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矮山，其實不矮，只是它周圍的那些山實在都太高。
羣山呈半包圍之勢，環着這座矮山，而在矮山之前，是一條還算寬闊的大河。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座矮山的位置風水不錯，近水臨山，藏風聚氣。雖然河流太小，山脈太窄，都不成龍脈，但對尋常百姓來說，這絕對是值得被選作陰宅的好地方。
君夢塵在後排喊着周茹初將車停在河邊的淺灘處，然後招呼我倆下車，拎着他帶的那兩把鐵鍬，當先帶路，踏着滿地如銀的月光，化爲漆黑人影，向着那座矮山走去。
穿過一條看起來非常危險的獨木橋，踏過河對岸硌腳的淺灘，繞過一片荒草地，我們三人像是做賊一樣悄無聲息的摸到了矮山腳下。
之前離得有些遠，所以看那矮山時看得不是很清楚。此時離得近了，我纔看到，這座矮山上，居然有很多地方立有墳包，在此時壓抑而緊張的氛圍中，顯得非常的恐怖。
甚至，我只是站在山腳下，就能夠感覺到有一股股的涼氣從四面八方往我的身上刮。
“這是什麼地方？”我壓低聲音問君夢塵。
君夢塵說：“這是我們這一片出了名的亂墳崗，據說舊社會的時候，是某個地主家的祖墳，後來有人說這裡風水好，很多人都把自己死去的老人埋在這裡。”
周茹初問：“你怎麼不把你爺爺埋這裡？”
君夢塵沉默片刻後，答道：“太擠。”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座矮山上有很多的棺材，現在只希望可以挖出來一些能用的。
雖然挖人家祖墳這種事真的太缺德，但爲了幫助古曼麗，我別無他法，只能這麼做。哪怕當我死後會掉進第十八層地獄，我也絕對不會後悔。
山中樹影綽綽，草長石多，一陣風吹過，草木都會“嘩嘩”作響，配合着隱藏在林影中的一座座墳包，我感覺自己好像走在通往冥界的路上。
在我看來，進古墓和挖現代人的墳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後者讓我產生的罪惡感更重。但看到身邊的周茹初和君夢塵，我又舉得自己實在想的太多。
雖然君夢塵是被我們給騙了，但是周茹初可是完全沒有必要陪着我這麼做，她都沒說什麼，還一直那麼積極，我又有什麼理由再想太多？
我們一直爬到了半山腰，然後在君夢塵的引路下，鑽進了林中，在紛雜的蟲鳴聲陪伴下，來到了一座只有半塊光禿禿墓碑的墳包前面。
“先挖這個吧，估計是那個地主家的墳。”君夢塵說着，將手中的鐵鍬插在地上，擼起了袖子。
我現在可不管這是誰的墳，對我來說都一樣。
既然已經選定好了目標，接下來就是需要動手的時候了。
考慮到周茹初是女孩，我們又只帶了兩根鐵鍬，於是我便讓她先退到一邊等着，與君夢塵一左一右的開始動手挖那座墳。
“沙……譁……”
一時間，我耳中能夠聽到的，只剩下了剷土和倒土的聲音。
挖了有十幾分鍾，我忽然聽到“咔”的一聲，感覺到鐵鍬的端部碰到了硬物，兩隻手都被震得有些發麻。
“挖到了！”我壓低聲音說道。
君夢塵急忙跑了過來，二話不說，順着我挖的那個地方繼續挖。
我本已經感覺雙臂累得痠疼，此時忽然挖到了需要的棺材，精神猛的一震，立刻感覺自己又充滿了力量，使足了力氣繼續向下挖。
如此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我和君夢塵終於將那口棺材上面的封土全部清理到了一邊。
我倆看着坑中的那個棺材，渾身是汗，相視一笑，似乎又同時想到了自己當前做的事並不是什麼好事，立刻又把笑容收斂了起來。
接下來，我倆繼續清土，然後合力撬開了棺材蓋板。
這口棺材上面也都塗了石灰，可能因爲年頭太久，表面上覆蓋着一層像是水泥一樣的東西，加上封棺材的釘子又鏽死在側板裡，我倆是累得快要虛脫了，纔將棺材蓋給徹底起開。
看到我倆放下鐵鍬，要開始開棺材了，周茹初忽然急道：“等一下，開棺的時候不要站到棺材的北面。”
我此時站在棺材南面，君夢塵站在棺材的北面，聽到周茹初忽然說這麼一句，君夢塵顯得有些不安，急忙停下手中的動作詢問原因。
周茹初似乎不想解釋，說：“只管按照我說的就是了，肯定沒壞處。”
於是，我和君夢塵商量過之後，轉移到了觀察的東西兩面。
棺材蓋很沉，我倆因爲挖墳有浪費了太多的力氣，此時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愣是用了很長的時間，最後利用槓桿原理，才把棺材蓋翻到地面上。
而在這過程中，棺材裡面有非常重的酸臭味兒瀰漫了出來，令人聞之慾嘔。
