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凌亂,頭髮梳的非常整齊,面白如鏡的美男子。他的手中正在編織人偶,很快他就做出兩個,像是兩名武者。
其中一名武者高大威猛,另一名武者弱小,像是小少年。他們都揹着一把長劍,像是要表達什麼。
“人在臨時之前都會做一些值得自己記憶的事。”程無憂說道,“在得知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會這樣。”
陸雲點點頭,如果得知自己要死,陸雲會選擇躺在一棵樹下,安靜的死去。
“我早就聽說你們是來給我做最後一頓飯的。”凌亂開口說道,“我想要吃家鄉的豆腐花,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做出來。”
“就一碗豆腐花嗎?”程無憂問道,“還需要點什麼,做人這輩子都是爲了吃。即便是修爲再高的武者,也想要吃飽再上路。”
凌亂仔細的想了想,說道:“記得小時候,每一次回到家裡,我娘會做青菜燉蘿蔔。因爲家裡窮,連豬油都用不起。”
凌亂回憶起自己的兒時,繼續說道:“那時候覺得,如果能夠抓住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我凌亂絕不放過。再也不吃娘做的青菜燉蘿蔔!”
“所以你現在是在悔恨?”程無憂問道。
“不,我只是在感觸。雖然自己只在這人世間活了二十多年,卻已經經歷很多。如果不是先生,我想現在的自己,肯定是市井裡最普通開豆腐店的人。吃着家裡僅有的青菜蘿蔔。”凌亂說道。
從凌亂的話語之中陸雲聽出了他的不甘心,而不是後悔。他肯定是在想,爲何當初自己不小心被人發現。
要是等自己的修爲強大,即便是被人發現,也不至於死在這裡。
他的眼神之中沒有悔恨,有的是強烈的求生本能。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面對元紀跟程無憂時逃命。
他是在回憶自己認爲最爲美好的開始,從一碗豆腐花,家裡吃着青菜蘿蔔。突然有一天,一個人出現在他眼前,改變了他的命運。
這跟某個人很相似!
是袁天浩,當初東陽就是出現在他面前,將他帶到天極宗。
陸雲忽然開口問道:“你是來天極宗的時候,就得到那些功法跟武技吧。那個先生給你的,改變了你的命運。你不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因爲我從你的眼神之中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你也不用跟我爭辯,你即便是爭辯贏了,也會死。”
“是的,我的確是那名先生的弟子,很享受做他弟子的時光。他總是告誡我,做人,沒有好壞之人。只有小心與不小心,每一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活着的一種方法。你知道什麼是壞人嗎?”
“不知道。”陸雲直截了當的回答。
因爲他知道接下去,凌亂會說出一番大道理,自己的觀點,又怎麼能夠改變一個將死之人。
“壞人,就是他活着,威脅到了其他人。而這些人聯合起來稱那個擁有自己活法的人爲壞人,僅此而已。而我,威脅到了天極宗的人,被天極宗處死天經地義。”凌亂說道。
陸雲沒有辯駁,因爲凌亂始終認爲自己的想法是,自己以這種方式活着,並不代表就是錯。而是他威脅到別人而已,而天極宗處死他,是因爲天極宗害怕自己的人再度受到威脅。
忽然間,陸雲很想認識那個幫助他洗腦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口才,能夠做到將一個正常人洗腦?
陸雲的腦海中出現無名的影子,無名,的確有這種本事。
但是無名早就被關起來,在凌亂之前。
東陽也不可能,在東陽的手上教出來的都是數一數二的弟子,並不會教出凌亂這樣的弟子。而且,東陽並不喜歡這樣洗腦一個人。
這也是註定東陽會失敗的原因。
那名先生,陸雲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會是天極宗的人。這個人只可能是北荒院的人,如果還活着,那真的是太可怕。
程無憂倒是很意外,因爲陸雲是唯一一個能夠讓凌亂說這麼多話的人。
似乎陸雲還知道,凌亂的故事。
“你怎麼知道他是被帶到天極宗上?”程無憂問道。
“猜的。”陸雲呵呵一笑,算是搪塞過去。
如果讓程無憂知道陸雲跟袁天浩的關係,估計沒法收場。這個秘密,陸雲只有到有一天,解決掉才肯說出口。
程無憂也沒有選擇繼續追問,每個人心中都有別人不想說的秘密。
豆腐花,青菜蘿蔔,這些東西做起來可不難。程無憂給很多將死之人做過最後一頓,通常不是大魚大肉,就是別人幾乎都沒有聽說過的山珍海味。
到了凌亂這裡,竟然是普通人家都想不到的東西。這就是爲何,凌亂有着跟別人不同的一面。
陸雲都不需要幫忙,程無憂一個人就可以做好。
凌亂倒是很在意陸雲,說道:“你是第一個說對的,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就到玄士五層的修爲。看來是天極宗會極力培養的天才。”
“我不是那種人,我有我活着的方式,還有我覺得應該做的事。”陸雲說道,“我不會去按部就班,因爲那個時候,會發現這樣只不過是會成爲天才之中的一個。成爲滄海一粟,成爲一粒塵埃。”
“那你想要做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統治神荒大陸?”
“當有一天,我願意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安心入睡。我想要領略哪裡的風景,不會有人敢來打擾。天塌下來,都壓不到我身上。”陸雲說道。
凌亂微微一笑:“你這樣的生活,聽上去像是癡人說夢。可如果成功了,萬宗朝拜!可惜我看不到你會成爲滄海一粟,還是那個坐着,看別人跪着的人。”
“的確如此,你的豆腐花,還有你的青菜蘿蔔。”程無憂很快就做好這兩樣,擺在凌亂的面前。
凌亂眼睛雪亮,他似乎是在一邊吃一邊追憶。那個時候的他,小時候的他,遇到先生的他。
時間在他細膩的吃法上逐漸流逝。
牢房外傳來輕盈,卻讓人壓迫十足的腳步聲。陸雲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副場景,一個穿着厚重鎧甲的人,卻身輕如燕的走來。
是元紀!
陸雲第一次見到元紀,他似乎看上去比傳說中的更加威嚴。一身鎧甲,並不是武者長衣。肩膀上扛着的確很難用語言形容的長刃,右眼被頭盔遮住。
程無憂看着他,然後說道:“他就快吃完。”
“時間到了。”元紀絕情的說道。
凌亂站起身沒有再看桌子上的剩菜一眼,而是對自己做的兩個人偶非常在意。他伸手再摸了摸,無奈的嘆息。
“可惜我沒有找到藍色的草,知道先生喜歡藍色的古玉。”凌亂說完後轉身,跟在元紀的身後。
“陸雲,你怎麼還不走?”程無憂發現,陸雲正在低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