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海族
晦暗的天空中，傾落着大顆大顆的雨珠，雨落之勢，如人腳下垂。
越發密集。
只是無論雨有多大，在落至那扁舟之上時，卻仿若遇見屏障，滑落兩旁。
暴雨中，一隻藍褐色的粗壯手臂緩緩從扁舟內伸出，一把按在船沿上。
舟底之人慢慢撐起身，出現在衆人眼中。
那是一個渾身皮膚呈藍褐色，兩眼狹長，鼻子尖直的男人。
其尖直的鼻子呈鋸齒狀，狹眼內瞳孔爲藍色豎瞳，腰間纏着白色的粗布麻花腰帶，脖子上則掛着一隻常人拳頭大小的黑色海螺。
氣息很是妖異。
“狂鯊會？傳言金鯊善智，銀鯊善武，合二爲一可橫行七海，算是新晉豪勇，如今看來，卻是有些令人失望。”男子搖搖頭，目光在銀辮漢子身上停留了半息，
“也對，即使是兩位豪勇，面對如今這紛亂的世道，也該心生不安。因爲在真正的絕望面前，纔會知曉自身力量的孱弱。”他說到最後，輕聲嘆息。
“有意思，盡說些老子聽不懂的話，難不成海族賊心不死，想要出來搞事？”銀鯊一下子站了起來，微微眯了眯眼，咧嘴笑道，眼神中有些凝重。
“搞事？看來你們陸人對我等依舊有如此大的偏見。”男子輕聲道，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從天而落的雨滴，
“如今赤縣危機初顯，大周更是已成凋零之勢，我海族來此，不過爲了自救而已……”
“自救？”銀鯊看着藍膚男子，隨後看了眼身旁的馬元德。
“正是，如今千羽界來勢洶洶，佔淮，玉，泰三州，雖未涉足七海，但據我等所知，其有數位道祖自大海而來，我等現在，同樣是欲居安思危而已。”男子說着，張開的手掌一下子握緊，
“因此我來此，其實是抱着善意而來。”
“善意？”馬元德看了眼不再出聲的銀鯊，沉吟片刻，“閣下所言抱着善意，那麼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或者想要我等做什麼，不妨直言。”
聞言，藍膚男子神情柔和了不少，
“目的很簡單，乃是合縱連橫，不久後，我海族將真正出世，組建七海盟，以七海海岸爲界，於亂世中保全己身，
閣下想的不就是尋一勢力，大樹底下好乘涼嗎？這七海中，莫非還有比我等海族，水龍一族，更爲強悍之族？”
他名爲敖桀，正所屬七海海族中的水龍族。
昔日海祭一戰，海族大敗，只得退回七海海淵，如今因千羽界入侵，大周自顧不暇，而七海同樣受陽潮影響，煥發新的生機，勢力大漲，故決意走出海淵，想要看看這蒼茫赤縣，到底誰主沉浮。
目的很簡單，昔日海祭大敗他們已經明白，無論如何，海族也無法獨佔赤縣，不若聯手部分人族，放出些許利益，共分赤縣。
他熬桀便是使者。
“閣下所言極是。”聞言，馬元德與銀鯊對視一眼，隨後贊同地點頭，“無論是組建七海盟，還是什麼盟，皆可，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
如今加盟靈臺宗，算是銀鯊策劃已久之事。
爲的便是藉助靈臺宗豐厚的底蘊，爲金鯊進行武道供養，助其突破境界。
在此之前，管他什麼海族，千羽界，通通都不好使，須得讓路。
“我知曉狂鯊會如今打算，同樣，敖桀來此，便是想要助三位一臂之力。”敖桀繼續道，
“此次小蓬萊島，據我族之人探查，言有大秘密，比起陸上所來之人，自然是狂鯊會更值得信賴，
而對於諸位，同樣如此，想要的，既然我海族都能給，何必繞一個大彎子，捨近求遠？”他藍色的眼珠子中，閃過一抹精光。
“閣下的意思想要助我等治那靈臺宗？”一旁原本不再發言的銀鯊，忽然開口。“靈臺宗作爲淮州兩座大山，門內高手無數，其中那位慈航一脈的覺岸真人，更是號稱淮州坐前三，
如今是失蹤了，卻不代表是死了，貴族真願接手此事？”
實際上，也正是擔心這一點，銀鯊纔不敢下死手，情願委下身段加盟其中。
