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肯豪森爲什麼生氣?
因爲他想起了上午在聽鬆廬的遭遇。
常校長對於德國顧問團的意見一貫都是很重視的,淞滬會戰的時候,甚至還一度讓法肯豪森指揮過對匯山碼頭的進攻,然並卵。
徐州會戰一如鍾毅所預言,最終做成一鍋夾生飯。
但是常校長第一個想到的並非鍾毅,而是德國顧問法肯豪森,當即派侍從副官開着自己的專車把法肯豪森接到聽鬆廬。
常校長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有點飄了,覺得徐州會戰第一階段打得這麼好,在臺兒莊雖然沒能全殲來犯日軍,但也取得很大戰果。
所以再加把勁,應該還是有機會吃掉嶧縣的日軍!
何應佩、陳實等高級將領都很清楚常校長的脾氣,所以一個個滿口贊同。
但是法肯豪森是日爾曼人,太實在,明知道常校長想聽什麼,還是堅持己見,認爲圍殲嶧縣日軍希望不大,並建議常校長放棄徐州,抓緊時間部署下一階段的武漢會戰!
常校長卻不聽,他非但不準備放棄徐州,反而又向徐州戰場增調了十幾個軍!
常校長的打算是這樣子的,嶧縣的日軍遭到合圍,華北、南京日軍肯定會大舉增援,但這沒有什麼,新調上去的十幾個軍就是用來打阻擊的,所以,原五戰區的三十幾萬大軍,仍可以心無旁騖的圍攻嶧縣日軍!
常校長太想打一場殲滅戰了!
中國也太需要一場殲滅戰了!
正因此,常校長才如此堅持!
但是法肯豪森性格執拗,當衆叫囂起來,搞得常校長很沒面子,法肯豪森也覺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質疑,雙方不歡而散!
所以孫立人一提起嶧縣這茬,法肯豪森一下就火了。
“太貪婪了!”法肯豪森怒道,“你們中國人太貪婪!沒有相應的能力,卻非要做超出能力範圍的事,最終只能夠收穫失敗!現實會教育你們的!”
到這時,話題終於引到鍾毅想要的方向,當下鍾毅便起身說道:“我完全贊同法肯豪森將軍的判斷,圍殲嶧縣日軍的戰機已經完全喪失,強行發起嶧縣之戰,最終只能置第五戰區幾十萬大軍於險境!”
聽完翻譯轉譯,法肯豪森欣然點頭說道:“總算還有一個清醒的!”
鍾毅接着說道:“法肯豪森將軍,雖然我們並不贊成,但是第五戰發起嶧縣之戰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可阻擋,現在再討論這個已經毫無意義,所以,我們不如探討一下,假如嶧縣之戰進展不順,而華北、南京的日軍又大舉趕到增援,我軍又該怎麼辦?”
這一問,卻直接撓到了法肯豪森的癢處,因爲他在離開聽鬆廬之後,就已經在鄭重的思考這個問題。
當下法肯豪森說道:“我認爲這個時候,首要就是阻止日軍的追擊,絕不能讓淞滬會戰的悲劇重演!”
鍾毅心說一聲來了!
在原來的歷史時空,就是法肯豪森想到了阻止日軍追擊的絕戶之計,並且常校長也真的採納了法肯豪森的建議!
這個絕戶之計就是,掘開黃河大堤,利用滔滔洪水阻擋日軍的追擊!
而現在,鍾毅所要做的就是提出跟法肯豪森截然相反的意見,並且,還要想辦法讓這個意見進入統帥部甚至常校長本人的視野!
法肯豪森接着說道:“淞滬會戰最後階段之所以醞成慘敗,就是因爲撤退太過倉促,並且沒有留下部隊打阻擊!而根據目前的情形,徐州會戰的最終結果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最後多半也落個倉促後撤!”
“但是好在!”說到這裡停頓了下,法肯豪森又拿起教鞭指了指地圖,又接着說道,“徐州畢竟不是上海,上海與南京之間雖然有國防工事,但如果沒有部隊駐守,再堅固的國防工事也只能是擺設,但是,在徐州北邊卻有一條黃河!”
“黃河?什麼意思?”全班的學員都是滿頭霧水。
只有鍾毅知道法肯豪森是什麼意思,凜然反問道:“你是說掘開黃河?”
“沒錯,掘開黃河!”法肯豪森得意的道,“只要掘開黃河大堤,滔滔洪水傾泄而下,就會淹沒徐州附近所有公路、鐵路,日軍就會寸步難行,雲集徐州戰場的國軍主力就能夠從容撤退,淞滬會戰的悲劇也就不會重演了!”
聽到這,全班的學員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鍾毅更是厲聲說道:“法肯豪森將軍,你知道黃河一旦決堤,對黃淮兩河下游的三千萬中國百姓意味着什麼嗎?”
頓了頓,鍾毅又道:“如果你不清楚,那我現在告訴你,一旦黃河決堤,上百萬人會被直接淹死,超過千萬人將在一夜之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而且黃河決堤之後將形成巨大的泛濫區域,更進一步形成曠日持久的地質災害,未來數年,很可能連續出現極端旱災、極端澇災,甚至會出現蝗災!最終受到傷害的百姓很可能高達三千萬!”
“這是沒辦法的事。”法肯豪森聳聳肩說道,“戰爭,終歸是要有犧牲的。”
“你說的倒是輕巧,如果讓你犧牲三千萬日爾曼人,你願意?”鍾毅怒道。
“你這是強詞奪理!”法肯豪森聞言頓時臉色一沉,整個德國也就七千萬人口,一下犧牲三千萬,日爾曼民族豈不是就要滅族?
“強詞奪理的是你,法肯豪森先生!”鍾毅冷然道,“更何況,就算不掘開黃河,也有辦法阻止日軍追擊,淞滬會戰的悲劇照樣不會在徐州重演!”
“哦,是嗎?”法肯豪森冷然說道,“你有什麼辦法?”
鍾毅大步走到臺上,接過教鞭指着地圖說道:“在徐州戰場,除了北邊有黃河,南邊還有大別山,第五戰區的主力部隊可從大別山撤退!日軍機械化部隊在山區難以展開,我軍可以非常輕鬆的甩掉他們!”
法肯豪森哂然說道:“鍾毅同學,剛纔我還稱讚你是個明白人,但是現在看來,你也跟其他學員沒有任何區別,眼睛就只能看到面前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