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明亮吊燈忽地在瞬間全部熄滅。
眼前一片漆黑,這情況完全是毫無徵兆,甚至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無人做出反應。
陡然的黑暗令人雙目不適,能看到的只剩一片模糊輪廓,窗外樹影晃動都厲害,如鬼魅招手。
然而與此同時所聽到的聲音,又讓心臟猛地被狠狠揪起。
砰砰砰。
連續三道聲音幾乎同時鑽入耳膜,幾欲炸裂神經,雖然急促卻不難分辨,它們是來自完全不同的源頭。
燈滅之際,慕離瞄準阿志後觸動了扳機。
第一聲槍響,第二聲玻璃擊碎,最後一聲,則是人體倒地的巨大碰撞聲。
地面彷彿都因此受到了震動。
林青捂住嘴,她雙腳蔓延開麻木,向前挪動一分便如踩在刀尖,任何做母親在這種時刻都無法保持絕對的冷靜。耳邊有子彈掠過的聲音呼嘯飛過,林青僅憑印象摸索到男人的手臂。
“慕離,慕離。”她有氣無力喚了兩聲。
“沒打中。”
他開槍之際眼前遭遇黑暗,這一槍來不及終止便只能刻意打偏,男人收回配槍,放眼望去凝聚焦點,黑暗並沒有削弱他的視覺能力。
林青如釋重負癱軟在他胸前。
有人摔倒是事實。
阿志脅迫橙橙當做擋箭牌,要配合橙橙的個頭勢必彎下身,阿志只當手中還有針管作爲最終武器,他全身緊繃盯緊槍口,那枚子彈隨時都可能打來,卻忽視了此時的姿勢並不利於自己。
燈滅一瞬,橙橙彷彿有所預料,在阿志橫在身前的手臂狠狠咬下一口,槍聲讓阿志分散了注意,子彈幾乎擦着頭髮飛過。
阿志吃痛下意識甩手,橙橙趁勢脫身,拉着阿志的胳膊讓他接下來的那一針扎入自己的血肉之軀。阿志拔針時,橙橙又是一腳。
管不了別的,橙橙的雙目很快習慣黑暗,他看到慕離正朝這邊掃來的目光,使了全身力氣用最快速度奔跑而去。
“爹地!”眼看越來越近,橙橙激動喊了聲。
咚。
林青聽到這兩聲的同時,頭頂燈光重新亮起,正看到橙橙小臉皺成一團,整個身子都摔趴在地上。
慕離緊繃的神色鬆懈出笑意,蹲着身子,把橙橙撈魚似的撈起來。
林青喜極而泣,眼淚奪眶而出:“橙橙。”
橙橙抱住男人的脖子不願撒手,湊到林青臉前用力親了口:“媽咪,我酷不酷。”
林青抱住他,失而復得喜悅無法用語言描述,橙橙探出顆腦袋:“是阿姨幫我的哦。”
“阿姨?”
“就是戴叔叔的老婆。”橙橙小手朝門口指去。
林青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任嬌在雙開的門口站定,一臉詫異也看着他們。
阿志身後落了一地碎玻璃,此時有足夠機會逃離,他從地上爬起,逃竄前一轉頭,看到任嬌完成開燈的動作,正往這邊走。
一腳踩進玻璃渣,阿志滯留在原地,不可思議定住了視線。
任嬌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她只看到橙橙和一個男子像是在打鬥,想必遇到什麼麻煩,情急之下便關了燈。
“發生什麼?”那聲槍
響着實把她嚇到,她張了口,在看清阿志後目光頓住,這張臉幾分眼熟,但一時沒有想起在哪裡見過。
林青心裡說不出的感激,同任嬌目光相觸:“你救了橙橙,謝謝。”
“沒事就好,可你們……”任嬌離阿志最近,她看一眼阿志,又看一眼林青他們,阿志一動便暴露腿腳不便,任嬌恍然想起那次在醫院,便是這個男子持刀威脅。
她思緒稍有遲緩,這男子或許是果果的親人?
這麼一想,任嬌朝着林青方向走去的步子便慢了下來,她猜測男子身份,沒注意阿志朝她橫衝直撞。
“任嬌,小心後面。”林青試圖讓她回神,慕離拔出配槍,可惜太晚,任嬌一擡頭,阿志已竄到她身後。
任嬌原本個子就高,又都是成年人,阿志暴露的就只剩頭部,他拖着任嬌一步步後退,走到玻璃牆跟前朝外瞥去,任嬌腳下發出踩碎玻璃的響聲。
“你幫他?”阿志殘忍冷笑了兩聲,聽不出任何情緒,“看來,你到最後還是不會幫我。”
“我沒說不會幫你,可你想讓我幫什麼?”任嬌不解,她莫名覺得阿志不會真的傷人,雙眼依舊看着前方,“孩子嗎?”
“你還記得她。”
“她生病是我帶着去看的,怎麼會忘?”何況,如今也是她領養了。可這話任嬌沒坦白,她不確定阿志到底是什麼人,可能讓慕離開槍,來頭可想而知。
“可你記得,有什麼用?”
