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黑,日軍都沒能突破鯉魚嘴的防線。
這讓藤堂高英生氣之餘,也對皖南抗日救國軍的戰鬥力有了全新的認識。
雖然說鯉魚嘴地形不利,獨立混成第14旅團的戰車小隊沒辦法投入戰鬥,炮兵隊暫眼下也還沒有趕來匯合,而且每次投入進攻的兵力也被侷限在兩個中隊,但對方也同樣只有一個營幾百人。
日軍擁有絕對火力優勢,猛攻了一整天,竟然都沒能夠滅掉皖南抗日救國軍的區區一個營,既便這個營是皖南抗日救國軍的精銳,也足見皖南抗日救國軍,的強悍戰鬥力了,藤堂高英不禁想起了岡村寧次的叮囑。
不可輕敵,不可輕敵哪藤堂高英暗暗告誡自己。
不過,讓藤堂高英費解的是,皖南抗日救國軍爲什麼要死守鯉魚嘴?
鯉魚嘴又不是什麼戰略要衝,在這麼一個不是戰略要衝的地方跟皇軍打消耗戰,似乎嚴重違背了麻雀戰的精髓,難道說,這裡面還有什麼未知的陷阱?再或者說,皖南抗日救國軍是在拖延時間?
藤堂高英並不害怕什麼陷阱。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將失去作用。
獨立混成第14旅團相比皖南抗日救國軍,擁有絕對的兵力以及火力優勢,只要自己不犯錯,皖南抗日救國軍的任何陰謀詭計都難以發揮作用,大約徐十九也不會天真到以爲,憑藉一些陰謀詭計,就能夠打敗皇軍吧?
如果不是陷阱,皖南抗日救國軍就是在拖延時間。
望着龍口地圖,藤堂高英瞬間有了決定,吩咐副官叫言三拳過來。
言三拳戰戰兢兢地走進藤堂高英的帳篷,連連點頭哈腰,諂聲喊着“太桑
言三拳上次僥倖從鯉魚嘴撿回一條小命,逃回言家鎮後又不容於言老爺子,最後不得已只能去湖口投了一個親戚,在湖口蜇伏小半年之後,言三拳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又跟小日本搭上了線,到青陽縣謀了個便衣隊長的位置。
別看言三拳一身草莽氣息,其實這孫子極善鑽營,得知宮田喜歡書畫,言三拳便挖空心思弄來了一幅唐伯虎真跡,正因爲這一幅畫,青陽縣的憲兵隊長宮田纔會下死力氣把言三拳舉薦給藤堂高英。
通過翻譯,藤堂高英問道:“言桑,聽說你是龍口縣人?”
“哈依,哈依。”言三拳連連點頭,說道,“太桑,我是言家鎮人。”
“言家鎮?”藤堂高英從龍口地圖上找到了言家鎮,發現皖南抗日救國軍的司令部赫然也在言家鎮,當下問,“言桑,皖南抗日救國軍守住了鯉魚嘴,在炮兵隊到來之前,要想突破鯉魚嘴怕是不容易,不知道可有繞過鯉魚嘴的小路?”
