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江湖,不過如此。”
男人從紫禁之巔跳下時,
身後是當世第一劍客的屍身。
“不准你這麼說!”
當他落地時,面前是氣鼓鼓的當朝公主。
“我爲什麼不能這麼說?”
男人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
公主四周的御林軍紛紛按劍,
死死地提防着男人。
公主卻不在意這些,
她盯着男人看了一會兒,
突然低下了頭,“話本上寫的江湖都那麼好,
我不准你說它。不然,不然,
我連做夢都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去了……”
“你從未離開過這裡?
也從未去過江湖?”
“那又怎樣?”公主突然擡頭,
盯着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身前的男人,
“那你也不準說它!”
男人看着公主的眼睛,端詳了好一會兒,
突然拉住了公主的手,
“那,我帶你去看看吧。”
四周的御林軍面色鐵青,
紛紛長劍出鞘,圍攏了上來,
又在男人的輕笑中,讓開了一條道路。
“你們一起上,可擋得住我三招?”
男人拉着公主,招搖而去,
可未走幾步,已是不見蹤影。
公主是皇室唯一的公主,
但她自小卻彷彿不太幸福,
或許是父皇的老庸暴戾,
或許是兩位皇兄間你死我活的暗涌,
皇宮內的生活總是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於是宮女悄悄捎進來的話本便成了她最後的港灣。
她無數次幻想過逃離京城的壓抑,
奔向江湖之大的自由快意,
但萬萬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京城外的一個酒樓裡。
“我帶你去看看這江湖,
若是當真‘不過如此’,你當何如?”
男人看着換做便裝的公主,問道。
“如果並非‘不過如此’,又如何?”
“要是你輸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公主問道。
“不告訴你。想到了再說。”男人調笑道。
“那你要是輸了,你就得做個真正的俠客。”
“真正的俠客?我已經是天下第一,
還有誰,比我更像俠客?”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
又不是比天下第一。”
男人哈哈大笑了幾聲,“一言爲定。”
從此,馬路邊,山河旁,
江湖裡便多了兩個喬裝打扮的人。
“那個是什麼?我們去看看吧!?”
“哎呀,他們怎麼能欺負一個老人呢?你快去幫他呀!”
“烤野兔真好吃!明天也吃這個好不好!?”
“它撓我!”
公主哭唧唧地看着一旁前腳受傷的小貓。
男人剛剛釋放出一點煞氣,便被公主按了下去。
“你幹嘛,它只是害怕了。”
公主小心地安撫了一下小貓,
依舊仔細地爲它包紮了起來。
不一會兒,不再怕生的小貓,
便主動湊近,舔了舔公主被抓傷的手臂,逗得她咯咯直笑。
男人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禁愣了愣,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嘴角的笑容。
男人的一生都在江湖,可他卻不知道什麼是江湖。
人們說,強者才配擁有江湖,
於是男人開始拼命修煉,可當他成了天下第一,
他仍覺得自己的心是空的,
江湖是空的,他討厭這個江湖。
於是他一時興起帶走了當朝公主,
想要打碎她關於江湖的幻夢。
但是。
原來燈會的人羣也不是那麼討厭,
原來隨手救下的老人家做的飯菜這麼好吃,
原來被小貓蹭手是這種感覺。
原來,江湖,也挺有趣的。
但有趣的日子,好像總是過得飛快。
“我要回去了。”
“不喜歡江湖了?”
“不是,我要去和親了。
江湖很有趣,你也很好,
但我畢竟是公主,北方的軍隊已經連破了七城,
只有我去,百姓才能得救。”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是我贏了。
你要留下,你要好好做個俠客,
守護好這個江湖和百姓。”
“……”
在那之後,公主再也沒有聽過男人的消息。
公主出嫁那天,可汗帶着一萬親兵,
守在了邊境,耀武揚威地迎接着自己的“戰利品”。
公主坐在轎中,不時地回頭,
似乎想要透過簾子望向遠處,
不知道是告別,還是在留戀。
隊伍方纔行進了一會兒,
外面卻突然亂了起來。
四周的侍衛說,有人一騎一劍,
獨自衝向了可汗的軍陣,真是自不量力。
不知爲何,公主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認識那個人。
馬蹄聲與喊殺聲突然代替了本應奏響的樂器。直到,很久——
待一切平靜下來,公主突然察覺到四周侍衛的緊張,
然後,有人掀開了轎子的門簾。
“你來幹什麼!?”
公主驚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臉上的神情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想到了,我要你答應我的事。”
男人擦了擦面上的血跡,
笑道,“我要你嫁給我。”
“你瘋了?”
“我沒瘋,我知道你不想嫁給他,所以我殺了他。”
男人似乎有些脫力,跌坐在了轎子門口。
“可是,可是,”
公主看着男人渾身的傷口,
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只是不停的掉着眼淚,
“我不是贏了的嗎?你怎可以耍賴呢!?”
“咳咳,”男人看着公主,輕笑,
“我沒輸,是你輸了。”
“幹嘛要做這種傻事?
不是讓你好好保護那個重要的江湖嗎?”
公主把搖搖欲墜的男人摟進了懷裡。
“我們打了賭的啊。”
“我也沒耍賴啊。
有趣的,重要的,原來都只是你。”
男人小心的拭去公主眼角的淚水,
“沒了你,所謂江湖,依舊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