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往皓月風月無邊

121、往皓月,風月無邊(萬更)

鳳傾做事雖然隨心所欲,卻並不是衝動之人,更不是什麼爛好人。當所處的環境威脅到她最爲在意的人的時候,她的頭腦會變得異常清醒。

望着不遠處奄奄一息的人,鳳傾心底雖然也有過一瞬間的徘徊不定,可最終,她選擇了悄無聲息地離去,就好像不曾來過一樣。

而就在鳳傾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原地的時候,那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竟是緩緩地擡起了頭,目色一如既往地淡然如水,好似裡面從不會容納下任何情緒。

仇七靜靜地望着鳳傾消失的地方,一身青衣隨風舞動。火把被山谷的風吹得忽明忽暗,他的容顏便在這忽明忽暗的火光裡,也跟着明滅不定。

回到帳篷的時候,君憐卿還沒有回來。鳳傾心中有點擔憂,在裡面來回走了幾圈,便欲出去尋他。

正在這時,帳篷的賬簾被人掀開,君憐卿閃身躍了進來。當看到鳳傾完好無損的時候,他不由得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你去找我了?”鳳傾一下子就明白了君憐卿晚歸的原因。

君憐卿一邊脫着身上的夜行衣,也不隱瞞。“不放心你。”

鳳傾嘟起嘴吧,表示不滿。“人家很乖的好不好。”

“嗯,是很乖,應該獎勵。”君憐卿將脫下的夜行衣收起來,歪頭在鳳傾臉頰上輕啄了一下,“真乖。”

鳳傾嘴角微抽,“不要把我當成是尋求主人獎賞的寵物好不好。”然後又轉移了話題,“你那邊進行得怎樣了?”

“今晚的確有些奇怪,劉致遠的營帳附近幾乎都沒有侍衛巡邏。我只在附近轉了幾圈,害怕打草驚蛇,所以就直接回來了。”

“沒有侍衛巡邏?”鳳傾想到劉致遠那個叫翩然的寵姬,“難怪那個翩然明明不會武功,卻可以避開衆人,跑去仇七跟前求愛不成改撒潑。”

“什麼?”

“哦,沒事,就是看到一個很奇葩的女人而已。”鳳傾想起當時翩然潑婦罵街一般的模樣就覺得好笑,幸好仇七不會說話,不然估計得暴跳如雷。

“用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我們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從長計議。”鳳傾說完,直接爬到牀上去,伸個懶腰,打個呵欠,然後拍拍身旁的位置,“趕緊睡。”

君憐卿也不多問,直接躺倒了鳳傾身邊,兩人相擁而眠,很快便睡了過去。

天剛亮,外面就響起凌亂的腳步聲,到了操練的時候了。整個軍營的帳篷都有統一編號,可以輕易找到自己的隊列位置。而且帳篷外還掛着名號牌,從名號牌上,鳳傾得知,原先住在這裡的兩個人分別叫做胡大海和雷萬彪。

嗯,某三少對這兩個名字表示很不滿意,但是沒辦法,只好將就了。

二十萬人一起操練的場面可謂氣勢恢宏,口號聲震天動地。鳳傾和君憐卿頂着平凡無奇的臉孔,混跡在隊列中,跟着大家依樣畫瓢做着不同動作。

一個時辰的操練結束後,大家排着隊去飯堂吃早飯。走在鳳傾前面的兩個士兵忽然竊竊私語起來,一個個擠眉弄眼的樣子。

“喂,你聽說沒,昨夜有人看到翩然夫人私會仇先生了。”

“海,聽說了,聽說了。這翩然夫人暗戀仇先生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上一次我還曾經不小心撞到翩然夫人勾引仇先生呢,就在遠處那個小樹林裡面。”

“真的假的啊!那結果如何?仇先生可答應了?”

“怎麼可能!仇先生那樣一個傲氣的人,怎麼可能會答應。不過,這一次,仇先生怕是凶多吉少了,沒聽人說,他昨夜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麼。”

“唉,這就是背叛將軍的下場,怨不得別人。”

“……”

一頓飯吃得夠抑鬱的,耳邊幾乎都是在談論有關仇七的事。軍營的生活無疑是枯燥的,而這難得的流言蜚語就好像長了翅膀的鳥兒,一夜之間,飛遍整個軍營。

鳳傾一邊吃着早飯,直覺難以下嚥,沒辦法,實在是太難吃了,狗食一樣。吃着吃着,心裡就忍不住開始打起了壞主意。

君憐卿一看鳳傾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心中不由得爲劉致遠默哀。估計事情在今晚就能有個了斷了,等這件事解決以後,就可以出發去皓月國了。

話說,某位皇帝大人擅離職守已經好久了,但是卻沒有一點要回去的覺悟。

白天的時候,鳳傾隱匿在人羣裡,悄悄地觀察過仇七好幾次,發現他的確氣息微弱得很,隨時都可能嚥氣的樣子。如果說,這是苦肉計,那他又如何自己和君憐卿一定會潛伏進來的?如果不是苦肉計,劉致遠可就真的是小肚雞腸了。

