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在做夢,她覺得她是在做夢。不過剛剛那是回來,亦或說是清醒了嗎?
那句‘郡主此次病情反覆,並不妙啊’很明顯是出自楚御醫之口。
只是,她覺得自己無法醒來,就彷彿有東西在拽着她一樣,不將她拖到黑暗最深處決不罷休。
她再次看見眼前閃現白光,她以爲自己要再次回去那個表面奢華實則暗流涌現的宮廷宴會。要接着目睹清澄公主如何一點點墮落,親眼看清其中的緣由,卻無能爲力,只能看着一個剛及笄的女孩兒,在宮廷爭鬥中犧牲,成爲史上那個人人唾罵的蕩婦。
可是,她卻猜錯了。當眼前白光散去,她目光所及之處既是熟悉又是陌生,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所處之地絕不是百餘年前的溫國皇宮——這裡,應該是十多年後的溫國皇宮。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喬?雲往前踏出一步,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待得看清那個不顧規矩,奔走而來的宮女熟悉的面容時,瞳孔猛地一縮,露出仿若不敢置信般的神情。
眼看着那宮女要走進殿內,她立刻就跟了進去。心中既是驚又是喜,不明白爲何又會重新回到這裡。莫非,這裡也有什麼,像是清澄公主那裡一樣,需要她親眼見證的嗎?
秀梅腳步急促的進了主殿,沒時間搭理那些匆匆而過的宮女太監,直奔內殿,揮退屋內沒事情忙活的兩個婆子。她快步走到牀邊低聲對着牀上正在痛苦呻吟的美人道:“主子,太醫都被叫走了,貌似是皇上受了傷。”
“什麼?皇上受傷了?怎麼搞的?”牀上的美人停止了無意義的呻吟,一張柔弱的臉上滿是不符的深沉。
“奴婢也不清楚。太后和皇貴妃一直在偏殿內密談,有人彙報說是見到皇上是被人擡進偏殿內的。之後太后立刻就召集了所有的太醫.......”秀梅壓低了聲音,顯然是怕被其他人聽到。
“怎麼會......難道是皇上遇刺?”美人躺在牀上,嘴中嘀咕着什麼,面上不見絲毫對於皇上受傷的擔憂。她好像忽然想到什麼,急切道:“看來計劃不能進行了,等下你就出去說我已小產。對了,之前要你找的那個剛剛成型的男嬰準備好了吧?”
梅妃看着自己貼身宮女點了點頭,陰狠的說道:“你給本宮好好查一查,爲什麼本應該出現的明貴妃竟然變成了敏皇貴妃。本宮要弄倒的可是明貴妃霍思琪那個賤人,事情明明安排妥當,怎麼會出這種差錯!查,給本宮好好查究竟是誰在搗鬼!還有......爲何雲兒會推了我一把,我本以爲她對我也是心軟的......”
秀梅看出梅妃不想聽些什麼安慰話因此也不敢多說,附和了兩聲就出去報信了。
不消一刻鐘,梅妃就看到秀梅一臉悲慼的走了進來。梅妃看她那樣子,思索道:“小皇子卒了,理應滿宮哀悼。你趁這個機會好好觀察下,看看咱們宮裡有哪些個奴才表現異常,趁着我兒給我爭取來的機會,我要把那些壞心的小人全都給捏出來!”
這麼說着說着,梅妃的表情就有些哀慼。放置在錦被上的雙手,被緊緊的攥起,青色的血脈隱隱顯露出來。她永遠不會忘記,她的皇兒,就是在半月前被那些個小人害死的......
秀梅聽了這話擡起頭,晦暗不明的看了梅妃一眼,嗓音沙啞的答道:“回稟娘娘,皇上昏迷,太后聞小皇子薨,追封其爲仁王,並下令**暫時不得操辦仁王喪事,以免衝撞到了皇上!”
梅妃初聞此話,不怒反笑道:“好啊,這個老妖婆連我皇兒的喪事也要壓。我就咒她趁早死了兒子纔好!”
秀梅聽她越說越離譜,只能將那個衆人驚詫的消息道了出來:“敏皇貴妃娘娘爲證清白......自縊了。”
梅妃先是一愣,繼而竟‘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狀似癲狂的道:“哈哈,爲證清白、爲證清白!她是皇上的前任寵妃、她是皇上的表侄女,皇上就算知道是她將我推入水中也不會將她賜死!可現在,親手將我推入水中的她竟然爲證清白自縊了?她這到底是要做些什麼,她是覺得生無可戀了嗎?就算是死也要拉我下水?可惜我沒死,不但沒死還要用自己逝去的皇兒當籌碼步步爲營!雲兒,你這是要留我獨自一人在這**中苦苦煎熬嗎?爲何當初我看不清,被這繁華迷了眼......”
