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始終在木牀邊守着路曉，慕離和她說話也聽不進去。半小時後醫生趕到了倉庫，前後仔細檢查一番。
沒有送路曉去醫院因爲她身上傷口太多，隨便移動可能會有危險。曉身上除了鞭子抽打的傷痕，還有幾處骨折，她整個脊背都不堪入目。
林青不知道她是怎麼忍受着看完了這一幕，如果不是因爲她，路曉也不會被打成這樣……
她握緊了拳頭，全身不停地顫抖，彷彿隨時都會爆發。
“傷得太嚴重了，我先稍微處理了一下，一會兒救護車就會來，等送到醫院後才能做進一步的治療。”醫生滿頭大汗，行醫這麼多年，被打成這樣的卻見得不多。
誰能下得去這麼狠的手？
“治療……”林青突然雙眸圓睜，緊緊抓住醫生的袖子，“這些傷口以後會留疤嗎？她的身體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醫生嚇了一跳，扶了扶鏡框：“有些傷口可以恢復，但是有些太深了，尤其是背部你看都成什麼樣子了，肯定是會留疤的……”未說完，兩道陰冷的目光投來，醫生打個顫，忙又補充，“不過現在醫學這麼先進，要留也只是很淺的……”
慕離臉色一沉，醫生乾脆不敢再說話了。
林青笑得很空洞，一雙清澈的眸子變得迷離，她晚上吹風受了涼，這會兒神情恍惚：“怎麼可能？她的皮膚治癒能力很強的，以前撞破了胳膊第二天連痕跡都看不到，怎麼可能留疤？你是不是在騙我！”
林青抓着醫生的袖子不放，那醫生又不敢甩開，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慕離把林青的手拉開，扳過她的臉：“你冷靜一點，先把她送去醫院再說。”
“冷靜？我該怎麼冷靜？”林青眼眶通紅，眸中含淚，“是她被打成這樣了還冷靜，還是知道她是因爲我才受的傷而冷靜？”
如果不是她丟了戒指，路曉就不會被牽連進來。
如果她沒有固執地纏着慕離，那時就不會丟了戒指。
從那時起她就錯了，是她一步一步讓路曉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路曉身上的每一道傷口同樣也抽在了她的身上，血肉都粘連在一起的疼痛……
痛得她快要窒息。
甚至，連慕離碰到她都是痛的……
“林青！”
她痛，他也痛，他能看到她的痛，她卻看不到他的。
“放開！不要碰我！”林青紅了眼將慕離一把推開，她眼前一暈身子一連晃了幾下。
慕離哪裡還顧得她這會兒的抗拒，手臂繞過她的腿彎將整個人橫抱而起。
“別碰我……放開我！”林青喊得撕心裂肺，一拳一拳砸在慕離的肩頭。
她的淚潸然滑落，每一顆都滴在了男人的心口，幾乎將他的心腐蝕灼燒。
林青鬧得厲害，不停地捶打着慕離，她從沒這樣鬧過，沒想到每一拳下去都刺得人心口一痛。慕離就這麼忍着，他的薄脣抿得很緊，一雙眸子隱着黯淡，任憑林青怎麼打都不放手。
“都怪你……都是你……慕離，她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你！”林青嗓音微啞，每個字都刺在男人的
心上，可他並不解釋，從頭到尾都只是默默承受着。
他知道林青在自責，這樣的發泄只是想把那種疼痛轉移，倘若這樣她心裡真的能好受些，他也認了。
醫生見狀默默捏了一把汗，以前只聽人說過，今天親眼見到慕離這樣由着林青，才暗歎傳聞不假。
半晌，林青仍沒有停下的意思，醫生湊上前兩步站在慕離身側，壓低了聲音：“慕少，不如先讓夫人鎮定下來？”
他說的含蓄，慕離一聽便明白其中意思，冷眸一瞥嚇得醫生向後退了幾步：“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先給你打一針試試。”
敢對他的女人用鎮定劑？
醫生不敢再說話，看着救護車遲遲不來心中鬱悶，徑自走到木牀邊再檢查一下路曉的狀況。
木牀上的女人傷得實在太重，醫生剛纔沒敢說出口，恐怕以後就算醒來了，身體和心理承受的巨大壓力也能將人的意志徹底摧毀。
別說是她，就連男人被打成這樣也有瘋的。
醫生取出工具再檢查一遍，剛纔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鞭傷，此時路曉的脖子微微一動，露出難得沒有傷痕的脖子吸引了醫生的目光。
原本只是視線一掃，醫生的手頓住了。
“這……”醫生的眉頭明顯皺了一下，慕離將林青抱着在斜後方，雖然沒有看到醫生的表情，卻感覺到醫生僵硬的脊背。
“有什麼問題？”慕離聲音低沉，卻有迫人之勢。
醫生小心擡着路曉的下頜將脖子上的異樣查看一遍，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
“說！”醫生遲遲沒有開口，慕離臉色一沉。
“她應該是之前被人灌了某種藥水，喉嚨受了傷，及時處理的話還有治好的可能，只是……”醫生下意識掃了一眼林青，音量驟減，“我聽說她被發現是兩個小時以前，就算那時候就送去醫院也已經晚了……”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看現在的樣子，別說治好，能保住就已經不錯了。
