命不久矣,他心知肚明。
難道,自縊不是爲了懲罰雲大,而是不拖累她?
玉長樂越想越覺得合理,以北帝的性子,哪怕是死,也不會連累雲大,他之所以設下強大陣法,爲的就是將自己的一生埋葬在此,從此和世界互不相見。
想到這,她的心更加撕心裂肺的難過。
她認識北帝數年,從他言語中聽到最多的故事,就是他和雲大的曾經。
兩人經歷生死,經歷背叛,經歷離別……
她崇拜雲大,也是從北帝口中瞭解到那個疏狂不羈,冷傲絕色的雲大後,才喜歡上她,更得知雲大在大陸上的種種事蹟後,成爲死忠的小粉絲。
但當相比下,她更敬重北帝,心疼北帝。
每次北帝提起雲大時,那雙深邃如海的星眸裡纔有光彩閃爍着,無比絢爛美麗。
可如今,這份絢爛,被北帝親手埋葬了。
他寧願自縊,也不要拖累她麼。
這一刻,玉長樂跪在竹椅旁,神情哀泣,淚如雨下。
雲中城。
夜色冰涼。
雲輕狂騎馬馳騁,頭也不回地出了北疆,路過雲中城時,她本想直接離開,想了想,又騎馬進了城中,買下幾壇烈酒後,才騎馬向東霄方向。
一路上,冷風呼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刺骨冷意,逆風直行,路道上只留下她孤傲的背影,漸行漸遠。
拿出烈酒狠狠灌了一口,烈酒如火,熾烈燃燒着她的喉嚨。
雲輕狂又忍不住將烈酒吐了出來,自嘲地笑了。
“可笑,我居然會爲你買醉?”
“北宮千邪,你也配?”
將數壇烈酒摔破在地,她微微愣了下,怔怔地望着微顫的雙手,被自己的瘋狂嚇了一跳。
“我雲輕狂殺過多少人,連我都記不得了……北宮千邪,以前你曾警告我,世上最可悲可憐的死亡不是被敵人殺死,而是被自己打敗,你要我死死記住,殺手的尊嚴是自己給的,除非和敵人同歸於盡,否則自殺是最愚蠢的做法。我錯殺了你一次,你現在就是用自己當初最鄙夷最愚蠢的死法,讓我牢牢記住你麼?”
爲了還他一命,她不顧危險闖了九陰古剎,千里迢迢去了神魔井,就爲救他,還他的性命。
可他呢,把自己的命看得這麼輕賤,不惜用死來折磨她。
“你想死,好啊,我可以成全你,反正也殺過你一次了,何不等我回來再殺你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啊,何必連死,都讓自己這麼狼狽?”
雲輕狂清亮的眼眸黯淡下來,緊緊咬着下脣。
以前的北宮千邪,卓爾不羣,高高在上。
她根本沒想到,如此驕傲不馴的他,會輕易結束自己的性命。
說她冷血無情不會心痛嗎?
怎麼可能,她比誰都瞭解北宮千邪,所以比誰都難過。
“嘖嘖,真想把我們團長這麼虛情假意的一面記錄下來呢。”
低魅邪氣的聲音從後傳來,只見身如玉樹
的雲沉從黑暗中大步走出來,他依舊戴着一副火紅色的妖嬈面具,露出的那雙眸子,妖孽邪肆,充滿着濃濃的嘲弄。
“團長,這麼久沒見,可有想我啊?”雲沉放肆一笑,眼底盡是妖邪。
雲輕狂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熾烈如火,宛如能燃燒盡一切的焰殺,煞氣逼人。
沒等她開口,雲沉步步逼近,忽地旋身一轉,朝馬上飛躍而來。
雲輕狂抓緊馬繮,試圖調轉反向,可這駿馬哪懂人言,她一抓馬繮,反而驚了駿馬,差點沒把她掀翻下去。
“團長,這麼怕見到我,莫不是心中有鬼?”
低沉邪魅的嗓音輕輕撩過耳畔。
雲沉已然坐在她身後,那雙手臂更是肆無忌憚地環住她柳柳細腰。
“你……”雲輕狂橫眉怒眼。
“噓……”
雲沉笑容詭異,妖豔無雙。手掌忽地染起一簇烈焰來,縈繞在她腰身,讓她動彈不得。
“我知道,團長服用過極限丹,現下怕是副作用發作之際吧?”
雲輕狂眸光微沉,默不作聲。
“呵呵。”雲沉倒也不在意,自顧笑了起來,“剛纔我看團長一副黯然傷神的樣子,真是稀奇得很呢,狂傲不馴冷血無情的弒天團長,臉上竟也會出現凡夫俗子的傷心?”
