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傑放下了電話,眼裡已然絕望。
做爲曾經黃埔三傑的一員,仗着委員長的信耐,他也有着赫赫威名,但現在他發現,失去了委員長的庇護,原來自己依舊是那個外強中乾的人,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弟兄們,今夜午時,我們將全軍渡江,和小鬼子決一死戰!”
“這一戰,我們只能勝,或者死,絕不後退!”
各軍的駐地內,那些新來的將領在勉強和諸多同袍打過招呼之後,立即開始戰前動員,現在刀鋒在喉利劍入骨,他們早已沒了退路,不像以前,還可以期望着就算敗了,大家都打了敗仗,那被送上軍事法庭的可能性,永遠都小的不存在。
而這次,真的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因爲程司令的命令讓他們只要一動撤退逃跑的心思就可能被人打冷槍的危險,更因爲就算他們成功逃離了,不等軍法處的人過來,程潛薛嶽就得先將他們就地正法!
就算他們逃過了冷槍,逃過了薛嶽程潛的魔爪,在這些的背後,還有路遠那雙冰冷的眼睛,似乎在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他們。
唐式遵宋希濂等人的下場,歷歷在目,可見路遠此人對敗軍之將從未有過半點憐憫,大家都清楚在這傢伙的眼裡,或許這世上只有兩種軍人,一種是打勝仗的軍人,另外一種是戰死沙場的英魂,除此之外,軍人別無選擇。
敗軍之將,在那傢伙的眼裡,根本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戰前動員,鼓舞士氣,對百敗之兵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可衆多將領依舊不得不寄希望戰前動員能多少鼓舞起一些士兵們的士氣。
就像他們幾乎每個人就將路遠恨的牙癢癢,可他們卻不得不在這時候,提到路遠的名字那樣。
在整個國.軍防線上,大小軍官都在扯着嗓子對着士兵們厲吼:“我知道你們害怕,我知道你們覺得你們根本不可能打贏小鬼子——可你們也不想想,爲什麼川軍獨立團能打贏,你們不能?更何況這次,路團長帶着他的部下也已經過來了,他們將會和我們一起,抗擊日寇,揍他們這些狗孃養的……”
“路團長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次,本官將親自帶領你們衝鋒——老子要是後退,你們可以衝老子開槍,可你們要是敢後退,就別怪老子槍子兒不認人……”
衆多軍官瞪着血紅的眼睛吼叫着,當說道親自帶隊衝鋒幾個字的時候,心裡都忍不住的在滴血——他們也曾經從槍林彈雨裡摸爬滾打過,可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從他們成爲了軍官,就基本和陣前衝鋒無緣了,一想到那些腦袋上子彈飛,褲襠裡手榴彈竄的戰場,他們就更將路遠恨的咬牙切齒!
“長官,路團長真的帶着隊伍過來了嗎?那真是太好了……”
“長官長官,你有沒有見到路團長?路團長他長什麼模樣?是不是身高八尺,眼如銅鈴拳如磨盤?”
“真想親眼看看路團長到底長什麼模樣啊,要是能看上一眼,死都值得了啊……”
“有路團長和他的川軍獨立團在,我們這次肯定能贏的,我們肯定能狠狠的踢小鬼子的屁股,揍的他.媽都不認識他們!”
軍官們的話音未落,所有軍營裡的士兵們都像是炸開了鍋一般的沸騰了起來,他們跳着叫着,激動的熱淚盈眶,很多人興奮直髮抖,因爲他們覺得,路團長在這裡,勝利就一定在這裡!
“當然是真的,不過路團長的模樣——只要你們奮勇向前,勝利了,自然能看到他的!”
軍官們乾笑道,心中苦澀難言。
他們本以爲,這些士兵聽到自己這次要親自帶領隊伍衝鋒,一定會感動的熱淚盈眶,一定會叫着要和自己拼死血戰,可自己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在士兵們的眼裡,居然沒路遠這個名字來的重要。
然後他們便想起了路遠的樣子,想起了那傢伙陰測測的眼神,心說這個混蛋,簡直是獐頭鼠目龜背蛇腰,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是個害人精,你們這羣混蛋居然還如此崇拜他,被這傢伙給全部害死都是活該,自找的!
第八軍的駐地內,黃傑也在看着那些歡騰的士兵們,看着士兵們高呼着路遠的名字,士氣高漲的就像是他們剛剛扒了日本天皇家女兒的衣服一樣,一邊憤怒,卻又忍不住在想,自己在第八軍裡經營多年,都沒有享受過士兵們的如此待遇,這路遠,何德何能,就憑着自己的名字,就讓這些士兵們簡直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幾欲瘋狂?
要知道,要不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帶着他們在將要全軍覆沒的時候撤離,這裡的很多人都已經死了幾百回了,可他們的樣子,好像根本從未感激過自己,難道真的像是路遠說的那樣,其實很多士兵,都寧可死,也不想忍受永無休止的敗仗嗎?
“軍座,在下朱君濠,見過軍座!”朱君濠安頓好了部下,上前一個敬禮道。
“好好帶兵,這一仗,別墜了我第八軍的威風!”黃傑冷冷說道。
你第八軍,和我第二十八軍一樣,都是臨陣脫逃的部隊,有什麼威風可以給老子墜?
朱君濠心頭悶哼,面上卻不表露出分毫,壓低聲音道:“軍座,路遠那混蛋根本是瞎胡鬧,程司令和薛司令被他矇蔽,難道你也被他矇蔽了嗎?要是真的像命令安排的那樣蠻幹,軍座這點家底,怕是經不起折騰啊——軍座乃是委員長之愛將,何不如……”
“閉嘴,此事休提!”
黃傑厲聲怒喝,他當然知道朱君濠想讓自己去委員長跟前求情或者別的,可朱君濠哪裡知道黃傑剛剛在委員長那裡碰了釘子?
“我黃傑,也是有血性的軍人,蘭封之戰,我第八軍電臺被炸燬讓我軍蒙受了奇恥大辱,揹負着不戰而逃的罵名,這一次,我黃傑誓要一雪前恥!”
黃傑死死的盯着朱君濠冷聲道:“我不知道桂永清是如何教你的,但你現在是我黃傑的部下,要是膽敢畏戰不前,我一定拿你開刀——你明白了嗎?”
朱君濠冷汗淋漓,慌忙答應,他可沒想到,黃傑現在居然也起了拼命之心,只是他不知道黃傑是不是被路遠給嚇的,還是因爲別的——又或者,心底有着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