不過,鳳傾還是忍住沒有出手,這件事可大可小,沒有把握之前,她並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的。想到心中的計策,乾脆一溜煙跑去了廚房,憑着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很快和火頭軍打成了一片。

和火頭軍打成一片的好處就是,午飯的時候,鳳傾和君憐卿兩個人的菜色有了明顯的改善,比別人多了幾個白麪饅頭,還一人一隻雞腿。當然,君憐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那一隻貢獻給了某個嘴巴里快淡出鳥來的人。

終於不用再吃狗食了,鳳傾心滿意足地啃着雞腿,心中默默地記住了廚房的一切。離開時,她掩在衣袖下的手輕輕地揚了揚,沒有人看到,一些粉末被摻在了做晚飯用的水缸內。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又在米缸裡也加了不少。

不着痕跡地做好這一切,兩人隨着其他人一起離開。

下午的時候,一百名羅剎宮弟子如期到達,易容後混入軍營。眼看着就到了晚飯時間,鳳傾又特意跑去廚房檢查了一下食物,看着那些摻雜了巴豆粉的米粥被一碗碗地分發下去,眼底忍不住流露出幸災樂禍的光芒。

想象着二十萬人一起拉肚子的情景,就覺得很好玩。不知道茅廁夠不夠用?會不會有人直接拉褲子呀?鳳傾腦子裡的想法越來越齷齪,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猥瑣。

君憐卿見了,臉色那叫一個精彩。

不過,這些巴豆粉裡還添加了一些別的東西,不會立即發作,而是要等一個時辰之後纔會有效果。

沒有了後顧之憂,鳳傾乾脆很大方地跑去了校場。而君憐卿則恰好“臨時受命”去劉致遠的營帳送飯。

彼時,翩然正巧藉口要去親自爲劉致遠準備吃的想要離開,卻被劉致遠一把拉了回去,抱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開始郎情妾意卿卿我我。

“小美人,你爲什麼非要針對仇先生?他怎麼得罪你了?”劉致遠的聲音雄渾暗啞,對着懷裡的女人一臉欲色。

翩然巧笑嫣然,“將軍看您說的,翩然這哪裡是針對仇先生啊,這可全都是爲了將軍您着想。”

“哦?此話怎講?”劉致遠的語氣裡多了幾分興味。

翩然冷哼,眼神有一瞬的怨毒。心道:仇七啊仇七,原本還想雪中送炭,讓你感念於我,卻不想你就是一根朽木,不可雕琢!

“哼,那個仇七與君承威去了一趟落日城,不但沒有完成將軍吩咐的任務,甚至還毀了巫月令。翩然只是氣不過,爲將軍感到不值而已。想這些年,將軍您對他不薄,可他倒好,非但不知回報,反而破壞您的大計,不可原諒!”

“哦?想不到小美人如此‘關心’本將軍。那,不知小美人昨夜又爲何要違背本將軍的命令,跑去給仇先生送吃的?嗯?”

劉致遠說着說着,語氣忽然變得危險起來。他單手鉗制住翩然的下巴,銳利的眼眸叫人不敢直視。

翩然心裡咯噔一下,臉上卻仍舊佯裝鎮定。“將軍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死了沒,他不死,難解我心頭之恨。”

“呵,看來小美人你的確是恨極了仇先生啊。”劉致遠勾脣冷笑,一隻大手驀地探入了翩然胸前的衣襟,從裡面摸出一枚小巧精緻的玉牌來,赫然是一枚兵符。他語氣凌厲,“那不知本將軍的兵符,又爲何會出現在你的身上?”

“這--”翩然心底涌起一陣莫名驚慌,但很快便被強壓下去,她主動勾住劉致遠的脖子,一臉媚色,“方纔將軍休息的時候,翩然見這塊玉牌掉了出來,便給您收着,準備等您起來再親手交給您。”

“你確定是交給本將軍,而不是交給君承威?”

“將軍,翩然心裡只有將軍一人,怎麼會瞧得上那個一無是處的前太子。”

“是真的瞧不上麼?”

“翩然可以發誓。”

“可是,本將軍不相信啊,怎麼辦呢,鳳、翩、翩、小、姐!”最後幾個字,劉致遠已經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了。

正在擺弄碗筷的君憐卿聽到鳳翩翩三個字,眼底目光微變,翩然居然是鳳翩翩?難道當日是劉致遠救了這個女人?可是沒道理啊--

趕緊擺好了碗筷,君憐卿若無其事地退了出去,卻並未走遠,而是趁着無人注意,隱在了暗處。

聽到熟悉的名字,翩然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當日她實際上並沒有被鳳傾殺死,只是昏死過去而已。後來,醒過來後,發現外面的世界已經亂成一團了。

當時,君憐卿進宮久久未回,鳳傾又星夜離去,玄王府裡一片混亂,鳳翩翩也就是現在的翩然,趁亂換上了家丁的衣服,拼死逃了出去。

後來,鳳翩翩一路乞討出了金都城,竟是在一處破廟內巧遇了被人追殺的君承威。那個時候,君承威身負重傷,性命危在旦夕,她想若是救了君承威,攀上他,說不好以後還能繼續擁有榮華富貴,所以便賭了一把,救了他。