畢竟一位頂尖大佬霸主的威懾力太強了，即使只有一定機率，他也不願拿命去賭。
“這就不用銀鯊閣下操心了，我等海族既然敢出面，自然做好了面對那位慈航道人的最壞準備。”敖桀桀桀桀地冷笑起來。
“而且如今靈臺宗大貓小貓一兩隻，狼狽落難於七海，我等不與其考驗，便是極好，難不成遇事還得禮讓三分？”
說到這，銀鯊等人同樣深以爲然地點頭。
“世間沒有能長盛不衰的勢力，無論是昔日那道壓七海的崖柏道宗，還是如今日薄西山的大周王朝，皆述說着這個道理。”
敖桀笑了笑，手一擺，一隻藍色的巴掌大的珊瑚脫手而出，劃出一道弧線，朝銀鯊等人飛去。
銀鯊下意識一把將其接住。
原本尚有些不在意，回過神來，面色逐漸變得凝重，眼神中更帶着一抹不敢置信之色。
珊瑚晶瑩剔透，質地軟綿，猶如果凍，好似輕輕一捏便能捏碎，拿着手中，給人溫熱之感，一股芝蘭芳香順時撲面而來。
這是……七海海淵珍寶，藍眼玉珊瑚？傳言爲世間少有，能增強武夫神意的寶物？
在七海海市中，一支便可值數十萬海貝，而且還是有價無市，足可見其珍貴之處。
對於臨近突破的金鯊而言，更是如此。
“此物便算是定金，以示我等誠意，日後安排，那便在那小蓬萊島再言……”
敖桀輕輕笑道。
說着拿起胸前的黑色海螺輕輕一吹。
滴吶滴吶。
悠遠的螺聲中，扁舟慢慢沉入水中。
在一圈漣漪中，數息時間不到，消失不見。
巨大的怪首鐵船上，銀鯊與馬元德對視一眼。
猶豫數息時間後，銀鯊將手中的藍眼玉珊瑚珍重地收入囊中，攬着一旁呆呆的金鯊重新坐下。
馬元德見此微微抿了抿嘴脣，腰間環佩在海風中搖動，發出乒乓的聲響。
他知曉，銀鯊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
*
宮雲島近百海里之外。
狂風驟雨裡，一隻小船在波濤中疾行。
再是兇惡的風波，在這落葉般的小船之前，好似都變成了溫順的綿羊，直接自動分裂兩旁，拉出長長的溝壑，供其穿過。
直接使得小船如火箭般遊動。
一道魁梧的黑影立於船頭，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向遠方。
哐當！
驚雷炸響。
白色的雷光照亮天地，男子微微擡頭，露出白皙的下巴。
“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世間行路難，比起淮州陸地，於這七海之上，更易讓人知曉天地的偉岸，與常人的渺小。”男子輕聲嘆息。
腳下的小船速度再次加快，在洶涌的海面上疾行。
此人自然是從靈臺宗出發的林末。
在得到木心和尚的消息後，他與家人交代一聲，便立即出發。
原本打算乘飛鷹前往，只是運氣有些不好，遇上了七海之上難得的雷暴天氣。
這等氣候，飛鳥都難渡，高空飛行，很容易遭受雷擊，於是只好乘舟而行。
好在這般情況，在這半年中，他見得多了，也不意外。
而宮雲島與崖柏島距離不算太遠，擁有魚魚果實的他，在海中本就如魚得水，即使乘舟而行，速度倒也不慢。
兩日時間不到，便已經差不多到了目的地。
“中午時候應該差不多了，早點解決回去獎勵自己，畢竟時間不多了。”林末輕聲嘆息。
據王將子所言，千羽界謀求的不是侵略攻佔赤縣，而是兩界融合。
到真正那邊降臨之日，兩界融合之時，應當就是所謂的清算時機。
他不覺得那時七海又是所謂的安穩之地。
只求自保的他，彷徨之中，能做的，也只有刻苦修煉，寄希望於天道酬勤。
哐當！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
天地變得白茫茫一片。
林末回過神來，於這雷光中，他隱約看見了一座小小的黑點。
那便是宮雲島，所謂的宮家所在地。
這座島嶼說小不算小，不過確實也稱不上大，加上島上資源不算富集，於這七海之中，只算宜居小嶼。
放眼過去，可以說多如繁星。
事實上，若沒有那小蓬萊島的存在，其與那宮家一般，並不引人注意。
