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消逝的生命

“君君,你去哪兒了?”一個燙着時髦捲髮的年輕女人疾步迎上來,從任來風手裡接過了小君君。

“媽媽,我找不到你了。是哥哥和姐姐送我回來的。”小姑娘指着任來風,“哥哥是軍人,他有證件!”

“哦,是嗎。多謝你們了。謝謝你們送我的孩子回來。”君君媽媽抱着孩子對着任來風和馮文英笑着點頭,“該吃飯了,走吧,我請你們吃飯,吃麻辣火鍋。”看得出來,君君的媽媽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剛接過了孩子就想起來要回報人家。

“不用了大姐,你和君君去忙吧,我們還有事呢。”其實任來風有啥事?拜門子也沒有預約,說去就去、說不去也就不去了。

“就是吃個便飯,時間不會很長的。”君君媽媽還在讓着,天空中突然響起了尖銳的防空警報聲,“嗚——”那怪異的聲音讓人頭皮直髮麻!

“不好,日本人的飛機來了!快走,我們去防空洞!”君君的媽媽顯然對附近的地形很熟悉,抱起君君就跑,還不忘了回頭招呼兩位恩人,“小兄弟,妹子,你們一起來。我知道最近的防空洞!”

航空發動機的聲音響了,該死的鬼子飛機終於沒有放過今天,它們又來了!

“王八蛋!輪空一天,你們會死呀!”任來風氣得對着天空大罵。

跑了幾步,任來風站住了,他想起了昨天那座被炸塌的防空洞。按說被炸塌的防空洞應該不多,畢竟是成百上千的防空洞保護着陪都人民挺過了連續幾年的大轟炸。但昨天經歷過那一回,任來風心裡已經留下了陰影,讓他今天再去防空洞裡躲避就有點兒勉爲其難了。

跑了幾步任來風站住了。他不想去防空洞,他寧可像昨天一樣拿手槍單挑飛機,也不想去防空洞裡藏着。

飛機的怪嘯聲越來越響,鬼子飛機開始俯衝了!任來風取出手槍把子彈上膛,仰頭望向了天空。天上的飛機正在快速變大,怪叫着、抖動着,任來風甚至都能看見飛行員猙獰的臉!來吧,看我不一槍打爆你的頭!任來風舉起了槍。

“小兄弟,快跑!”身後突然響起了女人焦急的叫聲,任來風回頭,正是那女人一手抱着小君君,用另隻手向他招手。

半空中黑影突現,任來風焦急的大喊:“臥倒!快臥倒!”

那女人愣了,她聽不懂任來風喊的是什麼。“轟隆!”一聲巨響,土石紛飛。馮文英一把把任來風拉倒,緊跟着撲到了他身上。任來風懵了,這是他兩輩子第一回,被個女人給撲倒了!

石頭硌得他生疼,被人壓着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雖然明知道馮文英是一片好意,人家是用生命在保護他,任來風仍舊兩手撐地一個翻身,把馮文英壓到了下面。

爆炸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感覺到天上不再往下掉土沫石子了,任來風翻身坐了起來。再看馮文英,兩邊臉蛋連鼻子上都是土,正嗔怪地看着他。任來風也不敢笑,趕緊伸手去擦。擦了兩下,越擦越花。

馮文英一把推開他的手,自己從口袋裡掏出塊手絹仔細擦了臉。擦完了又問任來風:“我臉上乾淨了沒有?”

任來風傻乎乎的點頭,馮文英這才笑了。這一瞬間的風情讓任來風又呆住了。

“君君?”馮文英突然叫了一聲,任來風猛地跳起來往前面看,就見離他們二十幾米遠的地方多了個大大的彈坑。而君君母女卻不見了人影!

任來風心裡忽悠一下,迅速跑到近前,一眼看見新土下面露出了兩條腿。二話不說,他蹲下身子伸手就扒。馮文英也跟他一起扒土,很快,埋在土下面的女人被挖了出來。

幸運的是,君君媽媽竟然還活着,但她的肩膀、大腿上卻有明顯的血跡,顯然剛纔的爆炸還是傷到了她。這女人也不知道是讓嚇的還是受傷太重,被挖出來之後雖然有呼吸,卻躺到那兒不說也不動,只是睜着一雙眼睛直直的望着天空。

媽媽找到了,君君呢?想着小女孩天真的笑臉和純真的眼睛,任來風兩隻手奮力的扒土。終於,土下面露出一塊粉紅色,君君穿了一件粉色的小棉襖。任來風扒土的速度更快了,馮文英也在旁邊幫忙。

很快,小女孩就被扒了出來。任來風以爲會向君君媽媽一樣,被挖出來她就能活過來了,結果那萌女娃卻就那麼靜靜地躺着,一動也不動。小胸脯也沒有起伏,用手試試鼻子也沒呼吸,完全是一副沒有生命體徵的樣子。

任來風不甘心。按壓胸脯、口對口吹氣、人工呼吸,他把他所知道的急救手段全用上了。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一邊進行着急救,一邊大聲的呼喚:“君君!君君!我是大哥哥,你快醒醒!”

這邊的呼喚終於驚醒了那位母親。君君的媽媽驚叫了一聲:“君君!”翻身爬起,跌跌撞撞的跑過來,任來風仍再不瘋狂的急救。“你幹嘛?快放開她!”母親撲上去,用力推開任來風,一把抱起地下那個小小的身體,一邊用力搖晃一邊喊:“君君,君君!快醒醒,我是媽媽!”

任來風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女人懷裡的孩子。然而,奇蹟之所以是奇蹟,那是因爲它的稀少和珍貴。奇蹟給了母親,孩子卻失去了所有。竟管母親大聲呼喚,可愛的小君君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嘿!”任來風握着拳頭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手指關節處都讓捶破了他卻似乎是一無所覺。

任來風在重慶認識的第一個女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逝了,一個四歲小女孩的生命喪失在了日本鬼子的飛機之下!

任來風想把君君就地掩埋,君君媽媽卻堅決不肯。她抱着那具小小的屍體走了,任來風望着母女倆的背影,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回到住處繼續等待,這一等就是七天。七天當中,每一天不同時間段,日軍飛機最少來轟炸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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