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伯邑考出了宮,抱着瑤琴昏昏沉沉一陣奔走,才發覺竟然到了西城門口,城門緊關着,街上半個行人都無,竟是早已宵禁了。
伯邑考見此,昏昏轉身,正要回驛館去。卻見一道清光一閃,他面前不遠城樓燈光下出現了一位相貌俊朗的青年。這青年約莫十七八歲,紅髮青衣,站在他面前。
“你是何人,爲何攔着我的去路?”伯邑考心神恍惚,有些瘋癲。
“一個女子而已,卻如喪考妣,世人皆說西伯侯長子乃人中之龍,古今少有大賢大才,卻不想今日見了,不過是個愛惜名聲的迂腐之輩。”青年一雙淡泊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伯邑考,不禁讓他打個寒戰。
“世人多愚方顯其平凡,三人成虎,衆口鑠金,有多少凡夫俗子不過人云亦云?但有薄名,人便如衆星拱月,若有所失,則天下唾棄,縱然邑考不在乎身外虛名,但先祖黃帝傳下千年之名,毀於愚孫一人之身,復讓萬千族人日後如何自立天地之間。”伯邑考畢竟不凡,此時不過陷入死結,言語卻是絲毫不亂。
“一人之失,使萬千族人受害,死不足惜。”青年淡淡說道。
“你也如此認爲?只是我若死了,老父等族人又如何?”伯邑考卻是放不下。
“死不足惜,死卻不足以彌補你的過失,也無法挽回什麼,那死了,又有何用?既然死了無用,死了不過是怯懦者的逃避,是陷無數族人於不義,那何需去死?”青年依然淡淡說道。
“死了,也解脫不了,死了,也無濟於事……”伯邑考望着夜空中,從薄雲遮掩下鑽出的皓月,喃喃的重複着。
“便如那雲中新月?又如那泉下明珠,唯有云散方能皓月當空,水枯方能明珠現世。唯有更大的光輝才能衝散昔日恥辱,唯有萬千尊榮,才能讓萬千俗夫崇敬。”青年依然淡淡耳語。
只是,只是,這話聽在伯邑考耳中,卻不再那麼平淡,那麼微弱。
“雲散皓月當空,水枯明珠出現。雲散皓月當空,水枯明珠出現……,”伯邑考輕吟幾句,忽然向已經站在道旁槐樹陰影下的青年屈身一拜,道:“請先生教我?”
“我乃東天陽池日宮,玄天道的圓日道人,你若想我教你,便拜我爲師,我必然讓你如願以償,如那皓月當空,明珠出水。”圓日一指頭頂皓月,對這伯邑考轟然高聲道。
“伯邑考願拜尊者爲師,願作玄天道弟子。”
伯邑考是姬氏長子,那個只有姬氏下任繼承人和歷代家主才知道的秘密他並不陌生:先祖軒轅黃帝是玄天道弟子。姬昌百子中唯有他一人知曉這個秘密。當聽到玄天道這話時,伯邑考便已在心中答應了圓日。
“既然如此,你便明日依照先前一樣,進宮獻寶,去救你父親,到時你若有危險,我便來救你。此後我帶你去修道三年,三年之後,這天下大勢,將受你左右。”圓日說罷,彈指往伯邑考一指,一道清光直入伯邑考體內。
伯邑考渾身一陣,立即只覺一道清氣由頭頂百匯,貫穿全身大穴,然後匯與膻中穴。這時他只覺渾身真元澎湃,舒暢無比,他竟然已經能夜晚視物如晝。
伯邑考自然不知他一身真元是妲己一半,圓日不過是爲他疏通引導了而已。只是在他心中,卻認定,這些力量是圓日所賜,是那個祖先黃帝師門之人,來救他姬氏一族的圓日道人所賜。所以他拜伏答謝。
圓日遂再不說話,轉瞬消失在了大街上。伯邑考見此,也不再說話,緩緩遠去,不久便消失在了長街盡頭。
次日天明,紂王見身旁妲己滿面倦容,問妲己:“夜來伯邑考傳琴,可曾精熟?”
妲己翻身道:“自然精熟了,不然爲何如此勞累。”
二人起牀吃過早膳,便聽宮外傳旨,伯邑考進獻寶貝。
紂王遂攜妲己在摘星樓坐了,命宣伯邑考上樓來,邑考上樓叩拜在地。
紂王道:“昨日傳琴,多承你盡心傳琴。讓我賢妻學會琴技。”
邑考奏道:“學琴之事,要在心堅意誠。娘娘心堅意誠,寧肯勞累一夜,捨身練琴!自然學的精熟,卻非臣子功勞。”
妲己在旁聽的伯邑考所言,知曉他以爲昨夜之事,是她暗中做鬼,又聽他話中盡是諷刺之言,不由心中怒火:“這廝取了我處子貞元,卻如今如此諷刺我,難道我便狐族女子會因一夜風流,將一個男子視作唯一,不敢將他問罪!”