至於那狂鯊會，名聲就要大上不少了。
作爲七海之中，近些年名頭極大的海盜勢力，狂鯊會兩位當家，金鯊，銀鯊，都是真君武夫。
雖是因吞服避水珠而突破，算是比較水，但在這七海海域，難纏程度更超過普通真君。
憑藉一手操水異能，凝聚的避水狂鯊法身，算是周遭兇名在外的大寇。
等閒勢力也不願招惹。
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而這狂鯊會也很聰明，從不招惹厲害角色，即使打劫，也只搶一半，還不傷人性命，做事在衆勢力忍耐範圍內。
因此也是逍遙自在的很。
只是這一次，因爲這小蓬萊島，卻直接與他們靈臺宗對上了。
“這便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早便與木心師叔說，來這海外要狠一點，偏不聽，不然哪會惹出這等麻煩之事。”
林末忍不住伸出手指揉捏了下眉心。
作爲過江龍過江龍，就要拿些過江龍的氣魄，這不是橫行霸道不講理，而是爲了大家好，以免陌生人不知根底，撞上來撞死，這纔是真正的慈悲。
偏偏木心等人不理解他的好意，還告誡他，在外搞事時，儘量維護靈臺宗的好名聲。
向來尊師重道的他，即使無奈，也只好聽從。
導致靈臺宗名頭雖大，但終究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畏卻不懼。
“唔……這是到了？”
思索中，時間緩緩流逝，林末看着極近的碼頭，以及一艘艘巨型木船，點點頭。
而木舟抵達碼頭之時，碼頭上之人，也注意到了林末。
“停下！”一個身着菱形鎧甲，手中持着巨型魚叉的健壯漢子身形一閃，出現在碼頭前方，攔住木舟停靠。
瞬息間，同樣又是十數個穿着不一，但盡皆身強體壯的漢子跟來，站於身後，成威懾之勢。
“宮心島如今由我狂鯊會接管，閣下如若無事，最好退開，以免丟了性命！”
看着真真切切爲一架五六米長的簡易木舟。
在這雷暴期間，以這木舟航行，必然是高手，因此男子語氣雖然依舊嚴厲，但話術柔和了些。
林末聽到宮心島三個字，鬆了口氣，幸好沒有迷路，緩緩上前兩步，禮貌地問道：
“請問宮家人還在島上嗎？”
爲首的魚叉漢子一愣，“宮家人自然在宮心島，不過待會可能就不是了，畢竟大當家，二當家，親自前往，其如何能抵……”
“好了！問這問那幹什麼！再多問一句，信不信我等把你當宮家餘孽拘了！如今世道本就不太平，別沒事找事啊……”魚叉漢子身後，一個梳着馬尾，以繃帶纏繞胸膛的巡邏女子走出，平淡地說道。
語氣裡滿是漠然，告誡道。
“你要知道，我狂鯊會雖說不亂殺人，但那只是在劫貨之……”噗！
林末緩緩將手從眼前女子胸膛中抽離，血水飛濺，甚至有幾滴落至他蒼白的臉龐之上。
女子滿臉不敢置信，下意識捂着胸口，想要說話，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傷口處出現石質的痕跡。
嘭的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噓，安靜些，別怕，我是個好人。”
林末食指豎在嘴脣邊，輕聲說道。
其餘狂鯊會漢子們下意識想要動手，可不知爲何，心頭一寒，不敢直視對方的視線，愣了片刻。
而回過神來，林末卻滿意地點點頭。
“於百人只殺一人，這纔是慈悲啊……嗯？找到了……”
他忽然擡頭眺望，看向連綿的建築羣方向，輕輕邁出一步。
整個人瞬間消失，化作一道殘影，下一次出現，竟直接是數百米之外，宛如瞬移。
嘭！
原本所在地，瞬間凹陷，連帶着整個碼頭都驟然一顫。
“希望人沒事吧，嗯，如果運氣不好，有事也沒辦法，畢竟人生之事，不如意事常八九……”
林末低低的聲音，飄散於狂風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