君承威傷好以後,果然許諾,日後待他東山再起,必定在後宮裡給鳳翩翩留下一個位置。

鳳翩翩雖然不見得有多麼相信君承威的話,但是那個時候的她也已經無路可走,索性就答應下來。易容後,改名爲翩然。

然後,君承威就跑來潮州投靠了劉致遠,並設計爲劉致遠和鳳翩翩來了一場邂逅。果然,劉致遠禁不住被美色所惑,將鳳翩翩帶到了身邊。

鳳翩翩要做的就是盜取兵符。可是,因爲仇七的多次阻撓,一直未曾得逞。所以,趁着這一次仇七未能完成劉致遠的任務,她便不失時機地吹了吹枕邊風。

劉致遠這人有勇無謀,只要仇七不在身邊,就不難對付,而且可以趁此機會除去他的左膀右臂,對君承威的大業百利無害。卻不曾想,最終還是被劉致遠發現了。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仇七和劉致遠一起給她挖的陷阱,就等着她傻乎乎地往下跳。

劉致遠的手鐵鉗一般鉗制住鳳翩翩的脖子,力道大得她幾乎窒息。

鳳翩翩驚恐至極,瀕死之時,眼底反而涌現瘋狂之色,她一臉怨毒地看着劉致遠,聲音如淬了劇毒,陰森可怖。

“我的將軍大人,近幾個月來,可曾發現自己嗜睡了好多?”

“什麼意思!”劉致遠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一下子將鳳翩翩丟在了地上。運了運內力,竟發現自己的內力幾乎要無法凝聚起來。

鳳翩翩狼狽地倒在地上,之前因爲缺氧,臉漲得通紅。她憤憤地瞪着劉致遠,艱難地說道:“當日君承威在我身體內下了毒,只要是跟我合歡,毒素就會進入你的體內。難道將軍不覺得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差麼?”

“賤人!”劉致遠臉色劇變,難怪進來總會覺得疲憊,沒想到竟是這個女人搞的鬼!他一怒之下,拔出掛在一旁的佩刀,對着鳳翩翩就砍了下去。

功虧一簣,鳳翩翩自知再難活着出去,乾脆閉上眼睛等死。心中卻忍不住一片悲涼。想她這幾個月來,爲了君承威步步爲營,卻不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被男人欺騙的下場。

預計着劉致遠體內的毒素積累得差不多了,鳳翩翩原本與君承威約定好今夜動手,她盜取兵符,他來接應她。卻不曾想,功敗垂成,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君承威的身影。

而曾經的鳳翩翩,不止一次地想要勾引到仇七,可誰知那個男人固執得跟塊石頭一樣,根本就不領情。這讓她氣憤之餘,很是挫敗。

刀落,血光四濺。劉致遠憤憤地丟掉手中的刀,厭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沉聲吩咐:“來人,將這個下賤的女人拖下去,碎屍萬段,喂狗!”

鳳翩翩這一次算是死不瞑目,到死都不知道君承威實際上是來了的,只是被仇七提前設計困住了而已。等到他脫困的時候,鳳翩翩已經被野狗分食了,而他帶了的幾百人,也盡數被滅口。

自知大勢已去,君承威不敢逗留,急忙腳不沾地地逃出了軍營。恰逢軍中將士吃了加有巴豆粉的晚飯,不停地鬧肚子,這正好給他逃走製造了機會。

原來,自從君承威投靠劉致遠以後,就從未得到過劉致遠百分百的信任。儘管他安排鳳翩翩與劉致遠的巧遇很是合理,堪稱天衣無縫,但素來多疑的劉致遠又怎麼可能當真放下一切戒心,完全接納他和鳳翩翩。

不過,劉致遠好色也是出了名的,見改頭換面以後的鳳翩翩美貌,便禁不住誘惑收到了身邊。於是,便中了毒。

看到有人將鳳翩翩的屍體拖下去,又有不少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往茅廁跑,君憐卿躲在暗處沉吟了一下,直接閃身進了劉致遠的營帳。

見有人來,劉致遠大驚失色,色厲內荏道:“大膽!誰准許你進來的!”

君憐卿面色無波,只沉聲道:“兵符拿來!”

劉致遠面露懼色,不停地往後退着。“來人啊!來人!抓刺客!”

如此膽小的劉致遠,跟之前那個威風八面的懷化大將軍可是不太一樣啊。君憐卿微微蹙眉,心頭有什麼一閃而過。暗道一聲不好,直接衣袖輕揚,一道強勁的內力打過去。

劉致遠慘叫一聲,頓時一命嗚呼。

君憐卿看也不看地上的死屍,目光直接射向營帳另一端,果然看到那裡還有一處極爲隱秘的出口。不過瞬間,他便已經明白過來,今夜的一切只怕當真是劉致遠和仇七在演戲!想到鳳傾此刻可能陷入危機,他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用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了校場。

果然就看到偌大的校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數十萬將士個個手持兵器,虎視眈眈地望着被圍在中間的人。

而人羣中央,劉致遠身後帶着幾十名黑衣侍衛昂然挺立,一身鞭痕的仇七則面色淡然地站在劉致遠身邊側後方。

另一邊,鳳傾帶着十幾名羅剎宮弟子正與他們對峙。

君憐卿一言不發地飛身落到了鳳傾身邊,眼含擔憂。“傾傾,你沒事吧?”