藉着模糊的月色，我倆看向棺材裡面，只看到黑乎乎一片。
周茹初掏出手機，打開手電功能，蹲在坑邊向棺材裡面照看，立刻捂嘴皺眉。
我靠近到她旁邊，向裡面看了一眼，發現裡面只有一個骷髏，頭髮還在，但皮肉都已經腐爛成了屍泥，看起來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用過的棺材找到了，但要把這東西做成浴缸，要用多少材料啊？”周茹初忽然問道。
她這話問到了我的心坎裡，因爲我很清楚，我和君夢塵此時有多麼的累，這要是再挖一口棺材，估計挖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夠挖出來。
君夢塵說：“我覺得，棺材那樣子，如果不蓋上蓋子，不就和浴缸差不多嗎？”
聽到這話，我心頭一動，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忙古曼麗直接用棺材代替浴缸行不行，可是我問了幾次都沒有得到古曼麗的迴應，還把君夢塵給嚇得夠嗆，一個勁問我在和誰說話。
我無奈笑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招呼他一起先將棺材裡面的那骷髏和屍泥清理出來。
在動手之前，周茹初又一次喊停，並在身上翻出來一盒香，分別遞給我和君夢塵三根，讓我倆先給人家上香道歉再動手。
我不知道這麼做的意義何在，因爲我倆都已經挖人家的墳，開人家的棺了，就算真的很誠摯的道歉，難不成，人家在天之靈還真能原諒我們？
但既然周茹初強烈要求，我自然也不會質疑什麼。
我們三人給點燃三炷香，對着那口棺材跪倒，拜了三拜。
周茹初緊閉着雙眼，低聲道：“老前輩，對不住了，我們也是萬不得已，纔會打擾您。希望你能夠體諒我們這些晚輩的苦衷，回頭一定給您多燒紙……”
她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纔將那三炷香插進面前的土裡。
“清理棺材裡的屍骨這種事，我還沒聽說有誰做過，所以具體有什麼忌諱我不太清楚。不過，一會你倆注意一下，如果發現香滅了，就一定要停下來，知道嗎？”周茹初非常認真的對我倆說道。
我倆凝重點頭，然後跳進坑裡，站到棺材的旁邊，硬着頭皮探出手中那刃口已經有些捲曲的鐵鍬，開始清理裡面的屍骨。
“咔咔咔……”
林中寂靜，我在這寂靜中忙碌，耳中能夠聽到的，只有鏟頭剮蹭着棺材底板的聲響，以及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說出來不怕笑話，雖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我當時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嚇尿了，胳膊不受控制的哆嗦，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溼，太陽穴好像被針扎一樣疼。
每清理幾鏟，我就會扭頭看一眼不遠處燒着的那幾炷香，挖了十幾鏟之後，我看那些香已經燒到了中段，讓人沒有要熄滅的意思，才逐漸的放鬆下來。
按照古曼麗之前和我說過的，如果死者生無可戀，沒有遺憾，那麼便會進入輪迴，去往來生，不會甘願自己的靈魂還停留在這個世界上游蕩。
我猜測，這口棺材裡面的人，應該是死得其時，死得其所，靈魂早已到了來生，說不定已經經歷很多個輪迴。那麼，現在棺材裡面躺着的屍骨，也就真的和淤泥沒有什麼分別了。
然而，我剛想到這裡，忽然感覺側邊出現一片亮光，將我們當前所在的區域照得如同白晝一樣，並聽到“呼呼”聲響，同時感覺到氣溫好像有了提升。
我驚愕的停了下來，扭頭向側邊看去，卻沒想到，那幾炷香不僅沒有熄滅，反而像是火柴一樣燃燒了起來，並且越燒越快，不一會就燒到了根部，最終熄滅。
“如果……香沒滅，燒起來了，該怎麼辦？”君夢塵也不敢亂動了，幾乎是帶着哭腔向周茹初問道。
周茹初急道：“我也不知道啊，這情況我沒見過啊，你倆先停下來，先別弄了。”
她話音還未落，林中忽然颳起一陣陰冷的怪風，吹起了塵沙，吹走了亂石，草木也都被吹彎了腰。
我和君夢塵急忙從坑裡爬了出來，擡手擋眼，用身體將周茹初護在中央。
過了大概有半分鐘，這陣狂風終於停了下來，林中立刻變得異常安靜，連蚊蟲也都沒了聲響。
就在這片安靜之中，忽然有奇怪的笑聲，不知在林中的何處傳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