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毅心下暗暗高興,話題終於要進入到戰略的層面了!
對於花園口的決堤,史學界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一種意見認爲,花園口決堤雖然對黃淮下游的三千萬百姓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但也成功的迫使日軍將主攻方向從平漢鐵路、轉向長江航道,然後憑藉長江天險以及長江兩岸的複雜地形給華中日軍造成了更大的傷害!
比如說萬家嶺大捷,很大程度利用了江西的山區地形!
一個不容抹煞的事實是,武漢會戰之後,日軍就因爲損失慘重再也無力在中國戰場發起大規模的攻勢作戰,從此抗戰就進入到相持!
所以,花園口決堤是有必要的,正確的!
但是另一種觀點卻認爲,花園口決堤沒任何作用!因爲日軍沿平漢線進攻,跟沿着長江航道進攻,並無本質的區別!
如果非要說兩者有差別,那日軍順着長江航道進攻,可能反而更加便利些,因爲日軍擁有強大的內河艦隊,從水路輸送兵力和輜重也更加快捷,更加安全!
這種意見認爲,日軍沿着平漢鐵路進攻,一樣會遭受慘重損失,而且損失說不定還會更加的大些,在拿下武漢之後,侵華日軍一樣會無力再發起攻勢作戰!
但是,相比前一種選擇,黃淮兩河下游的三千萬百姓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黃淮兩河下游三千萬百姓的深重苦難,又反過來嚴重損耗了中國的人力物力,使得黃淮地區的抗戰形勢變得更加的嚴峻!
換言之,如果沒有花園口決堤,如果沒有黃泛區,如果黃淮兩河下游的三千多萬百姓沒有遭受災害,中國的抗戰將更有力!別的姑且先不說,八路軍跟新四軍在黃淮地區的發展肯定會更順利,積聚的實力也會更強!
鍾毅無疑是後一種戰略的堅定支持者!
作爲一個穿越者,既便沒有戰略層面的好處,鍾毅也會堅決反對掘開黃河大堤,何況放日軍從平漢鐵路進攻,從戰略層面上還存在好處?
當下鍾毅佯怒道:“法肯豪森先生,你什麼意思?”
法肯豪森冷然道:“你還真就以爲,掘開黃河大堤只是爲了阻止日軍追擊國軍?不,這只是一個順帶的作用,此舉真正的意圖,是爲了迫使日軍將主攻方向從平漢線轉向長江,到了長江,日軍龐大的機械化部隊就將會失去用武之地!”
“簡直愚蠢至極!”鍾毅聞言,毫不猶豫的懟回去。
聽到鍾毅說法肯豪森愚蠢至極,全班同學頓時目瞪口呆。
老天爺,這可是德軍顧問團團長法肯豪森,竟說他愚蠢?
聽完翻譯的轉譯,法肯豪森也是當場氣得暴跳如雷,當即就衝着鍾毅大聲咆哮起來,唾沫星都濺到鍾毅臉上。
“狂妄,太放肆!你太放肆了!”法肯豪森咆哮道。
鍾毅絲毫不相讓,同樣將一張臉湊到法肯豪森面前,同樣的唾沫星子四下裡飛濺。
鍾毅大聲咆哮道:“我難道有說錯嗎?到了長江上,日軍的坦克、汽車是用不上了,但是日軍還有火力比坦克強一百倍的軍艦,還有比汽車運輸能力更強的商船、大型運輸船,我軍的處境只會更糟糕!”
法肯豪森暴怒道:“長江航道有馬當要塞,日軍內河艦隊根本過不來!”
“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鍾毅繼續咆哮,“江陰要塞你也說無法逾越,可最後不也讓日軍的內河艦隊突破了?你就敢保證馬當要塞比江陰要塞更堅固?”
聽鍾毅和法肯豪森在那裡你來我往的互懟,全班同學都傻了。
便是一貫目無餘子的張靈甫,此刻看向鍾毅的眼神也是變了。
邱維達、胡璉等人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更是已經用力的握緊,直恨不得此刻站在講臺上正與法肯豪森激辯的,是他本人!
鍾毅繼續咆哮道:“這世上就沒有突破不了的要塞!”
法肯豪森暴怒道:“就算馬當要塞被突破,沿河作戰也對日軍更不利!”
“沿河作戰對日軍更不利?得是多蠢的人才會說出這種混賬話?”鍾毅冷笑兩聲,繼續大聲咆哮,“淞滬會戰中,吃日軍艦炮的虧難道還沒吃夠?法肯豪森先生,你難道忘了,淞滬會戰第一階段,當我軍僅有的兩個坦克連按照你的命令,按照你的愚蠢至極的命令突入到匯山碼頭,遭日軍艦炮集中摧毀的慘劇了嗎?”
聽到這,法肯豪森頓時臉色一片慘白。
因爲匯山碼頭之戰,是他一生的恥辱!
平時法肯豪森很忌諱別人提及這一戰,但是現在,鍾毅卻當着五十多名學員,公然揭開了法肯豪森的這個傷疤,這讓他情何以堪?
關鍵是鍾毅還給他的指揮冠上了愚蠢倆字的評價!
情急之下,德國老頭終於情緒失控了,大吼一聲,一記左勾拳向鍾毅打過來。
鍾毅正愁無法把事情鬧大,看到法肯豪森一記左勾拳打過來,立刻伸手擋開,然後一腳猛然踹還回去,不過這一腳鍾毅控制好了力道。
否則極可能將年老體衰的德國人踹成重傷。
捱了鍾毅的這一踹,法肯豪森頓時痛哼一聲倒地。
看到這幕,全班的五十多個同學全都傻了,這他媽什麼情況?互相噴口水還不過癮,還要上演全武行?
看到鍾毅還想補拳,坐在前排的孫立人和朱良成趕緊搶上前,將他死死拉住。
“子韌你不要衝動!”
“團座你冷靜一下!”
孫立人和朱良成並不知道鍾毅內心的想法,是真的急了,也嚇壞了,公然在課堂上頂撞德國顧問團長,還動手,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情!
要捅到常校長面前,關禁閉那都還是輕的!
背對着孫立人和朱良成,鍾毅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狡計得售的笑意。
鍾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果不是爲了把這個事情捅到常校長面前,如果不是爲了把他和法肯豪森的關於武漢會戰的戰略之辯捅到統帥部高層和常校長的面前,他又何必跟一個已經六十歲的德國老人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