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將視線遊移於男人冷峻的面龐。
旁人並不知道那份文件的內容被更改過,聞言紛紛朝林青投去目光。
哪怕前面的人責任再大,林青作爲把關的絕對逃不掉干係。副總說要徹查,這第一刀砍得可就是林青了。
“副總,現在問題剛解決,今天還需要進行後續工作,您看要不等過兩天再說?”有人在一旁打起圓場。
誰也猜不透戴澤此刻在想什麼,向來心思縝密的男人沒必要將責任追究地這麼緊。況且今晚大家好不容易將事情圓滿,都才鬆了口氣,他這樣只會讓衆人再度緊張。
戴澤看向林青,向從前一樣毫不避諱灼灼目光:“現在所有相關人員都到齊了,不用再等。”
話一出口,便道明瞭沒有迴旋餘地。
那人只能噤聲。
林青站在長桌的另一頭,她忙了整晚,此時眼下的烏青越發明顯,眼底藏不住疲憊。一連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她覺得自己甚至能倒頭就睡。
戴澤雙手撐着桌沿,筆直投來的目光似乎在等她的迴應。
林青輕點頭,表示隨意,她也知道這件事是戴澤做的。
總裁辦公室一向有監控,若是文件真的被旁人換掉,他稍微一查就能找到源頭。可是事情到此都沒有動靜,只有一種可能。
只是林青沒想到,他爲了將她逼出來竟也會用這種不堪的手段。
這並不是她願意看到的場面,他們之間也不該以這種方式結束。
想到此,林青挽起脣,淺笑自脣角溢出。她的性子一向冷薄,很少在衆人面前表現出情緒,此時此刻,在場的人卻都清楚地瞧見了她的笑容。
在所有人還不解她的笑意時,林青的聲音飄至每個角落:“這件事是我的責任,由我全部承擔。”
有人倒吸口氣。
有人驚呼。
“林主管,你說什麼呢?這可不是開玩笑啊。”
林青制止那人繼續說下去,與戴澤對視:“如果我能看仔細些就不會出這麼大的事,沒能做好本職工作的確是我的責任。就憑這一點,我就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林青的助手看不下去了,她主動站出來揚起聲,有些激動:“副總,其實這也不全是林主管的錯,她最開始說這份文件和她看到的不……”
林青忽然冷下臉,厲聲制止:“別再說了,我甘願受罰。”
室內一時沉寂下來,沒有人再敢開口。
沉默良久的戴澤這時挺直了脊樑,破曉的光透過玻璃窗打在男人的側臉,落下一層夢幻。他看着林青,眼神炯炯將哀慼藏得很好。
“你說,該怎麼罰?”
林青揉了下太陽穴:“我願意引咎辭職。”
“林主管!”
“林姐!”
戴澤緊抿着脣,幽暗的眸子看不出情緒。他擡頭看向林青,只望見一雙清澈平靜的眸子,她爲他做到如此,也不過是想報答恩情。
可是他們之間,怎麼可能算得清?
他沒有說,他第一回這樣不計後果犯下大錯,只是爲了見她一面而已。
這種話他原本輕易就能說出口,可是如今再沒有說出的必要。
她還未離婚,他可以等。可是她
會不會再給他等的機會?
那個答案,其實從五年前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林青交代完之後轉身要走,被戴澤喊住。
“等等。”他的聲音透過晨曦的薄霧而來,“我只想知道,你這麼做是不是爲了我?”
林青背對着男人,這個問題她顯然也想過。
“是。”她輕揚着如薄翼的聲音,“是爲了你。”
林青走下樓時已將近六點,她還是第一次這麼早站在公司樓下,擡頭仰望,高聳的大樓看不到頂。
總有一天那個男人會站在最高處,但在他身邊守護的女人,不會是她。
林青想,這一刻她是釋然的。
他們都想拼命試一試,只是到了最後,那根線從指間滑過,誰也纏不緊,抓不住。
其實誰都沒錯。
林青深深吸口氣,微涼的空氣有種振奮人心的清爽。她突然不覺得疲憊了,踏着臺階往下走。
下到最後一級時,她的視野內陡然撞進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透過清晨的曙光,竟看得並不真實。
男人倚着半開的車門,修長雙腿前後交疊着,看到走下臺階的林青,他輕勾起脣,一雙黑眸容納了所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想,那樣深入骨髓的情緒她不是不懂,只是不願去懂。
等她走到車前,慕離纔開了口:“你還知道出現。”
不知道是否錯覺,他的口吻繾綣纏綿。
鼻翼間嗅到了淡淡的菸草味,混雜着男人身上的古龍水,林青晃神,眼前像是蒙上了層淡淡霧氣。
“你等了一晚?”
