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的卓欣悅卻不得不像個演員,盡職地扮演着新娘的角色,要笑得幸福,彷彿是和心愛的人一起。
好在,她的回報有媽媽溼濡的眼眶,外公欣慰的笑容,還有那些真心關心她的人的祝福。女部長來了,從小疼愛她的大舅一家也來了。
她不是沒人關心的。
心不在焉的肖誠服和她面面相站,但他的心在嗎?怕是遺失在大堂裡了。
她低下頭,牽了下嘴角,心裡像有數不清的小蟲子在咬噬,不猛烈卻長久。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不信仰上帝,卻要像國外的教徒那樣,宣讀結婚誓言。
面無表情的肖誠服在有口無心地讀誓言,“我,肖誠服,願意娶卓欣悅,作爲我的妻子。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愛着您,珍惜您,對您忠實,直到永永遠遠。”
讀得多好啊,“將永遠愛着您,珍惜您,對您忠實,直到永永遠遠。”卓欣悅的心一下子,像被人劃開了一個大口子,生生地疼,眼淚竟然漏了下來,滴在紅地毯上,洇開,如一朵黑色的花。
“新娘子被感動得流淚了喔~”司儀誇張的聲音,和全場賓客的熱烈掌聲,提醒了她是在做秀。一切都是臺詞。
她迅速抹去了眼淚,抽了一下鼻子,逼回所有的酸楚,背起婚禮誓詞。
每念一個字,她的心就被刺痛一下。
四年前,她就以爲會莊嚴地在上帝面前宣誓,和相愛的人,一生一世。
彼時是背棄,此時是虛假。
這場婚禮的主角,站在聚光燈下,滿眼的喜色,在她眼中,都被鍍上了蒼涼的白色。
最後一個字落下,她眼前一片白光,耳中轟鳴,喉間涌起甜腥味。
不能倒下!媽媽他們會擔心的。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自己的手心,支持着潰散的靈魂。
明明帶着微笑,爲什麼她的誓詞聽起來那麼淒涼,如杜鵑啼血?
站在她對面的肖誠服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冰封的眼神有了一絲鬆動,她怎麼看起來搖搖欲墜呢?
因爲她接受了龍昊天的饋贈,而對她氣憤的他,不知怎麼,還是伸出了手,扶住了她的肩。
她倔強地,不着痕跡地挪開了身子。
被拒絕的他,也迅速撤回了手。
“下面,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司儀高亢地宣佈。
閃着刺眼光芒的鑽戒和清冷的白金戒指被擺放在紅如鮮血的錦盒裡,由一對伴郎伴娘分別端到兩人眼前。
肖誠服接過鑽戒,飛快地給卓欣悅套上,然後伸出自己的左手。
她從盒中取出了那隻白金戒,觸之生涼。
據說,戒指的原形是枷鎖,而左手的無名指相傳與心臟相連,戴婚戒是想將相愛的人的心鎖起來吧。
可惜她和他不是相愛的人,能鎖得住嗎?她自嘲的一笑,將戒指套上他的手指,準備推到指根。
“誠服,你要結婚了嗎?”遙遙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廳內像被扔下一顆炸彈,先是靜默,然後是隆隆的議論聲,像是到了喧鬧的菜市場。賓客們都去搜尋聲音的來源。
一個栗色短髮,小麥膚色,容長臉兒,身材
瘦長的女子出現在宴會廳的入口處。
女子一步步地走近,五官清晰起來,眼睛黑亮有神,長相和氣質都說明這是一個有主見,執着的人。
此時,女子的表情是錯過的痛惜和不甘。
參加婚禮,是件無聊的事,但是,如果婚禮上有點出人意外的變故,就會讓平凡的人情應酬,變得有趣多了,可以成爲吸引人的談資。
八卦指數在很多人的心裡蹭蹭往上冒。
原本以爲會硬撐不下去的卓欣悅,發現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的悲傷觸底反彈了,好奇心給了她支持下去的力量,不至於崩潰。
耳邊清晰地傳來了坐在前排的肖家人的議論聲。
“孫秀!”
“她怎麼來了?”
“不是死了嗎?”
“不會是出鬼了吧?”