鳳傾搖搖頭,“我沒事。”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都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個儘管傷痕累累卻仍舊如山間青竹的青衣男子身上,眼底有着失望。

“沒事就好。”君憐卿見鳳傾是真的沒有事,這才放下心來。以他們的實力,要離開這裡並非難事。但是,他們如果就此離去,只怕再想混進來奪取兵符就會難上加難。

輕聲低語地將之前營帳裡的一幕大致對鳳傾講了一遍,鳳傾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她不由得嗤笑出聲,“仇先生,果然好算計啊。”

鳳傾只需要一想,就能明白,仇七應該是早就知道了鳳翩翩對於他三番五次的拒絕懷恨在心,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着他的把柄。所以,這一次落日城之事就成了那根被鳳翩翩攥在手裡的小辮子。

於是,仇七就將計就計,與劉致遠合演了這麼一出苦肉計,讓君承威誤以爲他已經失去了劉致遠的信任,而沒有了仇七的劉致遠是不足爲懼的。這樣就大大降低了君承威的戒心,果不其然,很快就將他引了出來。

而另一方面,仇七大概早就推算出,鳳傾和君憐卿兩人的目的怕是跟君承威一樣,尤其當那一夜鳳傾悄然離去的時候,他捕捉到了她的背影。於是,以他對鳳傾的瞭解,知道她極有可能會用毒,所以,在吃晚飯的時候,暗自留下了十萬人,沒讓他們去飯堂用餐,所以,實際上只有十萬人吃了摻有巴豆粉的飯。

也就是說,有十萬人被當成了誘餌,來迷惑他們的敵人。十萬人的棋子,不可不謂之大手筆。

聽得出來鳳傾言語間的譏諷,仇七面色不變,只微微垂眸,無人能探知他眼底最真實的情緒。

鳳傾冷笑,實際上她早就預料到事情發展到最後,會有這麼一出了。吃晚飯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出異常了,只不過不動聲色罷了。

“大膽狂徒,竟敢私闖軍營!來人,給本將軍將這些個小賊拿下!”劉致遠一臉殺氣,對着包圍在周圍的衆將士下達命令。

十萬人蜂擁而上的場面的確很壯觀,前面的舉着兵器往前衝,後面的想方設法往前擠。鬧哄哄的,喊聲震天。

然而,就在這震天的吶喊聲中,一道清冷的男聲夾雜了內力不疾不徐地響起,只一個字:“敢--!”

伴隨着這一個字而來的,是一道強勁的內力排山倒海一般咆哮着嘶吼着奔向周圍密密麻麻的人羣。不過瞬間,天地之間風雲變色。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羣一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動作都彷彿被定格一樣,舉着刀的,剛剛擡起腿來,尚未來得及放下的,形態各異,表情各異。然後,又在觸及到那洶涌而來的內力的時候,稀里嘩啦倒了一大片。

有點慢鏡頭的感覺,數萬人相繼倒下,諾米骨牌一般,最前面的壓到了後面的人,後面的人撞到了更後面的人。

一字之威,天地動容。

君憐卿眼神淡掃那些慘叫着倒下的將士們,目光冰冷如霜劍,直教人膽戰心驚。其實,一個人的威懾力大與小,並不在於他說話的多少。真正有威懾力的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鎮住千軍萬馬。

大概是君憐卿素日給人的感覺總是是無害的,此刻更是頂着一張平凡無奇的臉。所以說,當他淡淡地吐出那一個字的時候,仇七的眼底終於有了波瀾。

仇七因爲身受重傷,渾身虛弱得很,所以根本就承受不住君憐卿的一擊之力,踉蹌地跌倒在地。他擡頭望着那個昂然挺立如君臨天下的男人,心中忍不住感嘆,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王者,不需要說很多,便足以令萬衆臣服。

鳳傾一臉崇拜地望着君憐卿,兩眼直冒狼光。哇塞,這個男人藏得可真夠深的啊!沒想到內力居然這麼雄厚!想到自己還曾經不止一次地找他的茬兒,不由得撇撇嘴,大受打擊。幸好她家小花兒以前沒有跟她一般見識啊,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劉致遠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震驚了,站在原地久久不語。他眼底帶着驚懼,不愧是武功獨步天下的青蓮公子,果然是深不可測!若是這樣的人能爲己所用,何愁得不到這大好河山!

“青蓮公子果然厲害!”劉致遠強作鎮定,對着君憐卿拋出了橄欖枝,“不知青蓮公子可有意向加入本將軍麾下?本將軍可以向你保證,待到有朝一日大業既成,定然爲青蓮公子封王,永享榮華富貴,如何?”

