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展大將軍的應變計劃,狼軍星本人,當然也不認同。
在形勢未如之前意料後,展涼竟依然抱持着速戰速決的原則,重設佈局,妄圖再尋與叛軍決戰之機。
但如今大軍集結,堂皇奔走,毫無隱蔽之能——敵方不被驚動,纔是傻子!
按此戰略,無論結果勝負,孟日食麾下數萬兵馬作爲誘餌,最終肯定都被賠掉。
孟日食盛名如此,怎會甘心就範?
“孟將軍果然名士,眼見叛軍猖獗,竟能主動出擊,無論原因如何,總是值得欽佩。”
蕭羽在後,忽然淡淡插言說道:“若是孟將軍此策成功,黃脖子的叛軍必將大損,一旦之後官軍緊逼,自然便會撤退;而後面穆波勢單力孤,大概也將隨後撤軍……前面兩路後撤,最後的異族聯軍,更不會輕啓戰端。”
厲書川看着出言的蕭羽,不由自主,眼神有些變化。因爲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敬畏。
正修無疑……但這種威勢……
厲書川看了看一旁的狼軍星。
這個狼軍主帥,如今閉目凝神,安坐不言,似乎將對他的話語權,全部交給了這個俊朗青年。
來之前,厲書川自然也是做了功課。“蕭羽”大名,對他而言,雖稱不上如雷貫耳,但說是耳熟能詳,還算稱得上的。
他笑了笑,對蕭羽說道:“蕭大人,你的意下如何?”
“孟將軍好計策,時機精準,把握要害……”蕭羽依舊讚道,“只是不知,具體行動,是在何時何地?”
厲書川聞言,立刻喜笑說道:“孟將軍的意思,是在明日黎明之前,便在兩百餘里之外的山嶺……”
蕭羽打斷他,點頭說道:“好,此事我們中郎大人已然知曉。還請厲大人,早去休息吧。”
厲書川一愣,問道:“大人,事不宜遲,若不現在整軍出發,恐怕即便以騎兵速度,也難以按照既定時間,完成埋伏吧?”
蕭羽嘴角一挑,淡淡說道:“我們當然會儘快出發,只是如此大事,自然需要稟明大將軍,纔好行事。大人不妨先去歇息,等大將軍軍令下達,我軍立刻啓程……”
聞聽此言,厲書川面色驟然變化。此時的他,已是拋卻心中那股詭異感覺,有些惱怒陰沉的看着蕭羽。
半晌之後,厲書川纔是說道:“大人,若是此時去尋大將軍,對其直言,要求修改大將軍既定戰略——恐怕他即便答應,也會對咱們北疆軍,生出些許不滿吧?”
“不如咱們雙方,姑且繞過大將軍,悄悄行動,共同殺退叛軍。這樣一來,咱們全軍都算立了天大功勞——到時,大將軍作爲主帥,領了頭功,又解了心頭大患,再是怪罪,也不過輕打輕落……以功抵過,功勞仍大,陛下那邊,仍有大大封賞!”
他的話聲不變,但隱隱蠱惑之音,在軍帳中散播開來。
蕭羽笑而不語,狼軍星則睜開雙目,看向這個舌燦蓮花、意在語外之人,眼神有些冰冷。
厲書川還不自知,繼續說道“……何況提議之後,更可能被大將軍否定。如此一來,可就生生浪費這般良機!日後,也幾乎再無可能復現。”
“而且實話實講,你們狼軍抵達一事,包括大將軍佈局戰略,恐怕早已泄露出去……叛軍爲了保存實力,根本不會等到你們決戰!大人率軍千里迢迢趕到此地,難道就是爲了來遊山玩水?”
聽到這裡,狼軍星終於出口,平靜說道:“厲大人,若你真想我軍及時趕到,最好不要繼續多費脣舌,現下便去休息,等待大將軍回覆。”
見兩人似乎全無異常,並未被幻音蠱惑,厲書川先是一怔,繼而神色轉厲,高聲喝道:“中郎大人,你若是執意去見大將軍,可有想過,會將孟大人置於何地?”
蕭羽哈哈一笑,指着厲書川說道:“厲大人,既然如此,不如你替我等,去與大將軍解釋,同時可以還孟將軍一個清白?”
厲書川頓時啞口無言。同時被他一指,音體之內,似乎某處一顫,有些異動。
他看了看笑容清雅的蕭羽,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狼軍星,身上無聲幻音,似有段段崩碎。
“實在抱歉,下官唐突了。”厲書川很快平復下來,淡淡笑道“大人說得有理,我這便去找大將軍請示。”
“請!”
