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時,首先必須要敬禮,敬禮速度要放慢到兩秒左右……”
“通知書送出時,要雙手捧持然後鞠躬送出……”
……
在大明,所有的一切都有其相應的流程。
陣亡通知書的送達也有相應的流程,這個流程一步不差,一步不多,但每一步都極其正式,充滿了對陣亡戰士的尊重。
因爲並不熟練,在離開辦公室之前,他們又一次練習了一遍。
整個過程一步不能差!
爲什麼不能差一步?
因爲對於陣亡將士的家屬而言,任何錯誤都是不可以接受的。畢竟,他們的家人在戰場上陣亡了!
如果連送通知書這種事情都會發生錯誤的話,那所謂的尊重。可就真成了所謂的尊重了。
所以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夠發生錯誤的。
……
當穿着長袖正裝制服的戴士平和戰友錢有勇騎着自行車進入幸福苑小區時,附近的人,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原本正在小區公園裡坐着的人們,紛紛站起身來看着他。
一月是南半球的夏天,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這個時候有兩位穿着正裝的軍人上門,絕不是什麼好事。女人們在交頭結耳的同時,一些有家人在軍中服役的婦人,臉色無不是微微一變,她們紛紛抱着孩子,看着那兩名軍人,看着他朝什麼地方去。
“是誰家的?”
“好像是到了12棟那邊。”
“是胡……”
還不等一些婦人鬆口氣,公園裡就傳出了女人的哭泣聲,一個女人像瘋了似的朝着那邊跑了過去。
“是胡家的媳婦,她就就住在12棟二單元……”
在一單元停下後,戴士平看了一下單元號,
“就是這裡吧!”
在他把自行車紮好的時候,便轉身和錢有勇互相幫助對方整理一下軍容,各自用手帕擦了擦了汗水後,他們才點點頭。
“好了,上去吧……”
在他們即將上樓時,不遠處哭喊着跑來的女人一下坐倒在了地上,哭聲嘎然而止的她愣愣的坐在那,眼睜睜的看那兩名軍人進了三單元。
不,不是她的男人!
臉上帶着淚水的女人,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形容她的心情,是慶幸?是高興,還是……
在女人愣愣的坐在地上的時候,有幾個女人跟着跑了過來。
“李姐,怎麼了,這是……”
“他,他們去了三單元,是,是……是家富……”
“家富,她媳婦由美可還懷着身子呢……”
“就是,這可咋個好啊!”
“咋個好,一起去吧……看看有啥要幫忙的地方。”
“對對,是要過去,得過去看看……”
在女人們把孩子交給其它人,往三單元走去的時候,已經上了三樓的戴士平和錢有勇,站在門邊,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才輕輕釦響門環,門後隱約的還有小孩的哭鬧聲。
“哎!”
在嘆息之餘,戴士平聽到門外的話聲。
“誰啊?”
那人的華語有點兒生硬,在門打開的時候,一個個頭不高的年青婦人映入了眼中。
“你們是?”
由美打量着這兩名軍人。
“請問是常由美常女士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戴士平立即立正,然後緩速行着軍禮。
“尊敬的常女士,請允許我代表帝國陸軍部向您表示由衷的感激……”
什麼……
接下來,對方在說什麼,常由美已經不知道了,她整個人都愣住了,淚水瞬間就滑了下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在她軟軟的靠着門,即將滑倒瞬間,鄰居家的婦人已經上前扶起了她。
看着雙手奉到面前的陣亡通知書,目光中沒有絲毫神采的她,在將要伸出手的時候,卻猛的一下又縮了回來。似乎只要不接過那封信,丈夫就不會死去了。
“常女士,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話,可以隨時至信陸軍部以及地方兵役辦公室,我們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一切幫助,您丈夫的撫卹金會在三天內由我親自送抵上門……”
這一切都是流程,都是相應的規定,是不盡人情嗎?
看似生硬的話語,實際上是對遺族的關愛,在大明,不會因爲軍銜的高低而有任何區別,他們生前是帝國軍人,身後也是平等的——都是帝國的忠烈。
終於,由美還是接過了信,在接過信之後,她緊緊的把信抱在懷裡,就像半年前,丈夫離開時她緊緊的擁抱着他似的,曾經帶給她無限溫暖與安全的男人,就這樣變成了薄薄的一張紙。
“敬禮!”
再一次敬禮,敬禮之後。
在即將離開時,戴士平對樓梯間站着的人說道。
“一切就拜託您們了!”
說完,他便鞠躬至謝。
“放心吧,長官,別說家富成了忠烈,就是鄰居之間,也是應該的。”
在他們兩人離開時,身後還傳來婦人們的關切聲。
“由美,由美,想哭就哭出來吧!”
在哭聲響起的時候,腳步沉重的兩人,只是默默的長嘆一聲,到了樓下,一言不發的錢有勇才說道。
“長官,我們還要繼續送下去嗎?”
“還有三家……”
三家,三張薄薄的陣亡通知書是什麼呢?
對這三個家庭來說,是一場災難,是生死的別離。
……
當天晚上,在路邊的酒攤上,坐攤邊,戴士平和錢有勇兩個人只是默默的喝酒,酒是最普通的勝利酒,菜,只是廉價的牛頭皮、滷牛雜和花生米以及蘿蔔乾。
“戴大哥,這個任務,可真不是人乾的。”
悶悶不樂的喝了一口酒,錢有勇說道。
“去前線打仗,也比送這樣的消息上門要強,這,這是人乾的差事嗎?……”
“總要有人去通知他們的家人,告訴他們這個壞消息。”
戴士平喝了口酒說道。
“爲什麼要有這樣那樣的流程,這些流程一步不能錯,是因爲重視,要是不重視的話,1分錢買張郵票貼個信封寄過去就是了?就像寄徵兵通知書一樣,這樣寄纔多少錢?2分錢!這樣的話,一名軍人……”
伸出兩根手指,戴士平說道。
“才值兩分錢!”
“不對,軍用郵遞是免費的。”
“哈哈,那樣一來是什麼?”
盯着錢有勇,心情沉重的戴士平大聲說道。
“就是炮灰!炮灰!懂嗎?帝國軍人就成了帝國炮灰!所以……”
喝了不少酒的戴士平猛的一下垂下了頭,又說道。
“我們必須要去,我們只是送壞消息,可是他們呢?死了……死在戰場上!不對,不對……”
用力的搖着頭,戴士平又說道。
“他們沒死,他們沒有死,他們去了忠烈祠,對,都是去了忠烈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