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有云,階前有雨。
天空之中的雨下得並不大,但是滴滴答答,沒有一絲要停的意思。蘭州麪館之內,同樣不時地發出噹噹噹之聲。
飛魚幫的人真正努力盡快修復毀壞的麪館。
唐瑾兒打着傘,站在雨中,站在夜色之中,靜靜地看着麪館。直到飛魚幫的人修好了麪館散去,她這才緩步走入麪館之內。
櫃檯上的林妙妙聽到腳步聲,頭也未擡道:“打烊了,想要吃麪,明日再來。”
唐瑾兒收起紙傘進入,輕聲道:“妙妙,是我。”
林妙妙聞聲看去,原來是唐瑾兒,林妙妙露出了開心笑意道:“瑾兒姐,你怎麼來了?”
不遠處的林楓同樣看到了唐瑾兒,見她神色憂慮,心事重重。林楓心中微動,想要知道唐瑾兒是不是遇上麻煩了。
但是最終林楓嘆口氣,並未上前。
林妙妙看了林楓一眼,然後道:“傻坐着幹什麼,貴客到來,還不去煮碗麪。”
“哦。”
林楓離去,心中暗想:唐瑾兒今日怎麼回事?她怎麼老是看着我?以前可是從來不多看我一眼的。
林妙妙和唐瑾兒閒聊,看到唐瑾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詢問道:“瑾兒姐,你怎麼了?”
“無事。”唐瑾兒說話的語氣有些低沉。
不消片刻。林楓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面上來,放置唐瑾兒身前道:“公主,請。”
唐瑾兒思緒複雜。眼前的牛肉麪再香,也無法打動她。她看向林妙妙道:“妙妙,我有些話想要和林楓單獨談談。”
“哦?”
林妙妙看看林楓,又看看唐瑾兒。她早已猜測到這兩人之間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是林楓沒有說出來的。
林楓看着林妙妙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畢竟,他和唐瑾兒之間的事情。在妙妙面前是幾句話帶過,也算是一種隱瞞。
林妙妙強顏笑道:“好。你們聊。我正好要上去整理一下房間。”
林妙妙說完便轉身離去,走過林楓身旁的時候,林妙妙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楓一眼。
唐瑾兒注視着林楓,腦海之中仍然回憶着陸無雙講述的一切。她目露覆雜之色道:“做吧。”
“恩。”林楓坐在了唐瑾兒對面。
“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唐瑾兒道。
“公主請說。”林楓客氣道。
閣樓之上,品紅坐在樓梯口,靜靜地聽着下面兩人的談話。林妙妙走到她身旁,輕輕拍拍品紅的肩膀道:“不許偷聽,回來。”
品紅蹙眉道:“你不擔心公子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留不住。”林妙妙一臉無意道。
“可是我擔心。要是公子跟她走了,我便很難留在公子身邊。”品紅一臉憂慮道。
林妙妙嘆口氣道:“回來吧,偷聽總是不好。等下你若想知道什麼,直接問他就好了。”
“妙妙姐。你不想知道嗎?”品紅反問。
“怎麼可能不想呢?”
林妙妙說着走入房內,開始憂心忡忡地收拾房間。將牀上的被褥疊了又打散,打散之後又疊起來。如此重複。
品紅看着今日古怪的林妙妙道:“妙妙姐,你到底是想入睡還是想收拾房間呢?”
“別煩我,你做自己的事情去。”林妙妙惱怒道。
“哦。”
品紅走到自己的軟榻之上,將被褥打開,準備休息。可是心中煩悶又如何睡得着?於是又將被褥疊起來。
“唉,還是睡吧。等明日直接問公子好了。”
品紅又打開了被褥。如此這般。品紅不知道是模仿還是巧合,學着林妙妙的樣子不停地打開和摺疊被褥。
“我們以前認識嗎?”唐瑾兒注視着林楓。一臉認真問道。
“我們……”
林楓想說認識,可想到墨莫的交待,他轉口道:“以前不認識。”
“是嗎?”
唐瑾兒露出了失望笑意,繼續注視着林楓道:“可是我怎麼覺得我們從前認識,而且非常熟悉。每一次看到你望着我的眼神,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我們從前認識嗎?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林楓依言看向唐瑾兒,兩人目光相遇,林楓一時恍惚。覺得今日的唐瑾兒和往日有些不一樣。她今日的氣質倒是有些和邊疆的總兵大人相似了。
“看着我,告訴我,我們認識嗎?”唐瑾兒再次問道。
林楓的臉上露出了矛盾之色,他不敢再看着唐瑾兒的雙眼,怕自己沉迷其中。林楓看向他處笑道:“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爲何不敢看着我?”
“公主美若天仙,任誰看久了都無法自拔。所以我想提醒自己。”
“僅僅如此嗎?”
