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岡崎謙擁有極其敏銳的戰場洞察力,也意識到梅崗這塊硬骨頭不好啃,但他還是隻能硬着頭皮往上攻,因爲聯隊長下達給大隊長的是死命令,大隊長伊藤善光下達給岡崎中隊的命令更是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山頭。
若拿不下山頭,岡崎謙就等着切腹謝罪吧。
不過岡崎謙這個老鬼子還是挺有些頭腦的,由於受到地形限制,日軍一次最多隻能投入一個加強小隊,僅憑這麼點兵力顯然是不可能一鼓作氣拿下山頭的,所以必須得想辦法把火力支援小組運動到棱線後面,給予步兵直接的火力支援
說白了吧,如果日軍能以棱線爲天然掩護,架起輕重機槍、擲彈筒以及迫擊炮,那就能夠對山頂平臺上的國軍形成壓倒性的火力優勢,然後再投入步兵連續不斷髮起強攻,那麼肅清山頂平臺上的國軍也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不過,日軍要想把火力支援小組運動到棱線後面並不容易,因爲中國軍隊在平臺中央的戰壕工事跟平臺邊緣的棱線之間挖掘了大量的散兵坑,不肅清這些散兵坑裡的散兵,日軍的火力支援小組根本沒法在棱線後面站住腳。
原因很簡單,這些散兵坑距離平臺邊緣棱線最遠不過五十米,最近只有十來米,躲在散兵坑裡的中國步兵僅僅依靠手榴彈就能夠對棱線後面的日軍支援火力進行定點清除,中國軍隊由於缺乏重武器,一直就很重視手榴彈的投擲訓練,不但投擲距離遠,扔得還準,岡崎謙在淞滬會戰就吃過國軍手榴彈的虧,可不想再觸黴頭。
要想肅清散兵坑內的中國步兵,關鍵還得越過五十米的死亡線!岡崎謙堅信,只要皇軍士兵衝進了散兵坑,中國步兵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淞滬會戰打完後,中國軍隊的老兵已經大量戰死,新補充的士兵已經不是皇軍士兵的對手。
這一點,已經在南京東南陣線的淳化鎮證明過了。
當下岡崎謙將手下三個小隊長叫到跟前,命令第2、第3小隊以班組爲單位,向山頂輪番衝鋒,不過嚴禁越過棱線,各班組只准在棱線後面露一下頭就必須馬上撤下來,第1小隊則在棱線下二十米處隱蔽待命。
岡崎謙的算盤打得非常精,剛纔他從槍聲中判斷出山頂上的國軍只有捷克式輕機槍,而沒有馬克沁重機槍,根據淞滬會戰中得來的經驗,中國軍隊的仿捷克明顯不如捷克原裝,大約每兩百發子彈就得更換槍管,岡崎謙算計的就是這短短十幾秒的火力間隔!
沉寂十數分鐘後,山頂平臺上再次響起捷克式輕機槍清脆的“噠噠”聲。
徐十九從主戰壕裡探出頭來,看到小日本僅僅只是在棱線後面露一小臉便又馬上縮了回去,接着又是另一股小日本上來,接着又馬上縮回去,十九大隊正面陣地上的六挺捷克式輕機槍打得雖歡,但真正摞倒的小日本卻沒幾個。
黑瞎子撓了撓頭,不解地問:“小日本這唱的是哪出啊?”
說句話的功夫,那幾挺捷克式輕機槍已經打完一個彈夾,捷克式輕機槍一個彈夾容彈二十發,既便是二三短點,火力持續時間也就七八秒鐘,趁機槍手更換彈夾的短暫間隙,有幾個日本兵還是按捺不住,越過棱線衝了上來。
所幸十九大隊的機槍手全都是百戰老兵,不到兩秒便換好彈夾,一個長點射過去,那幾個日本兵便被摞倒在地,不過那幾個日本兵也夠兇悍,在倒地之前還是向着五十米外的主戰場甩出了六顆甜瓜手雷。
小日本的手雷也扔得非常準,六顆手雷竟然就命中了兩處機槍陣地,兩名機槍手,四名彈藥手非死即傷,也不知道機槍有沒有損壞。
黑瞎子氣得直跺腳,徐十九卻隱隱猜到了小日本的用意
小日本多半是從剛纔的槍聲中判斷出十九大隊沒重機槍,所以想利用捷克式輕機槍更換槍管的十幾秒火力間斷打突襲?小日本這回可是打錯了算盤,十九大隊可不光有捷克式輕機槍,還有四挺馬克沁重機槍呢,只不過剛纔沒開火罷了
這也是徐十九的一貫作風,打防禦戰火力絕不一次用足
當下徐十九將黑瞎子派過去,命令重機槍排做好火力急襲準備。
岡崎謙一直在默數着國軍機槍更換的彈夾數,第十介彈夾堪堪就要打完時,岡崎謙抽出軍刀往前猛然一壓,趴在棱線下二十米處的第1小隊70多名日本兵便齊刷刷地躍起身來,端着刺刀、跟着小隊長鈴木默不作聲地衝了上去。
鈴木帶着70多個日本兵堪堪衝到山體棱線下,山頂平臺上國軍的幾挺捷克式輕機槍便先後歇了,岡崎謙臉上便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獰笑,事情正如他所料,打完十個彈夾之後國軍的捷克式輕機槍就必須更換槍管了!