鳳傾嘴角微抽,又來一個妄想症患者。君憐卿除非腦子被驢踢了,纔會造自己的反,篡自己的位,然後混個什麼王噹噹。

“劉致遠,你腦子裡塞漿糊了吧,怎麼盡說胡話呢!”鳳傾不再去看地上的仇七,對着擺出一臉施捨狀的劉致遠輕嘲,“我家小花兒的流仙閣富可敵國,可比你所說的什麼王不王的厲害多了,誰稀罕你的施捨呀。”

“哼!這位大概就是羅剎宮宮主吧!”劉致遠銳利的眼眸微微眯起,心中明明對鳳傾和君憐卿忌憚得很,但又強忍着不肯表露出來,“本將軍登上大位乃大勢所趨,若是你們夠識時務,就最好不要試圖反抗。否則,定叫你們走不出這座軍營!”

“哎呀呀,本宮主好怕怕呀--”鳳傾誇張地拍着胸脯,目光掃一圈周圍陸陸續續爬起來的衆將士,眼底盡是鄙夷,“你以爲就你這些蝦兵蟹將,真能奈我們何?”

“本將軍承認,兩位武功高強。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爾等縱然內力再深厚,可也總有用完的時候。你們當真覺得,能夠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裡?”

“能不能離得開,這可不好說喲。”鳳傾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這裡四面環山,要想全身而退,的確有難度。她負手而立,看向衆將士,灰色的布衣隨風颯颯作響。

“將士們!”鳳傾沉聲說道,聲音擲地有聲,直直地穿破蒼穹,迴盪在偌大的軍營裡,“你們身爲金夏國的軍人,本應該駐守邊關,保家衛國,爲你們在家的父母妻兒打下一片天下,爲他們遮風擋雨!可是,這個人!”

鳳傾說着,豁然伸手一指劉致遠,聲音更加嚴肅了幾分。“這個人,也就是你們心中所尊敬的大將軍劉致遠,爲了一己之私,不惜犧牲你們的性命、不惜放棄駐守的邊關,違抗聖旨,奔赴潮州,擁兵自重,試圖謀權篡位,將你們的父母妻兒置身於水深火熱當中,他!何其殘忍!”

“國家就像我們的母親,我們便是母親最爲疼愛的兒子。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血性的熱血男兒,都會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般愛着我們的母親。但是,現在,有人想要我們的母親受傷,流血,想讓我們的國家屍橫遍野,滿目瘡痍。大家身爲祖國母親的孩子,如何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鳳傾的話擲地有聲,如釘子似的一個一個深深地扎進在場所有將士的心底最深處。有的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參軍前家中老父親曾經的諄諄教導,猶記當年,父親挺直了脊樑,一字一句地說道,作爲一名軍人,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和使命,無論何時都不可以背叛自己的國家。

想起父親的囑託,想起母親的期待,想起妻兒的殷殷期盼,有的人開始慢慢地放下武器,有的人則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滿意於衆人的反應,鳳傾又接着說道:“實不相瞞,我二人此來,乃是奉了當今聖上的命令,前來詔安。只要諸位願意放下武器,發誓從此爲我金夏國效命,此次劉致遠篡位謀反之事,便不會遷怒於大家。若是還有妄圖反抗者,下場必定‘悽美’至極。”

隨着鳳傾話落,劉致遠怒極,銳利的目光掃向周圍的人。看到不少人因爲鳳傾的話而動搖,更是氣急敗壞。“本將軍看誰敢!膽敢背叛本將軍者,殺無赦!”

說着,劉致遠返身抽出身側一名侍衛手中的刀,直直地拋向距離他最近的幾個士兵。那幾個士兵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身首異處。

劉致遠的本意是殺雞儆猴,威懾其他將士。但是,盛怒中的他顯然是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衆人的反彈。他的舉動,無疑更加堅定了那些還在搖擺不定的心,讓他們更加果斷地丟掉武器,倒戈投誠。

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劉致遠,這一刻就好似鬥敗了的公雞,自知大勢已去。他雖然有勇無謀,卻也明白,眼下的局勢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

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地上的仇七,劉致遠雙眸一亮,豁然上前,提着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仇先生,仇先生,快告訴本將軍,本將軍該怎麼辦!”

仇七本來就因爲失血過多身體虛弱,這會兒被劉致遠大力搖晃着,眼前更是頭暈目眩。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劉致遠的眼底閃過絕望,從沒有哪一刻,他是如此後悔當時給仇七用了百花散之毒。如果不是百花散,他就可以開口說話,說不好就會有好的對策。難道真的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已經基本上喪失了理智的劉致遠嫌棄地將仇七甩了出去,暴躁的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你這個沒用的廢物!早知道當年就該連你一起殺了,讓你跟你那些家人在陰曹地府團聚!”

劉致遠的話讓仇七臉色劇變,想起當年的滅門慘案,他驚懼地望向幾乎已經神志不清的劉致遠,難道說?

“你想得沒錯。”鳳傾忽然幽幽一嘆,開口了,“當年滅你們仇家滿門的人,的確是劉致遠!”