林青在慕離懷裡全身一顫，揚起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她偏過頭尋找醫生，一雙眸子佈滿血絲：“你剛纔……說什麼？”
醫生哪裡還敢重複，不等慕離冷眼看來，已經自覺地乖乖閉嘴。
他今天就該裝病推脫，惹上這麼個主，真是……
慕離知道林青這會兒情緒極不穩定，將她抱得更緊：“他只是猜測，等送去醫院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言下之意，這老頭的醫術並不高明，你別信。
醫生聞言嘴角抽搐幾下，行醫這麼多年，還沒人懷疑過他的醫術。
林青咬着脣瓣，幾乎要將薄脣咬破，她使了全力去推慕離，險些從他的懷裡掉下去。
“放開我！”林青大喊着揚起手，尖細的指甲從慕離的側臉劃過，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見到血，林青怔住，滿眼看到的都是路曉的傷口。
慕離眉頭也不皺一下，小心地將林青放在地上，林青雙腳剛剛落地便一把推開了他。
“路曉！”她知道路曉聽不到，卻忍不住一次次地叫她的名字。
或許喊的多了，路曉就聽見
了。
路曉身上蓋着一件半厚的外衣，林青走過去一眼就看到了異樣的喉嚨。一大片都是紅，卻不是被抽打留下的傷口，明顯，那是有東西灌進去之後灼燒的痕跡。
林青站在木牀旁，微微俯身，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路曉蒼白的臉上。這是她第一次敢仔細地看，每一道傷口都觸目驚心。
最後，她的視線定格在路曉的脣邊，那裡殘留着某種液體的污漬。
她想象不出那一刻路曉該有多絕望，被強迫着灌下了不知名的液體，從喉嚨一路燃燒……
她雖然不懂，卻也隱隱猜到了那液體灌下之後會發生什麼，或許，路曉再也不能說話了。或許，這傷疤是一輩子都揭不掉，抹不滅，纏不休的。
路曉的眸子緊閉着，她也許會夢到這一刻，也許會一遍一遍回憶着當初是如何被灌下了藥水，如何忍受着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傷痛。
林青喉中哭澀，淚水乾涸，指尖觸碰到路曉側臉的一瞬像被燙傷了一般迅速收回。
是她，親手毀了路曉的未來。
路曉最喜歡說話，看到有人在背後說林青閒話就會擋在前面，路曉說沒辦法自己就是這性格，一會兒不說兩句就憋得難受。
那時候林青笑着說以後你不能說話了怎麼辦。
路曉翻個白眼，我就是死也不可能不會說話的。
林青渾身顫了顫，她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轉過身定定地望着醫生：“她若是不能再說話，我就讓你和她一樣！”
醫生嚇破了膽，就差跪下來求林青饒命。
林青的脣角蔓延開淡淡的笑容，空洞，蒼白，沒有血色：“就算用你的命來換，也換不回完好的她了。”
那樣的路曉，以後再也不能開口說話，再不能翻個白眼放聲大笑……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
心裡似乎隱約已有答案。
那個肇事者的聲音不斷響起，迴盪在同樣冷寂的倉庫中。
“你怎麼不問問你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肇事者的狂笑似利劍，一刀刀割開了林青的心臟。
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當時在做什麼？將子彈上膛後一槍擊斃了肇事者。
那人的確該死，卻也沒有到一定要死的時候！
林青只覺得她的心口，每一片都是血淋淋的。她的身子晃了晃，向着木牀就要倒上去。
慕離在後面一把撈住她的腰，把她按在懷裡：“林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恨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我就算死也不會這樣傷害你，你明白嗎！”
慕離的每個字都充滿怒火和絕望，就算林青相信他，也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這件事會永遠成爲他們之間的一道傷口，怎樣彌補都會留下裂痕。
林青的睫毛灑下一片陰影，她仰起蒼白的小臉：“我信你，路曉就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嗎？”
慕離抱着她的手臂收緊，眼底的痛也多了幾分。
窗外仍是黑夜，彷彿永遠沒有盡頭。
一道刺耳的聲音劃破沉寂的空氣，救護車在倉庫外剛停下，車後門就有醫護人員擡了擔架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