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這個問話讓庭院裡靜了一下。
許褚腰身一直挺直着的，他環顧了一下週遭。
這是一個偏院地方並不大，頭髮斑白的迂腐之臣七八個，丞相照顧天子臉面給留的最後一支禁衛在此處只有十餘人，自己身後有一伍虎衛，以及自己這個被丞相讚譽過數次的雄壯之軀，於是很是誠實的道：
“陛下此念，可是有點難。”
劉協點點頭，不知不覺臉上的懦弱之色已淡了不少：
“可朕覺得，總還是要試試的。”
不太對！許褚下意識就想要抽劍，但往日極爲簡單的動作不知爲何此時卻格外困難，壯碩的手臂從未覺得有這麼沉重過。
辛毗眼看着面前之景，五個虎衛臉上和手上血肉模糊，旁邊整齊擺放着十數具屍體，大部分是那些曾被王必笑話是迂腐之徒的老臣，還有幾個是年輕的御前侍衛。
與此同時，心亂如麻的辛毗也聽到身後魏諷與身邊人笑嘆：
“有此物襄助，誅討奸逆果真無憂也。”
“這鄴城不止是曹氏的，還有甄氏、荀氏、司馬氏。”
辛毗看了看旁邊拄劍而立的瘦弱天子，又看了看那胳膊比天子大腿還粗的屍身，一時間覺得今日是不是起牀撞到了頭，現在還在夢中？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遠處那一具壯如熊羆的屍身，這個屍體極其完整，甚至都看不到絲毫的搏鬥痕跡，只有喉間一個血洞說明此人是怎麼死的，而面龐上依舊殘留着滿溢的驚恐和不安。
只不過還不待賈詡嘆完，董厥便看到那門房跑了過來，步履匆忙：
於是辛毗便忍不住再次嘆氣。
長史王必見勢不妙還未說一句話就當場身亡，隨後侍中耿紀和司直韋晃魚貫而入，就此控制了丞相府。
吃了兩口菜，賈詡也很是信服點點頭：
“當然還有你家主公所控的金氏，以及……你家諸葛軍師舊友所在的崔氏。”
身體晃了一下，許褚不由自主跌坐在地上：
“陛下……欲毒殺某？”
“若無此物，丞相府之定尚需費上許多手腳。”
“老嘍……”
接下來便是輪到自己了，不待皇后發話，辛毗主動上前一步：
“鄴城之大，應該足有一禁室能容某。”
賈詡擦了擦嘴，看了看面前才吃了一半的菜品很是遺憾：
聽聞……
就連說話也比往日費力不少。
劉協不再費力氣說話，而是開始手腳並用努力往許褚這邊爬。
“太中交代我要交與曹子建，我投於其府上，眼看着被一箇中年文士拿了進去。”
“賈太中之謀誰不知？多謀亦近乎妖。”
而事務沒處理多少，便是身後這魏諷等人端着勁弩進來。
隨後皇后往左邊掃了一眼：
“郗慮昔日構陷孔北海，當論罪，暫且收押。”
而對面的劉協也沒好多少，同樣跌坐在地上，但臉上洋溢着各種神情表明他早有準備：
“非毒也，不過是…曹賊所枉殺之臣的…遺留之物，名爲…麻沸散。”
然後董厥便看到這位賈太中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光看着他：
“龔襲當真不知，劉皇叔眼下實力幾何？還是以爲大姓皆似精兵，上下一心？”
賈詡點點頭：
“益州造品，果真精巧絕倫。”
董厥右手一抹，一葉寸指長的細刃便倏然出現在他手中，然後只是往來幾下，那盤中炙烤的雞鴨就被連同骨頭被分成了小份，隨後只是手一翻，那細刃就已消失不見。
伏壽緩緩用力將劍尖壓了下去穿破了那層阻礙：
辛毗站在這裡，看着遠處天子哀求的神態，皇后懇切的神色，眼前飄過兄長辛評不甘的面容，遂長長嘆了口氣，拱手承命。
“臣賀喜陛下攘除奸兇清明皇路！”
“與我荊州強弩相比，皆爲小道。”
香風撲面，不需要看劉協都知道是誰，他已經感覺不手上的知覺，但能看到那柄劍被緩緩舉起，對準了曾是夫妻兩人共同夢魘的喉嚨，握着劍柄的是自己的手，這隻手外面包裹着的是他妻子的手。
這次皇后反倒是換上了懇切的神態：
“如今鄴城人心惶惶諸事未定，宜請辛長史安定民心，如此可使河北少禍亂。”
然後董厥就看到賈太中身體搖晃了一下，忽地轉向他問道：
“此前金禕送來的曹子桓私購蔗糖的記錄，你投與誰了？”
辛毗一低頭單看背影就認出來是誰了，尚書令，華歆。
董厥又伸手夾一筷子菜，神色間倒是有了一點憂慮：
“可即便丞相府有韋司直暫安，八宿衛有陛下略定，那鄴城外依舊有六軍……”
有人迷茫，有人就格外清醒。
這是什麼情況？就好似這虎癡是死於絕世劍客之手，從頭至尾這猛將甚至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今日一早他例常去了丞相府，作爲兩個長史之一，每日需要處理的事務並不少，尤其如今河內軍難以突破那霍峻把守的孟津關，而自己女兒此前去了夫家兄長所在的上黨，至今陷入戰火也沒消息。
艱難往前蠕動的劉協好不容易抽出了許褚的佩劍，但連擡起劍尖的力氣都沒了。
隨即才搖頭：
“龔襲以爲大軍是那麼好入城的？”
辛毗想不明白，丞相府禁衛若無他和王必的首肯，怎麼能把比手臂還長的勁弩帶進來，而且足足有五架？
若不是這五架勁弩，韋晃也絕不至於那麼容易就控制了丞相府。可這又有何用？丞相府總理的是鄴城大小事務，而鄴城安危所繫乃是在武衛將軍許褚這個悍將身上，只要其人聽聞……
那拄劍的天子慢慢點點頭，然後辛毗就看到皇后在陛下腦袋那裡靠了靠點了點頭，然後就朗聲道：
“賈先生，賈先生！兩位曹公子在城外互相打起來了，殺聲震天！”
這個問題實際上也沒指望有個回答，賈詡用筷子在盤子上又撥拉了兩下顯得很是糾結，但最終還是放下筷子：
“如今雖謀短友少，但好在此籌劃也算是穩妥未有生變……”
而在旁邊，聽命於天子的老臣和近衛用各種東西將五個虎衛牢牢圍了起來，包括他們自己的身體。
“曾聞荊州關羽如今有一喚作偃月刀的長柄刀，鋒銳無匹，斷金鐵如削泥，看來亦爲真。”
“華尚書請起，陛下說知華子魚素有才名有幹才，亦望汝報國安民。”
“那散裝勁弩，實乃聞所未聞，諸葛之才近乎妖。”
董厥咧咧嘴，只覺得這次若非這位賈太中，恐怕所有謀劃都是空談，但還猶自不敢信：
“甄氏與那曹氏不是……”
“伯和。”
“某來幫太中。”
賈詡頓時大笑，搖頭大嘆：
“龔襲口舌之才，亦近乎妖，昔日你家主公若是遣你去江東，定也無憂也。”
“妾身來幫你。”
董厥笑笑，筷子連動給賈詡碟中的菜碼好後道：
問清楚相貌之後賈詡不由得嘆氣：
“楊修，難怪啊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