因爲大路走不通,敢情藤堂高英想走小路去抄皖南抗日救國軍司令部。
“小路?繞過鯉魚嘴?”言三拳先一愣,遂即一拍雙手喜不自禁,說,“太桑,你這算是問對人了,我還真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繞過鯉魚嘴直通言家鎮,而且要比大路近將近一半的路程。”
“喲西,喲西。”藤堂高英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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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本就快要打過來的消息傳開之後,不少鄉黨就拖家帶口逃進了山。
秀姑跑了好幾個村子,才終於找到了一個還沒逃走的屠戶,等殺了豬,一天時間就已經過去,秀姑將豬肉醃好,裝上獨輪車,再把一些捨不得扔的傢伙什都裝到自家獨輪車上,天都快要亮了。
這個時候,鎮上的父老已經走了一多半了。
秀姑將熬不住上坑睡着了的三個孩子叫醒,自己揹着二丫,讓狗剩牽着大丫,正準備離開時,鎮外突然間響起了突兀的槍聲。
過得片刻,便有原本往東口走的鄉黨慌慌張張折返回來,往西口去,可西邊也有鄉黨折回來,南邊、北邊也有人折返,很快又有消息傳來,說整個鎮子已經被小日本給包圍了,秀姑趕緊又躲回了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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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子東口,殷尚文帶着縣大隊的二十多名民兵陷入了包圍之中。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一隊隊的日本兵正端着刺刀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一頂頂的鋼盔在初陽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冷的反光,一如殷尚文此時此刻的心情,他知道,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殷尚文原本有足夠的時間逃走,民兵警戒哨開槍示警時,小日本距離言家鎮其實還有好幾裡,但是,殷尚文卻沒有在這個時候離開,作爲龍口抗日民主政府縣長,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留下來,掩護更多的父老鄉親轉移出去。
“殷書記,小日本上來了。”民兵排長拖着傷腿,跳過來報告。
殷尚文是龍口抗日民主政府的縣長,同時也是中共龍口縣委的縣委書記,黨內同志一般都稱呼他爲殷書記,龍口縣大隊的民兵大多都已經轉移進山,剩下的都是黨員於部,也是殷尚文特意留下的。
“看見了。”殷尚文從褲兜裡摸出散裝子彈,一枚枚壓境彈夾,又將彈夾裝進二十響盒子炮,然後環顧身邊二十多名黨員說道,“同志們,別的我就不再多說了,我只說一句,共產黨員,就該有共產黨員的樣”
二十多名黨員的表情立刻垮下來,沒人想死,共產黨人也不例外,但正如殷尚文所說的,共產黨人就該有共產黨人的樣,很快,二十多名黨員臉上便紛紛流露出絕然之色,開始準備即將到來的決鬥。
民兵隊長解下一顆手榴彈遞給殷尚文,說道:“殷書記,這個給你。”
“我用不着,你還是留着多炸死幾個鬼子吧。”殷尚文卻拒絕了,別人以爲他只是個文弱書生,那卻是大錯特錯了。
日軍很快迫近到了跟前,殷尚文率先開了槍。
緊接着,二十多名黨員也向着日軍紛紛開火。
不過很快,民兵排的阻擊陣地就完全被日軍的火力完全覆蓋,共產黨人一個接一個倒了下來,很快就剩下了廖廖幾個人,殷尚文也身中十數彈,倒在了血泊中,不過還有口氣,意識仍保持着清醒。
這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但是有些東西你很難用勝負來裁定。
當藤堂高英挎着軍刀上到陣地,戰鬥早已經結束,日軍甚至都已經開始在打掃戰場了,看到殷尚文的胸口還在起伏,一個日本兵便本能地揚起刺刀,要照着殷尚文的心口刺落,卻讓藤堂高英制止了。
藤堂高英甚至還叫來了隨行軍醫,給殷尚文止血。
藤堂高英當然知道,眼前這個中國人已經沒有救,他只是想問問,是什麼樣的一種力量,在支撐着他,明知毫無希望也仍堅持戰鬥?藤堂高英剛纔親眼目睹了這場一邊倒的戰鬥,他想知道,對方爲什麼不放棄陣地?
藤堂高英叫來翻譯,問:“中國人,你叫什麼名字?”
殷尚文輕蔑地看了藤堂高英,渾不理會,眼前卻不可遏止地浮現出了那天,他離家踏上戰場時的場景,那是淞滬會戰之初,日軍在張華濱大舉登陸,殷尚文按捺不住胸中熱血,跑到閣樓上找槍。
恍惚之間,殷尚文似乎看到母親正站在他跟前,正流着淚看着他,殷尚文眼睛裡便也瞬間流出了淚水,然後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喊:“娘,自古忠孝難兩全,請恕孩兒不能膝前盡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