狼軍星站起來,客氣說道。
兩人便這樣看着他,一直走出大帳。
“好計策啊……”
蕭羽隨手佈下隔絕音陣,對狼軍星嘆道:“果然,這個孟日食,是在尋機對大哥下手。”
狼軍星笑了幾聲,坦然無畏,說道:“我也聽出些苗頭,瞞着大將軍出兵。即便取勝,立了戰功,明面之上,大將軍定然不會歸罪,只會大力誇獎我軍與孟軍。但背後,恐怕很多彈劾奏章,轉眼便會快馬加鞭,上了朝堂……”
蕭羽點頭說道:“大哥官路亨通,本來就招人嫉恨,若是公然藐視上官,還私自調兵,自然無法讓人容忍。將來在西南戰場平叛,定然受到排擠和打擊。如此一來,我軍在此人地生疏,如何呆得下去?若是運氣不佳,敗上幾戰,恐怕只有掛印罷官,重回東川了。”
狼軍星有些恍然,搖頭嘆道:“說起來,此子除去邪音迷惑之外,本身言辭,也有部分道理。”
蕭羽笑道:“大哥竟被他說動?確定不是由於音法?”
“有二弟在旁,我可不怕邪音作祟!”狼軍星笑了起來。
“孟日食妄圖以小小軍功,引誘我等冒進。如此算計,本身便落得下乘,邪音再妙,功效已是先天不足……大將軍佈局大氣,在西南戰場卻屢屢受挫,毫無寸進,恐怕大多緣故,都要追責到這個孟將軍頭上——大哥此時過來,不論意願與否,都要與他對立,便看雙方,誰更好運……”
蕭羽閒笑幾句,正色說道:“我也明白大哥爲何意動。此等時機確實難得,雖無那厲書川所言誇張,但的確可以沉重打擊叛軍士氣,在日後平叛之時,令我軍搶佔優勢
。”
狼軍星點頭說道:“但最困難,還是如何說服大將軍。若是可以,恐怕老司馬早便成功了……”
發覺蕭羽神色依舊從容,狼軍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二弟似乎另有妙計?別藏着掖着,說來聽聽!”
“可說借花獻佛。”蕭羽胸有成竹,“孟日食的計劃不假,稍加修改,便可成爲更完美的佈局。”
“那就不等了!”狼軍星哈哈笑道,“走,我們這就去拜見大將軍。”
此時,官軍帳中,展涼麪色有些沮喪:“掌管後勤的方大人,是如何說?”
昔日欽差,如今的中日郡太守孫諧,皺眉說道:“方大人意思,此戰最好在三月內便能結束,否則……”
“人算不如天算。”展涼起身踱步,“大荒叛軍未曾按我等預料,反而輾轉繞路,因此我軍計劃必然要做改動……最近陛下可有詔書下達?”
孫諧點頭說道:“陛下曾言,因爲多處叛匪猖獗,域內連續大戰……爲了安定百姓,又要撫卹賑災,赦免賦稅,國庫眼瞧將空……如今北疆逐漸安定,省下朝廷一大支出,但西南戰場遲遲不決,已是成了最大拖累。”
老司馬錢濤嘆氣說道:“我龍源不是缺錢,但國庫只是小部分,更多錢糧,還在諸多世家大族……”
衆官聽罷,知曉他意,但都是無奈。
音修之士,乃是天下顯聖之尊。人族所以鼎盛,佔據東川、中玄兩域大地主導,與人族修行士穩固世間,大有關聯。
即便如今中玄仙門隱遁,但諸多修行弟子,遺澤凡俗,造就富甲一方的豪門大族,實在普遍之極。
展涼走回座位坐下,長嘆一聲,說道:“還是我領兵之能不足,乃至於拖延至此,實在愧對陛下,愧對千萬百姓。”
衆人一聽,紛紛跪拜,口中連呼。
“大將軍,你統領大軍以來,忠心爲國,殫精竭慮,嘔心瀝血,鞠躬盡瘁,這些事蹟,都瞧在我等眼中。平叛非是大將軍之責,還是我等下屬辦事不利,辜負了大人和朝廷信任……”
展涼連忙上前,將衆人一一扶起,神色既是感動,又是難過。
畢笛安慰說道:“大人,若是細浪城的決戰,能如願勝利,到時所有問題,應該便能迎刃而解,無需再提。”
錢濤搖頭叫道:“如此念頭,絕不可有!大將軍,決戰戰略,可說窮極龍源官軍,即便計劃成功,也僅是短暫勝利——未來的西南戰場,將會成爲糜爛之局,如何使得啊……”
畢笛有些惱怒,說道:“錢大人,本地叛軍已是最後阻力,清剿之後,國內可說一片太平,熬過這一段後,自然還會恢復以往。如此事情,歷來可見……”
“這幾年的變化,難道你沒有發覺?”老司馬有些激動說道,“昔年動亂,可有如此規模?之前愈演愈烈,彷彿背後有人推動一般,誰知未來,是否還有更大危機?如今便將龍源主力投入戰場對決,之後還能有多少兵將倖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