“胡說,大白天哪有鬼。她是失蹤了,可能沒死。”
“哦,那這婚禮……”
“呵呵”
……
她首先盯住了肖誠服。
只看他的第一反應是瞳孔急縮,露出森冷的眼神,嘴抿成一條直線,雙手也握成拳,身體繃直了。
儘管這些表現,轉眼即逝,但是都沒逃過她的眼睛。
他接下來的表情則正常起來了,轉爲吃驚的表情,激動地問:“孫秀,你還活着,太好了。”
他大步跨向走進來的孫秀。
看到他能迅速地掩藏真實的心情,她心裡更是一涼,真是演技派的,明明痛恨着,卻能裝出關切的樣子。
那他對自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難怪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卻天真的以爲了解了他。
她又掉頭,去看到坐在前排的肖家人,起先都是驚恐,然後轉爲難以相信,接着就是各不相同。
原本嚴肅得像門神一樣板着臉的肖爺爺和肖奶奶都站了起來,手撐在桌子上,前傾身子,滿臉的喜悅,尤其是肖奶奶眼眶裡有了淚光。
二叔,姑姑,肖誠志同樣有控制不住的驚喜。
他們接二連三地向孫秀走去,和肖誠服一起圍住了孫秀。
獨自留在席上的文心的表情很古怪,彷彿惱恨孫秀的出現,但又期待什麼發生的激動。
肖家大爺的子孫媳婦們,從他們的表情上,透露出看好戲的神情,唯恐天下不亂。
其它的賓客也有認識孫秀的,很多是第二次參加肖誠服的婚禮。
於是,那些熟客就跟身邊茫然的客人普及起來了。
宴會廳無比的熱鬧,人人都覺得這是場又“精彩”又“難忘”的婚禮。
哈,死去的前妻也從墳墓裡爬出來了,這真是場狗血淋頭的婚禮,卓欣悅覺得啼笑皆非起來。
獨自被晾在臺上的她,可以感受到很多人投來的同情的眼神。
這些眼神就像利箭一樣射在她的心上。
同情有時也是歹毒的武器,讓人覺得無地自容。
是啊,婚禮上,新郎的“死去”的前妻出現了,這不是每個新娘都會碰到了的倒黴事。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衰神附體了。
本就千瘡萬孔的心,又添了無處可泄的委屈。
爲什麼她就這麼背?
鼻子酸酸的,她只有擡起頭,纔可以防止眼淚掉下來。
這就是她寶貴的婚禮嗎?將成爲她的回憶嗎?
她真想一走了之。
但是,當她的視線轉到自己請來的客人桌上,就又難受起來了。
外公和媽媽都站了起來,擔憂地看向她。
大舅,大舅媽和大表哥則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部長臉色則有些尷尬,彷彿不應該撞見她的狼狽。
她不能讓他們擔心。
所有的委屈只能和着在心裡奔騰的淚水一起吞下。
對了,還要給外公支票。不然之前,她在大堂裡所做的都白費了。
深吸一口氣,她堆起從容的笑容,拎起裙子,走下已不是焦點的臺子。
“得意不起來了吧?瞧人家,一家人團圓了,你還是快點讓位吧!”一個人擋住了她。
她擡眼一看,是那個暗戀肖誠服的莫楚楚,一臉的得瑟。
莫楚楚竟然穿了一身大紅的裙子來參加婚禮了。
真是笑話,想把那點小心思搞得路人皆知嗎?
卓欣悅輕勾嘴角,“關你屁事!”
“你說什麼?!”莫楚楚漲紅了臉。
“聽不懂人話啊,難怪要擋道了,原來是連狗都不如!”卓欣悅的心情糟透了,推開了莫楚楚。
她從伴娘處拿過水晶盒。
“小卓,真不巧,我有點急事,要先走了。”女部長迎了過來,僞裝出一切正常表情。
她知道女部長是怕自己難堪。
“部長,那你先忙,以後我再單獨請你。”她伸出手,握住女部長溫暖的手。
“好的,小卓,一切會好起來的。”女部長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希望傳遞一些力量過來。
她目送女部長匆匆離去的背影,心裡還是熱乎了一點。
“悅寶,這是怎麼回事?”她一走到外公旁,老人就拉過她,焦急地問。
“是啊,唱什麼戲啊?”大表哥心急火燎地也問。
媽媽本想問,可是眼睛一紅,急忙拿紙巾去擦眼角。
發福的大舅媽撫着媽媽的後背,皺緊了眉頭。
一向沉着冷靜的大舅的眼神裡也是急切。
“肖誠服的前妻回來了。沒事,他家會處理的。”她裝出鎮定的聲音裡最後還是拖出了哽咽之音。
不行,再說這事,她一定會哭的。
她咬了下嘴脣,迅速打開水晶盒,從合同裡取出了那張支票,遞到外公面前,“外公,這是給你的。”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亂操什麼心?”外公察覺出她想轉移話題,不滿地說。他的外孫女,不能讓人欺負了。
“是不是肖家欺瞞你?!”經歷人間百態的外公,早就覺察出肖家對外孫女的不冷不熱,“如果那樣,這個婚不結也罷!”
“爺爺,這是一……一千萬……的支票!”看清她拿出來的東西的大表哥吃驚得都口吃起來了。
“什麼?!”大舅也坐不住了,站了起來,拿起了那張救命紙細看起來了,然後有些激動地說,“爸,真是一千萬的支票!公司有救了!”
外公接過了大舅遞來的支票,卻是嚴厲地問她,“悅寶,你哪來的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