他字字譏諷,暗含深意。
“有屁快放,我沒功夫聽你陰陽怪氣!”雲輕狂疾言厲色道。
“可惜了,那老好人若是看到團長爲他傷心欲絕的模樣,怕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會去尋死了吧。”雲沉嗤笑一聲。
雲輕狂微微眯眼,殺氣浮現:“你什麼意思?”
“還什麼意思,就是團長你逼死了那個老好人啊。”雲沉有意無意地說道,“哀莫大於心死,正因爲心知沒機會了,又被冷血絕情的團長一逼,那老好人萬念俱灰,自然就想不透……”
“雲沉,你閉嘴!”雲輕狂臉色一白,憤怒地看着他,一字一頓,“我以前是對不起他,欠他的,我會還!我也沒想要逼死他,他如果當真萬念俱灰要去尋死,旁人也阻止不了。你也別陰陽怪氣的提醒我,是我害死了他。我只知道,爲了彌補償還,我這些天爲他做的還少麼?你以爲我很希望他去死?死就死吧,還死得這麼狼狽,叫我揹負着罵名,揹負着愧疚活一生麼。錯了,就像你說的,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就算傷心難過也只是一瞬間,過了,我連他是誰都記不起來了。”
雲沉犀利的目光緊緊盯着她,“彌補?你自以爲是的彌補,或許在他看來,一文不值!他至始至終要的,你又會懂多少?”
“對,團長你是沒資格去主宰他的生死,但自從你雲輕狂出現在他世界中後,你的一言一行皆是他劫,都在掌控着他的人生,他的生死,不也被你主宰了麼?”
“你是說過什麼兩不相欠,那是你在逃避,把所有的痛苦折磨都扔給他一人承受。他現在沒了,你難道不該自責內疚?”
雲輕狂淡淡一笑,反問:“他幼稚尋死,我爲何要內疚自責?”
話說出口時,她心臟狠狠抽痛了一下。
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否決着她的口是心非。
纖細的下巴忽地被雲沉修長手指扣住,他強行將她轉過頭來,眼眸中烈火騰騰,“團長,你當真是要我刮目相看呢。”
他一字一頓,恨恨不平的聲音似乎從胸腔中硬擠出來般,強忍着怒火。
“看來你和北宮千邪的關係是不錯,要不要替他報仇,殺了我啊?”
雲輕狂風輕雲淡語氣頓時激怒了雲沉,他加重手指力道,狠狠扣着她的下顎。
“殺你?豈不髒了我的手。”雲沉微微冷笑,眼底一片陰霾詭異,“我要讓你知道,這一刻,你失去遠比你想象得要多。”
雲輕狂平靜地看着他,漫不經心地笑了,“說吧,我的內心遠比他強大得多,承受得住。”
“你對那老好人漠不關心,無非是因爲心中早有情人了。”雲沉冷冷一笑。
雲輕狂眼神瞬時凜冽,盯着雲沉,心頭忽地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你去神魔井這段時間,知道封夜宸爲何沒陪着你麼?”雲沉眼底陰霾更深。
雲輕狂沒說話,但她清楚,封狐狸是因爲受了外傷,一直在九王府養傷。
可聽他這麼一說起,她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封狐狸受的只是皮外傷,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若他清醒,以他性子,鐵定會第一時間跑去神魔井找她。
可是,他非但沒有,就連她回來,他也沒出現過。
若換了從前,他定會首個出現來迎接她。
難道……
“團長還不算傻呢,看來你自以爲的那些好朋友,都隱瞞着你。”雲沉嘲笑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一併說了!”
“封夜宸之所以沒出現,是因爲他體內的血煞之力復發了,早已昏迷數日不醒了。或許你現在回去,還能見一見他的屍體呢。”
聞言,雲輕狂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差點摔下馬去。
“你說什麼,血煞之力復發?別騙我了,封狐狸是會在月圓之夜復發,但從來沒這麼嚴重過。”
雲沉冷冷看着她,眼底盡是嘲弄,“看來,你對自己的男人都不太上心,這也怪不得那老好人會心如死灰尋死去了。”
“別顧左右而言他!說!封狐狸到底怎麼了!”雲輕狂怒了,反手一擒,一招封喉鎖,緊緊扣住雲沉脖頸。
“團長,我這麼好心來給你報信,你想恩將仇報?”雲沉不怒反笑,笑的詭魅異常,“封夜宸啊,他現在就躺在九王府裡,像個活死人,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只能陷入無盡的黑暗中,沉睡到死。”
雲輕狂聞言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雲沉的嬉笑又響徹耳邊。
“團長,我送的這個大禮可好,是不是終於能讓你感受到失去的滋味了?”他語氣冰涼嘲弄。
雲輕狂皺起眉頭,掐着雲沉的脖頸用盡全力狠狠一甩,將他摔下馬,隨即半刻也不耽擱,直接騎着駿馬馳騁飛奔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