仇七不可置信地望着鳳傾,眼底除了震驚,還有滔天的痛苦和恨意。怎麼會這樣?他嘴脣不停地翕動着,渾身顫抖個不停,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

鳳傾又接着說下去,“你們仇家原本是巫月國的隱世家族,巫月國滅國後更是隱居於深山老林之中。族人各個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且精於布兵排陣。你們有一支由五千死士組成的隊伍,各個以一當十,武功高強。巫月令則是號令這支隊伍的信物,而你作爲仇家下一任家主,自然擁有使用巫月令的能力。”

“當年,劉致遠千方百計找到了你們家族的所在之處,設計滅了仇家滿門,並給你下了百花散之毒。然後,又在你最爲落魄的時候出現在你的身邊施以援手。”

“他原本看重的應該就是巫月令和那批死士,只可惜,他卻晚了一步,因爲巫月令被巫月邪搶先一步奪走,同時奪走的還有那五千死士。之前我還一直以爲,那批死士當真是由巫月邪所訓練,卻不曾想,你們仇家纔是幕後真正的主人!”

鳳傾每說一句,仇七的臉色就越發慘白幾分。滅門之恨,恨之入骨,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忽然拼盡力氣,從地上拔地而起,對着劉致遠的心口狠狠地一掌打過去。

那一掌,可謂耗盡了仇七全身的力氣。

一直都沉浸在自我癲狂之中的劉致遠沒能躲開仇七的攻擊,被他打了個正着,頓時五臟俱裂,筋脈俱斷,鮮血狂吐不止。

疼痛使得劉致遠腦子瞬間恢復了清明,他忽然回首,看向搖搖欲墜的仇七,眼底有着不敢置信。“你,你,武功!”竟然恢復了?

一句話甚至沒來得及說完,劉致遠高大的身軀便轟然倒地。忽明忽暗的火光裡,隱約可見一地的灰塵隨之飛揚而起。

望着劉致遠的屍體,仇七慘然的一笑,神色慼慼。他當然已經恢復了,就在不久之前,鳳傾將百花散的解藥給了他……

就在此時,漫天的大火熊熊燃起,有人忍不住驚呼:“着火了!着火了!”

一看,竟是存放糧草的地方。

鳳傾面無表情地望着遠處沖天的火光,看來是羅剎宮的那些人已經得手了。如今,劉致遠已死,糧草又被燒,這些將士估計再不會有任何鬥志了。

果然,羣龍無首的衆將士,在看到糧草被燒以後,原本還沒放下武器的人也陸陸續續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朝着人羣中的君憐卿和鳳傾重重地跪了下去。

鳳傾招手,立即有羅剎宮的弟子上前,從劉致遠的身上搜出兵符來,恭敬地交到她的手上。

鳳傾只隨便看了一眼,確定是真的,於是轉手交到了君憐卿手中。

君憐卿接過兵符,對着衆人一字一句說道:“兵符在此,衆將士聽令!”

衆人山呼:“屬下在!”

“懷化大將軍劉致遠擁兵自重,試圖謀權篡位,罪不容朱!我皇仁義,凡投誠者,暫不追究罪責。爾等在此安心等候,待到三日後,朝廷自會有人前來接管。但,如有反抗,殺無赦!”

“屬下遵命!屬下定當忠誠於吾皇,永生不得背叛!”得知自己可以不用死,衆將士急忙表決心。

軍營的事暫告一段落,鳳傾兩人索性恢復了羅剎宮宮主和流仙閣閣主的裝扮,決定在軍營等候新任將軍的到來。

懾於羅剎宮和流仙閣的威名,一干將士竟是無人膽敢生出異心。

在這期間,劉家上下數百口人被滿門抄斬,劉玉兒被人發現慘死於閨房之中,死前曾遭受到多人凌辱,死狀悽慘。

而君承威再一次失去了蹤跡。不過,羅剎令和流仙令都已經發出,如發現君承威,就地格殺!擊殺君承威者,賞銀五千兩。

這一次,君憐卿決定不再心軟。

三日後,新任將軍準時到來,竟然是鳳無殤和鳳無雙兩兄弟。這是鳳傾沒有想到的。她來不及跟兩個哥哥打招呼,就急火火地拉着君憐卿回到了暫住的營帳,“喂,爲什麼是大哥和二哥!難道朝中都沒人了麼?你們流仙閣不是很多人?”

自從爹爹對尚武帝寒心以後,就發誓鳳家之人永生不再入朝堂。這怎麼,兩個哥哥又跑來了?

君憐卿無辜道:“那個,我忘記跟你說了……”

“你說什麼?”

“呃,臨行前,我去找過大哥和二哥,請他們這個時候過來的。”

知道鳳傾的顧慮,君憐卿不由得出口解釋。“我不是父皇,你且安心就是。大哥和二哥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那麼在家呆着,着實可惜了。你要是實在不喜歡的話,那我再換別人就是。”

“算了算了,”鳳傾無力地擺擺手,“來都來了,還回去做什麼。況且大哥二哥天生就是做軍人的料,這也算各得其所了。”

“嗯,確實,有他們在,我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算算日子,距離皓月國神秘寶藏現世時日不多,我們也該啓程趕往皓月國了。”

“那好,那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

兩人正說着,鳳無殤的大嗓門就從帳外傳了進來。“我說你們兩個太過分了啊,哥哥們千里迢迢跑來這裡,一路上風餐露宿風塵僕僕的,你們倒好,一聲不吭就躲起來卿卿我我起來了。”有異性沒人性好不好!