“是的。”
唐瑾兒嘆口氣,失望之色更濃。她此時纔看到眼前的那碗牛肉麪,道:“沒有想到你還會煮麪,聞起來味道不錯。”
“巧合罷了。”林楓回道。
唐瑾兒吃了一口面,道:“味道果然不錯。爲什麼在邊疆的時候,你未曾給我煮麪呢?”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學會……”
此話一出,林楓心裡立即一驚。這不是說漏嘴了嗎?心中不由暗道:你這個小妮子,真心狡猾,給自己下套呢。
唐瑾兒聽到林楓的回答,並未在意,也未追問,而是自顧的吃麪。
林楓看到唐瑾兒越是抓着端倪不發問。他心裡越是不自在。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唐瑾兒和總兵大人更像了。並非一眼可以看穿的女子,並非是那個心性單純的女兒態公主。
很快,一碗麪下肚。唐瑾兒覺得有些滿足。她擡起頭看着林楓,一臉認真道:“你的心裡,會記住雪原上的那個人嗎?”
“難道她真的想起來一切了?”
林楓心中暗想,偏偏墨莫那個小妮子不在,無法確認。林楓無奈只能繼續裝傻道:“什麼雪原?我從未去過雪原。”
“騙人,怎麼就沒有去過呢?”
樓上響起了林妙妙輕微的話語。林妙妙和品紅兩人最終還是抵擋不住心中的誘惑,在樓梯口的臺階排排坐。偷聽。
唐瑾兒道:“今日有一個人來到我住處拜訪。他跟我講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你想聽嗎?”
“那個人是誰?”林楓皺着眉頭問道。
唐瑾兒對林楓的問題並不在意。自顧道:“有一個門派的小子去往邊疆歷練。第一日報到的時候,便得到了他上級的青睞。”
“這個小子也是爭氣,訓練新兵,組建玄甲兵。在軍隊之中很快建立了自己的勢力。有了自己一干忠心的部下。當然,他的上級暗中幫忙不少,力排衆議地提拔他重用他。”
“後來魔族入侵,他的上級因爲不聽他的勸告,一意孤行,最終釀成大錯,中了埋伏,被魔族的千軍萬馬包圍。”
“紛紛雪地之中,她看着滿眼的魔族將士。她看着自己後悔沒有殺死的叛徒。她的心裡想起了那個小子。”
“爲什麼當初就不聽他的勸告呢?她心中非常後悔,臨死之前很想和那個小子見一面,告訴他:我錯了。”
“蠻族兵力太強。人族叛徒又急於毀屍滅跡。她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無奈勢單力薄,就此死去。”
“臨死之際,她心有不甘。她還沒有看到那個小子。於是她開啓了秘術,耗盡一魂一魄,讓她處於一種虛靈狀態繼續逃亡。”
“那個小子沒有令他失望。單槍匹馬,從千萬軍中殺了過來。”
“她終於看到了那個小子。本來想說一句對不起。可是最終,她覺得很累很疲倦,最終只說出另外三個字‘抱緊我’。”
“她在那個小子的懷裡死去,雖然有太多的遺憾和不甘,但是在他的懷裡,她感到很滿足。”
這個故事一直再繼續,唐瑾兒講述故事的時候,她的眼裡慢慢有了淚水。她的髮絲一根根慢慢變白。
林楓看着唐瑾兒青絲變白如雪,他的心裡有些痛。他猜想,唐瑾兒一定在極力回憶着過去。那麼那一頭白髮,就是代價。
“別說了……”林楓低沉道,他不想看到唐瑾兒忍住巨大的痛苦。
“爲什麼不說?”
唐瑾兒沒有理會變白了的青絲,沒有管識海之中的劇痛。她注視着林楓,一字一頓道:“我們,認識嗎?”
看着唐瑾兒一頭白髮,林楓又怎麼忍心繼續欺瞞?他一臉歉意道:“認識。我林楓一生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邊疆的雪原之上,有一位大人對我有着知遇之恩。”
“僅僅只有知遇之恩嗎?”唐瑾兒期待問道。
麪館之內,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角落的臺階上頭,排排坐的兩個美女子也是陷入了沉默。
唯有階前的細雨,滴滴答答沒有停,使得麪館之內的沉默更加沉默。
“故事,還沒有講完呢。”
唐瑾兒忍着劇痛,她體內的元氣源源不斷的散開,似乎正在經歷一場殊死搏鬥,似乎在衝擊着一種宿命桎梏。
人的潛力,有時候就是一種奇蹟。
按照道理而言,丟失了一魂一魄的唐瑾兒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奇蹟。是她求生的意識太強大。而今,找回一些丟失的記憶片段,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她做到了。她並非恢復了所有記憶,只能找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和畫面。爲此,她不惜損耗到了壽元和精血。
只爲與君識,一頭青絲變華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