林青從男人手中接過橙橙,她對任嬌擔心不已,江彤見狀便先帶橙橙去處理傷口。慕離提槍,標準的射擊姿勢,目標明確,只等一個合適契機。
可這種該英雄救美的難得機會,戴澤人呢?
人呢?
慕離朝診所外掃去一眼,看到門口停着輛邁巴赫,似是有人正從駕駛座匆忙跨下,大步朝這邊走。
然而慕離匆匆一瞥,沒工夫注意那人臉上的神色。
“慕軍長,當初你能從我手中救下白萱,現在,也來救她吧。”阿志掐向任嬌的脖子。
“你想報復的是我,何必牽扯那麼多人。”
“好,那你就先把槍扔過來。”
讓他收了可以,扔過去?
慕離黑眸咻地冷冽,眨眼之間把槍收起。他攤開雙手,目視阿志。
林青方纔聽出些端倪,任嬌似是和阿志認識,她也注意到,阿志衣兜裡露出了鋒利刀尖,但他並沒有用這個對付任嬌。
林青緊張地握住男人的手掌,能感覺到男人同樣力度的回握。
任嬌忽然開口:“你做這麼多,是因爲孩子?”
“閉嘴。”
任嬌把他的惱怒當做承認:“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
阿志眉峰一蹙:“在哪?”
“被人領養了,我知道領養人是誰。”
“你怎麼知道?”
任嬌此時倒不慌張,她不可能說出戴澤,放緩語速後又道:“領養你女兒的是我一個朋友,我在他家看到了,你女兒的樣子我沒有忘,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女兒。”
阿志目光閃爍,語氣一頓:“什麼樣的人家?”
“很好,他們人很好。”
“
你知道我抓走那小子的地方是哪兒嗎?”阿志忽然轉移話題,讓人措手不及,他聲音只能他們二人聽得見,任嬌微詫,不知道他究竟想表達什麼,阿志自顧往下說,“是我和一個我愛過的女人留下回憶的地方。”
他嘴角劃過抹譏諷,愛過。
想在他們的世界存活,根本沒有所謂的愛,可他在白萱身上是徹徹底底栽了一回,只一回便要萬劫不復。他甚至懷疑,對白萱的感覺是不是真的算愛。
“既然你還記得,不是代表值得回憶嗎?”
“錯。”阿志陡然厲色,“她背叛了我,陷我於死地,揹着我生下孩子,還告訴我她愛上了別的男人。”
“可你,還是愛她吧?”
“愛?你告訴我什麼是愛。”
若不是此時情形,任嬌肯定要笑出聲,她難道就知道什麼是愛嗎?
不,誰也沒參透。
“她爲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我就把孩子搶走,讓她嚐嚐最大的痛。”沒有愛,哪有這樣多的恨。
他不明白,爲什麼會在生死關頭,對個沒見過幾面的女人說這麼說話。
任嬌一字不漏地聽完,她心想,這或許就是果果的身世。
阿志察覺到說的太多,便住了口,“慕軍長,想救她,只要你完成注射,我也可以束手就擒,如何?”
慕離面不改色:“你拿她威脅我看來是想錯了,我不是她老公。”
阿志微怔,聽到老公兩字,甚至下意思朝任嬌看去:“你結婚了?”
“是。”任嬌在沒搞清楚他意圖之前,只能坦白,“我結婚了。”
“你愛他嗎?”
任嬌想也沒想,幾乎是脫口而出:“愛。”
這個字像糾纏不休的咒語,阿志只覺得他們都是個天大的笑話,他猛地擒住任嬌的後頸,忽地就低頭吻了過去。
他的脣撞在任嬌的脣上,這個甚至不能稱作吻,那力道生猛狂躁,像懲罰也像折磨,任嬌大吃一驚,腦袋裡頓時冒出空白,像斷了層般忘記去反抗。
誰料到,阿志會做出這番堪比驚天動地的舉動?
林青驚訝不已,連慕離都蹙起眉頭,他聽到類似開關門的聲音,扭頭一看,戴澤正抱着個孩子站在門口。
那雙藏不住焦急的眸子,瞬間被眼前這一幕狠狠紮了眼。戴澤冷勾起脣,真搞不懂自己的在着急什麼,他在車裡聽到那聲突兀槍響,第一個想到的竟不是林青,而是剛從眼前消失了身影的任嬌。
可她,哪裡需要他這麼多餘的擔心?
懷裡的果果看到阿志,衝那個方向急切地伸出雙手,嘴裡嗚嗚哇哇不知在說些什麼。
戴澤見狀,只以爲是果果想讓任嬌抱,他折身走出診所,佇立在外面臺階上,邁出步子,卻跨不出第二步。
阿志很快把任嬌放開,猛地朝旁一推,任嬌的身子撞上另一面堅硬玻璃後往旁邊栽倒,阿志轉身時眼角掠過門口,似是看到女兒衝他招手,他以爲出現幻覺,滿足一笑,拖着殘廢的腿跳下臺階。
診所外,四面八方刺眼車燈瞬間打亮,如白晝般照亮天際,阿志雙目如同失明般睜不開眼,他用手臂擋在眼前,再看清時,已有人衝上去將他擒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