人未至聲先到。下一瞬,果然就看到鳳家兩兄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鳳無殤一身墨色錦袍,身材挺拔修長,如出鞘的寶刀,刀鋒犀利。而鳳無雙一身白衣飄逸,俊美的臉上永遠都掛着溫潤的微笑,令人見之如沐春風。

鳳傾心中腹誹,黑白無常來了。臉上卻是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燦爛得很。“嗨,兩位帥哥,你們怎麼捨得丟下嫂嫂們大老遠跑來這裡啊?晚上寂寞了怎麼辦?”

“你個臭丫頭,沒大沒小!”鳳無殤黑着臉,大巴掌虎虎生風就拍了過去。君憐卿眼疾手快,趕緊將鳳傾拉着退到一邊。

而鳳無雙則已經被鳳傾給臊得滿面紅霞了。

鳳傾對着鳳無雙吹個口哨,“二哥還是如此得純情啊!”又看向鳳無殤,“大哥你也不跟二哥多學學,男人要溫柔,女人才會喜歡好不好!你就不怕大嫂到時候嫌棄你了離家出走,哼。”

鳳無殤臉色一窘,啐道:“說什麼呢,臭丫頭,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似的,整天欺負君兄!再說了,大老爺們兒就該有點爺們兒的樣子,娘娘唧唧的像什麼話!”

“噗,二哥,大哥說你娘。”

鳳無雙:“……”

又轉而挑撥君憐卿,“親愛的小花兒,大哥說你不是男人!”

君憐卿倒是挺淡定,一臉的雲淡風輕,全然不像鳳無雙那般羞得臉通紅。“我是不是男人,相信傾傾你最有發言權了。”

衆人:“……”

幾個人多日未見,相談甚歡,一直聊到了夜裡,鳳無殤兩兄弟這才各自離去。他們剛走,就有人說,仇七在帳外等候。

鳳傾原本不想再見仇七的,怎麼說,這個人也曾經算計過他們。但是,人既然已經來了,索性就見一見好了。

“讓他進來。”鳳傾沉聲吩咐着,也沒再戴面具。不怕他知道。

沒過一會兒,一道青色身影掀開賬簾走了進來。經過了三日的休養,如今的他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臉色卻更加憔悴了。看一眼面前兩個絕色天成、各有千秋的人,他掩在衣袖裡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草民仇七,見過皇上、皇后娘娘。”仇七屈膝,緩緩地跪於地。他的身形看起來很是卑微,可是骨子裡的傲氣卻仍然存在。

“你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身份?”鳳傾倒是有些訝異。

仇七緩緩擡頭,“先前只是懷疑,後來見了兩位鳳將軍,這才確定。”

“果然是第一謀士,的確很聰明。”

“皇后娘娘說笑了。”仇七垂眸苦笑,“仇七若是真聰明,也就不會爲賊效命這麼多年了。錯把仇人當恩人,何等愚蠢!”

鳳傾輕輕一嘆,“說到底,這也不能怨你。”她說着,凝運內力,將仇七虛扶起來,“地上涼,仇先生還是起來說話。”

仇先生……仇七眼底閃過一抹自嘲,想起那一日在落日城城主府,眼前之人那一聲親暱的小七,當真是心中百轉千回。不過短短几日,卻不料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謝皇后娘娘。”仇七對着鳳傾躬身一拜,肩頭的長髮隨着動作滑落到胸前,髮尾輕搖,似輕風拂過水麪,蕩起層層漣漪。

鳳傾與君憐卿對視一眼,這才緩緩開口。“仇先生還是叫我風公子吧。這裡沒有皇上,也沒有皇后,只有風公子和青蓮公子。”

“風公子。”

“不知仇先生今後有何打算?可願意入朝爲官,爲我金夏國百姓做事?”

“風公子,您……不治仇七的罪麼?”仇七愕然擡頭,就對上鳳傾似笑非笑的眼眸,那一雙眼眸,好似能看穿世間一切虛僞,叫人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鳳傾挑眉,“有什麼好治罪的,你我之間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爲君者,就該知人善用。李世民可以不計前嫌啓用魏徵,君憐卿自然也可以將仇七收爲己用。雖然說,當初知道自己被仇七算計的時候,也有着失望,但歸根結底四個字--立場不同!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讓仇七心底深深動容,爲鳳傾的容人之度而折服。但是,接連所受到的打擊實在令他身心疲憊,他對着鳳傾和君憐卿再次躬身一拜,嘆道:“仇七以前的夢想便是爲國效命,爲民謀福,然家逢鉅變,如今已是累不堪言。實在是無力再入朝爲官了,請兩位見諒。”

可以理解。鳳傾也不強人所難,“不知仇先生接下來有何打算?”