秀梅看着眼前又哭又笑、語無倫次的主子,默默不語。
過了不久,梅妃就漸漸平復下來。她攏了攏耳旁垂下的發,將面上的哀慼之意收斂住,泛着淚珠的眼睛望着遠處,嘴角掛起若隱若現的笑容,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會兒,梅妃忽的出聲道:“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秀梅看着眼前情緒反常的主子,聽着這句當初主子和皇上的定情詩,並不語。
梅妃摸了摸彷彿定在嘴角的微笑,又摸了摸溼潤的眼角,語帶鄙棄道:“男人,果然是善變的。幾年前還捧在心肝上的美人,今日竟然落得賜死的下場。”她復又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似是自言自語道:“下一個恐怕就是我了吧?皇后說的果真沒錯——不管你是寵妃還是棄妃,只要皇上不喜歡,就連皇上養的那隻鸚鵡都不如。那鸚鵡說一句皇上英明,那叫聰明懂事。但你若是礙得皇上的眼,還硬攔在皇上面前請安行禮,那就叫不懂規矩。如果皇上放下尊卑,親自去逗弄喜愛的鸚鵡時,你卻上去說這樣不合規矩,那就叫逾矩,是要被責罰的。呵.......”
秀梅嘴脣動了動,千言萬語最後只匯成一句,道:“娘娘,您只要一同以往那般,便永遠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兒。”
“是嗎?”梅妃反問一句,卻不待秀梅回答就自嘲道:“可是我不想再做只會說同一句話的鸚鵡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站在牀邊的喬?雲嘴脣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一句話:有什麼能解釋的呢?即便你知曉一切、心中猶豫過,但終究是利用了她,用她來作爲你所佈置殺局中最關鍵的一環。
梅妃她在這宮中還不知有多少年要過,而你就在她最傷心之時,又狠狠地向她心頭插了一刀。心上的傷口可能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而漸漸變淡變淺,但卻永遠留下了印記。
說抱歉,也太輕描淡寫了。
喬?雲想了許多,忽然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到了另一個地方。
看着無比熟悉的裝置擺設,她心中產生一股抗拒,她不想再看了,真的不想再看了!
可是,那股牽引她來到這裡的力量,卻緊緊的壓抑住她的反抗,將她牢牢的釘在原地......
千秋殿內。
“稟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自縊了。”一名小宮女小步跑回千秋殿,將整個皇宮都已經知道的消息帶到這個冷清的宮殿。
“啪”皇后手中的書本掉落,上前抓住那小宮女的衣襟叱問道:“你說雲兒自縊了?不可能!她怎麼可能自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宮女低着頭,眼眶有些紅,聲音哽咽的道:“宮裡都在謠傳,說是皇貴妃娘娘將懷着皇嗣的梅妃給推進蓮花池了。梅妃娘娘小產,皇貴妃娘娘爲證清白就......”
“荒謬!雲兒是我看着長大的,什麼脾性我難道還會不清楚嗎?她雖然和梅妃有不少瓜葛,但當初的情誼她們二人都小心的維護着,一直不願意做出傷害彼此的事情。雲兒怎麼會將還懷着皇嗣的梅妃推下蓮花池呢!再說了,皇上和太后又怎麼會眼睜睜看着她自縊?她可是皇上的表侄女!彩香呢,她在哪?你快去給我找她,她一定知道事情的緣由。”皇后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她沒時間追究爲什麼沒人將梅妃落水的事稟告給自己。她現在只想知道雲兒到底是爲了什麼而死。
半個時辰後,那小宮女再次踏進了千秋殿。皇后見她獨自一人進來,頓時覺得情況不妙。
而一直被強迫旁觀的喬?雲,雖然早知結果,卻無法阻止眼淚從眼眶中滾落出來,無聲痛哭。
小宮女一見到皇后,再也控制不住眼眶裡轉動的淚水,‘碰’的一聲重重的跪倒在地,啜泣道:“兩刻鐘前,彩香姐姐被賜毒酒一杯。”
皇后閉上眼睛,穩了穩情緒復又睜眼問道:“爲何?”
小宮女一邊抽噎一邊答道:“因爲,因爲彩香姐姐在承歡殿外高呼皇貴妃娘娘並不是自縊而是,而是被太后娘娘害死的。太、太后大怒,斥其妖言惑衆,遂賜毒酒一杯以正**清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