挑在刺刀下的旭日旗很快就越過棱線出現在了山頂平臺上。
鈴木小隊長也終於窺清了山頂平臺的全貌,這是個方圓大約兩百米的圓形平臺,國軍在平臺中央挖了一個不太規整的橢圓形防禦工事,在圓形工事跟山體邊緣棱之間則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散兵坑,此外,在國軍工事的最中心還有四處稍稍凸起的土臺。
看到這四處土臺,鈴木心裡便猛然咯頓了一下,作爲一名老兵,他本能地預感到這四處土臺絕不尋常,當下想也沒想就一個前撲趴倒在地,鈴木的機警最終救了他一命,幾乎是在他趴倒的同時,那四處土臺下便噴吐出了猛烈的火舌。
是馬克沁重機槍!一聽那沉悶到讓人肝顫的突突聲,鈴木的臉便頃刻間黑了下來,這些狡猾的中國人,竟然還留了暗手!竟還有隱藏的重機槍!
鈴木在心底恨恨地咒罵一聲,再擡頭看時,只見越過山體棱線往上衝的皇軍士兵已經一排排地倒了下來,就像被風吹倒的野草,一排排地倒伏在地上,面對四挺馬克沁重機槍交織而成的密集火網,皇軍的決死衝鋒簡直就是自殺。
半山腰上,岡崎謙的獰笑已經凝固在了臉上。
山頂上突然之間響起馬克沁重機槍的怒吼聲,岡崎謙焉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從聲音上判斷,中國軍隊的馬克沁重機槍至少有四挺,面對四挺馬克沁重機槍的密集掃射,別說是一個加強小隊,就是一個加強中隊只怕也衝不上去!
由於山體棱線的阻擋,岡崎謙看不清上面的具體情形,但就是用腳指頭想他也能夠想象得出來此時山頂上的景象,鈴木小隊的七十多名皇軍士兵就像闖入狼窩的羊羣,正被中國軍隊瘋狂地屠殺着,現在就是下令撤退都已經晚了。
“八嘎牙魯,八嘎牙魯……”岡崎謙揮舞着軍刀,瘋狂地劈砍着身邊的草木,藉此消解心中滔天的怒火,直到將一顆兒臂粗的小樹砍成兩截,岡崎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他知道發怒解決不了問題,他必須儘快想到對策,否則伊藤大隊長絕饒不了他。
山頂平臺上的屠殺很快結束,在四挺馬克沁重機槍的密集掃射下,七十多名日本兵僅僅只有十幾個日本兵逃了回去
不過被軍國主義思想洗過腦的小日本的確兇悍,當場被擊斃的也就罷了,那些僅僅只是受了傷的日本兵竟一個個全都毫不猶豫地磕響手雷,然後縱身躍進了散兵坑,給外圍散兵坑裡的十九大隊官兵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藏身外圍一個散兵坑裡的高慎行也險些着了道,所幸那個日本兵已經受了重傷,生死關頭被高慎行死死摁在跟前,硬是用小日本的身體當肉盾才僥倖躲過一劫,不過爆炸產生的衝擊波仍是撞得高慎行半天緩不過勁來。
然而別的散兵坑裡的散兵就沒高慎行這身手了,連續不斷的爆炸中,一個又一個十九大隊的老兵跟日本兵糾纏着飛上了半空,再落下來時,不是缺胳膊斷了腿,就是被炸得渾身血肉模糊,一邊淌着血一邊在那裡哀嚎。
當然了,十九大隊的老兵們也不是嚇大的,小日本的兇悍對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影響,不等爆炸產生的硝煙散去,老兵們便從散兵坑裡爬起來,端着刺刀開始打掃戰場,遇着軀體完整的日本兵,不管死活先照着心窩子紮上兩刀。
擔架隊、戰地救護隊也很快上來,受重傷的擡下去救治,輕傷則就地包紮。
王玉蘭、曹嬌在牛首山已經經見多了鮮血淋淋的重傷員,此時就鎮定多了,不過負責擡擔架的學生兵以及工兵班的新兵卻被眼前的血腥場面嚇壞了,看到陣地上撒得到處都是的斷肢殘軀、肚腸內臟什麼的,一個個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小工兵李牧擡着擔架,走着走着就腿一軟跪倒在地,哇哇乾嘔起來,這一嘔幾乎將膽汁都給嘔出來,別提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