慕離噙起抹笑,將她毫不客氣地塞進車內,彎身爲她繫上了安全帶:“不用生氣,我是哄了兒子睡着才又過來的。”
林青看着男人系安全帶的動作,鼻尖竟是一酸。
她喃喃自語:“我沒生氣。”
慕離並不在意,反正他已經等了,他繞過車頭鑽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時隨口一問:“工作順利嗎?”
林青眸光閃爍了下,避開他的視線:“回家吧,我累了。”
慕離眉頭皺起,望了眼迎接晨光的大樓,尊貴中又有種孤獨感。
他轉頭看向林青:“不順利?”
林青放下車窗,溫暖的風拂面而過,她輕閉上眸子靠在椅背上:“我辭職了。”
“辭職?”跑車在原地打個方向,慕離從後視鏡看到有人從大樓內出來正往這邊走,他心思不在這上面,一時並未注意,只盯着林青,“爲什麼?”
林青回答地含糊:“不想做了,就辭職了。”
慕離將車開過門衛處,自動放行,顯然他的身份已被打探地清楚。
開出了公司的範圍,慕離才又開口:“林青,我要聽實話。”
林青盯着男人側臉,也不避諱:“和戴澤有關,你也要聽?”
慕離冷下臉,沉默了半晌後忽然執起她的手,薄脣吐出堅定無比的字:“要。”
林青看向他的神情變得糾結複雜。
他問了,但她若是不願意講,他也沒辦法。
想着林青還沒吃早餐,慕離將車開到了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餐廳。
“下車。”慕離開了車
鎖。
林青已歪着頭眯了一會兒,她聽到聲音身子抖了下,睡得很淺卻還是做了場夢。
“到家了?”她說着朝車窗外看,怎麼還在公司附近?
慕離沒給她好臉色,將車後座的一件薄衫丟在她身上,沒等林青開口就下了車:“吃飯。”
林青握着那件薄衫不明就裡,推開門跟了過去。
“你給我衣服做什麼?”
慕離停下腳步,林青沒剎住車撞在他挺拔的脊背上,男人轉過身從她手裡搶走薄衫,抖開披在她肩上。
林青詫異仰起頭,慕離的脣抿成條線,倨傲的神情令林青恍如隔世。
等她從男人的溫柔攻勢中回神,脣瓣已不受控制地一張一合:“我跟他說清楚了,不會再有可能。”
慕離滿意地揉了揉她的頭頂,牽住她的手往餐廳裡去。
一路上林青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她算不算是中了慕離的圈套?
這男人的心機,早晚要把她這塊失地收復了才行。
吃過早餐,林青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回到家將餐廳打包的早點給橙橙吃,橙橙黏慕離很緊,她便徑自回了房間補覺。
慕離上午接到電話就回了部隊,臨走前讓橙橙好好看着媽咪。橙橙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點了點頭。
一覺醒來已到中午,橙橙趴在牀邊玩着她的頭髮絲。
“媽咪,你睡了好久哦。”橙橙無聊到哭,一張崩潰的小臉盡是委屈。
“怎麼沒有喊媽咪起牀?”林青揉揉兒子的腦袋,坐起身將兒子抱住。
橙橙的表情突然一變,眼神憂鬱低迷,他哼唧了好久才終於肯張口:“爹地說,絕對不能喊媽咪起牀,不然就不讓我跟爹地一起睡。”
林青也是服了,慕離連這種事都要和兒子談判?
“橙橙,以後爹地再和你說這種話不用聽,媽咪給你做主。”林青笑着承諾。
橙橙滿臉寫着不相信,撇了撇嘴:“纔不要,媽咪還要爹地保護,爹地纔是最厲害噠!”
林青眼角抽搐,真心覺得說不過兒子,她翻個身將橙橙放到旁邊,牀頭的手機震動了幾聲。
橙橙眼疾手快將手機抓住,看向屏幕:“&¥#離,是誰呀?
橙橙不認識慕字,就嘰裡咕嚕自創發音,林青還沒將手機接過來,橙橙就滑動了屏幕。
“喂?”稚嫩的小嗓音喊了句,“你是誰?”
慕離手裡的筆尖一頓,沉下臉:“你說我是誰?”
“爹地!”橙橙先是高興,然而大驚,忙將手機塞進林青手裡,“媽咪,我肚紙疼,先去看動漫了!”
林青扶額,這藉口找的。
她剛醒,聲音難免有些軟綿無力,身子靠向牀頭才貼向話筒:“有事嗎?”
慕離原本因爲這句話臉色更臭,卻被她撒嬌般的口吻搔得心口微動。
林青可不覺得自己是在撒嬌,見男人一直不說話就要掛斷。
“等等。”慕離拉長聲線,不用刻意就自成魅惑,“我有份資料忘記備份,就在書房的電腦裡,你去幫我傳一下。”
林青打了個呵欠,一邊翻身坐起:“哦,你等一下。”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