仇七微微低頭,攏了攏袖口,聲音裡有幾分悵然若失。“承蒙青蓮公子和風公子不計前嫌,饒仇七賤命一條。仇七準備遊歷江湖,踏遍這山山水水。”

“唔,散散心也不錯。”鳳傾撥弄了兩下君憐卿垂在胸前的髮絲,“既然仇先生不願意,我們也不好勉強。不過,日後若是仇先生覺得在外面累了倦了,隨時歡迎回歸。”

仇七心中動容,久久不語,片刻的沉默後,終是緩緩說道:“……好。”

望着仇七離去的背影,君憐卿酸溜溜地問道:“傾傾怎麼如此大方?”以前不都是睚眥必報的麼?這次居然手下留情了。

鳳傾偏頭,在君憐卿下巴上不輕不重地啃了一口。“妒夫。”

君憐卿無奈,醋已然成爲他日常生活中的必備品了。“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安啦,他的醋你就沒必要吃了。”鳳傾急忙順毛,“我只是惜才而已。這人才華橫溢,不收爲己用,的確可惜了。不過,既然人家不願意,那就算了,剛好免得日後見了被某人的醋給酸死、淹死。”

“醋漫金都,如何?”

“你還水漫金山呢!”

“水漫金山?那是什麼典故?”

“嗯,就是白娘子和許仙還有法海和尚三個人之間不得不說的一段情了。”

“和尚也有情?”君憐卿垂眸看着鳳傾,一邊說一邊不着痕跡地將她往牀上帶,“不如傾傾講給我聽,好不好?”

鳳傾一時不查,等到再發現時,人已經被君憐卿抱着躺在了牀上。翻個白眼,她也懶得掙扎,反正對他們而言,掙扎什麼的也太矯情點了不是?乾脆心安理得地窩在君憐卿懷中,給他講起故事來。

不過嘛,這故事講着講着,可就變味了。到最後,鳳傾無語地望着某隻探到自己胸前的爪子,輕嗤一句:“流氓!”

流氓就流氓吧。君憐卿勾脣一笑,乾脆翻身壓過來,居高臨下地望着鳳傾,表情說不出的無辜。“傾傾,我餓了--”

說着,還故意蹭了蹭身子,以表示自己沒有說謊。

鳳傾望天,看東看西就是不去看君憐卿,擺明了裝傻充愣。“餓了?餓了就吃飯啊!要不要我給你叫人去準備?”

君憐卿眸色暗沉,語氣幽幽。“傾傾,你這一招,對我可沒用。今晚,你逃不掉的。”說完,他揮手扇滅營帳內的燭火,低頭吻了下去。柔順的髮絲滑進她雪白的頸子裡,滑滑膩膩的,引起陣陣戰慄。

細雨般纏綿的吻雨點般落在如玉的面頰,最終停留在那嬌豔欲滴引人採擷的薄脣之上。輕舔慢咬,細細吮吸,輾轉流連。

呼吸交錯,脣齒相依。

營帳外的火把忽明忽暗,幾縷昏暗的火光像調皮的精靈,透過賬簾的縫隙悄悄地灑進來,斜斜地落在相互糾纏在一起的身體上。明滅不定的光影之中,有最美的圖騰投射在營帳之上,朦朧卻唯美。好似兩朵並蒂花,迎風搖曳。

時間,空間,在此刻彷彿都已經停止了,唯有惹人遐想的粗喘低吟此起彼伏,交織成章,譜寫一曲天地間最動人的旋律。

一方小小的空間,一張可以說是簡陋的木板牀,兩個彼此相愛的人緊緊地擁抱着彼此,口中呼喚着對方的名字,眼中只有對方的身影,就好像天地間只剩下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分開。

許久之後,滾滾熱浪洶涌襲來,相愛的男女在其中釋放了彼此。 吶喊,尖叫之後,聲音忽而又輾轉變得低迷,很快又重新高亢,不過一會兒功夫,新一輪的征戰便已經開始。

夢裡浮沉幾許,漫漫長夜人未眠。被翻紅浪,風月無邊。

直到最後,鳳傾實在累極了,這才沉睡在那道熟悉的臂彎之中。昏睡中,她隱約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大手握着溫度適中的毛巾如羽毛般輕輕拂過她汗溼的身體。輕柔的動作,更加讓人昏昏欲睡,她下意識地翻個身,卻只是小聲地咕噥了一句,並不曾醒來,嘴角還掛着一抹清雲淺月般滿足的笑。

君憐卿眸光似水,望着已經睡過去的人兒,心中涌起無限滿足。

第二日一大早,鳳傾和君憐卿便辭別了鳳無殤和鳳無雙,踏上了去往皓月國的路程。而最北端的冰雪之地,同樣有一隊人馬,快馬加鞭,行走在被冰雪覆蓋的官道之上。那領頭之人,一身紫衣,瀲灩妖嬈,勾人的桃花眼裡,是可叫日月爲之失色、百花爲之黯然的絕美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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