妲己既然和圓日撕破了臉,那自然不再顧及他,當下如此一想,便道:“正所謂,哪有不留手的師傅。伯邑考雖然爲臣妾傳琴,但不見得就是全心全意,他怎麼會不留下絕技,讓臣妾超越於他?”
紂王聽妲己之言,夜來之事,不好明言,也不知伯邑考到底盡心傳授沒有,便命邑考:“你用全力再撫一曲,與朕親聽,看你到底盡心沒有?”
伯邑考方纔一時衝動,諷刺了一番妲己,此時見紂王懷疑,便沉下心來,想要化解了方纔一時衝動,惹的妲己動怒。
聽的紂王吩咐,伯邑考遂欣然受命,盤膝席地而坐,撫弄起瑤琴來。自思,“不若於琴中寓以諷諫之意,紂王聽懂,必然不會再懷疑自己。於是便撫琴唱歌:
“一點忠心達上蒼,祝君壽算永無疆;風和雨順當今福,一統山河國祚長。”
紂王靜聽琴內之音,和伯邑考歌聲,見俱是忠君愛國之意,並無半點欺謗之言,便不好罪責伯邑考?
妲己見紂王無有加罪之心,心中暗狠伯邑考以琴音傳心聲,隧以言挑之道:“伯邑考方纔所進白麪猿猴,善能歌唱,陛下可曾聽其歌唱否?”
紂王道:“夜來聽琴有誤,未曾演習。今日命邑考進上樓來,以試一曲何如?”
伯邑考考領旨到館驛,將猿猴進上摘星樓,開了紅籠,放出猿猴。邑考將檀板遞與白猿,白猿輕敲檀板,宛轉歌喉,音若笙簧。
高一聲如鳳鳴之音,低一聲似鸞啼之美。愁人聽而眉皺,歡人聽而撫掌,泣人聽而止淚。紂王聽之,顛倒情懷,妲己聞之,也不由芳心如醉。宮人聽之,爲世上之罕有。
猿猴只唱得神仙着意,嫦娥側耳,就把妲己唱得神蕩意迷,情飛心逸,如醉如癡,不能檢束自己形色,竟將原形都唱出來了。
這隻白猿乃千年得道之猿,修的十二重樓,橫骨俱無,故此善能歌唱。又修成火眼金睛,善看人間妖魅。
妲己原形現出,白猿看見上面有個狐狸,乃妲己本相。白猿雖是一個得道之物,終是一個畜類。便將檀板擲於地下,向九龍侍席上一攛,劈面來抓妲己。
妲己往後一閃,紂王立即一拳揮出,便將白猿打跌在地,遂死於地下。
衆宮人扶起妲己,妲己方纔雖然怒伯邑考諷刺於她,但並無害他之心,此時見猿猴想要傷她,以爲猿猴是受主人之命,要殺她,頓時怒道:“伯邑考明請猿猴,暗爲行刺,若非陛下之恩相救,妾命休矣。”
紂王聽罷大怒,喝左右侍衛,“將伯邑考拿下。”
兩邊侍御官將邑考拿下,邑考厲聲大叫冤枉。紂王聽邑考口稱冤枉,命:“且放回。”
紂王道:“你這匹夫!白猿行刺,衆目所視,爲何強辯,口稱冤枉,卻是爲何也?”
邑考匍匐在地,奏道:“猿猴乃山中畜生,雖因年長修得人語,但野性畢竟未退。況這猴子性喜果品,不用煙火之物。今見陛下九龍侍席之上,百般果品,俱是世間少有,便心中急欲取果品一嘗。這纔會棄了檀板,攛上酒席,驚動王上和娘娘。
況且猿猴手無寸刀,焉能行刺?臣伯邑考世受陛下深思,焉敢造次行兇。願陛下究察其情,臣雖寸碟,死亦瞑目矣!”
紂王聽邑考之言,暗思多時,轉怒爲喜曰:“御妻,邑考之言是也。猿猴乃山中之物,終是野性。況無刀豈能行刺?”隨即便赦邑考無罪,伯邑考立即跪地謝恩。
妲己見伯邑考竟是如此機靈之人,心下更添怒火,道:“既然大王赦邑考無罪。伯邑考你再將瑤琴撫弄一奇詞異調,琴內果有忠良之心便罷,若有傾危之語,決不饒恕。”
紂王道:“御妻之言甚善。”
邑考聽妲己之奏,暗想:“如今這賤人竟然和我對上,想必終究難逃其詭計。更何況,師傅答應說來救我,既如此,這番我便就將此殘軀以爲直諫,就算老師不來相救,便死在萬刃之下,也會留之史冊,使我姬姓累世不失忠良之名。”
邑考如此決定心思,便領旨席地而坐,於膝上撫琴一曲,諷刺昏君和妲己。卻不知伯邑考一時心思,要奏何詞曲諷刺紂王和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