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俞濟時把手中茶盞惡狠狠摜地上,衝着第l兵團司令部方向憤怒咆哮,“他薛嶽想於什麼?他是想殺雞給猴看嗎?可惜我俞濟時不是雞”
74軍副軍長兼5沛長王耀武、9軍軍長陳安寶還有第36軍團參謀長馬君彥都沒敢吭聲,陳安寶是初來乍到還不熟悉俞濟時這個長官脾氣,所以不敢隨便表態,而王耀武和馬君彥是太瞭解俞濟時了,知道他絕不會善罷於休,勸也白搭。
薛嶽這次看起來真是鐵了心要治一治俞濟時,讓別的軍長司令有所顧忌。
但俞濟時也不是這麼容易服軟的,廝混軍界這麼多年,除蔣委員長他誰都不在乎、誰的帳都不買,當年他在浙江當保安處長,因爲一言不合就敢當着當時浙江省主席魯滌平的面毆打魯的親信楊綿仲,而且公然辱罵魯,讓魯滌平這個老軍閥很是下不來臺。
一句話,俞濟時的驕橫跋扈是出了名的,他不僅是黃埔一期生,更是奉化人,而且還是蔣委員長的遠房外甥,這幾重身份擺在那裡,俞濟時想不橫都不行,自黃埔出來,還真沒什麼人能拿俞濟時怎樣。
“參謀長。”俞濟時轉過身來,盯着馬君彥氣鼓鼓地說道,“馬上給武漢發報,就說我軍團在蘭封會戰中傷亡太大,老兵疲憊不堪,剛募的新兵又未經訓練,實難堪一戰,故此申請調往後方整訓丨請委座裁奪。”
也就俞濟時有這大口氣,換別人還真不敢把事情捅到老蔣那裡。
老蔣對俞濟時還真維護,像俞濟時這麼搞法,換別人老蔣把他撤職都是輕的,然而親疏有別,俞濟時還真就不一樣,老蔣接到電報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去電訓丨斥,而是把第九戰區總司令長官陳誠找來,商量對策。
陳誠也不敢隨便亂表態,薛嶽跟俞濟時間的頂牛已在第九戰區鬧得沸沸湯湯,作爲第九戰區的總司令長官,陳誠當然不願意事勢繼續發展下去,甚至於失控,但問題是,這件事情的確是不太好處理
理智上陳誠傾向於薛嶽,認爲俞濟時頂撞薛嶽此風斷不可長,若不嚴懲俞濟時,薛嶽在第l兵團的威信將蕩然無存,那就只能臨陣換大將了。
但是在情感上,陳誠卻又傾向於俞濟時,因爲俞濟時是奉化藉人,又是蔣委員長的遠房堂外甥,蔣委員長非常欣賞俞濟時這個晚輩,而陳誠對蔣委員長素來都是亦步亦趨,蔣委員長喜歡的就是他欣賞的,小委員長的雅號不是白叫的。
蔣委員長再三催問,陳誠才小心翼翼地道:“委座,要不還是換冷欣師上去?”
陳誠的建議其實還是和稀泥,既不把俞濟時第36軍團從德安調下來,也不按薛嶽的意思把第74軍分拆掉,把第58師單獨調往星子,這麼做的好處就是既不會太過削弱薛嶽在第l兵團的威信,同時有限度維護俞濟時。
蔣委員長想了想,最終卻還是說道:“還是把36軍團調下來吧。”
蔣委員長都表了態,陳誠當然是立即照辦,其實這次老蔣還真不是出於維護俞濟時的考慮才做出的決定,薛嶽跟俞濟時已經鬧得很僵,第l兵團的十幾個軍長、軍團長還有集團軍司令都在看好戲,這情形下老蔣只有兩個選擇,或者把薛嶽調離,或者把俞濟時摘出。
調離薛嶽不用考慮,如果有人能替代薛嶽,一開始老蔣就不會讓薛嶽去九江德安,所以就只能把俞濟時摘出來,讓他帶着第36軍團去長沙休整,說起來74軍在蘭封會戰中的確是損失慘重,也的確應該給幾個月的時間來休整。
然而電報到了德安,卻像石沉大海再沒了迴音。
薛嶽這次真發狠了,他知道第l兵團的十幾個軍長、軍團長還有集團軍司令都在冷眼旁觀,這時候退一步軍令就別再想統一了,所以寧可不當這個兵團總司令,他也要實現軍令統一,也要把俞濟時的第74軍扣在德安。
很快,蔣委員長又發來了口述電令。
最後薛嶽只給蔣委員長回了一句話:部隊調不下來。
蔣委員長在武漢氣得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因爲他再一次翻出花名冊,把國軍當中的十幾個高級將領扒拉來、扒拉去,發現有能力的資歷不足以服衆,資歷足夠的能力又不足以擔此重任,還真就找不出一個能夠頂替薛嶽的。
到最後,蔣委員長不僅訓丨斥了俞濟時,同時還勉勵了薛嶽幾句。
見老蔣出面都不管用,俞濟時這下也沒轍了,只能服軟,別的集團軍司令、軍團長還有軍長也服了,俞濟時這麼牛氣的人物都讓收拾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服的?得嘞,今後就別再打什麼小九九了,鐵了心在德安跟小日本死磕吧。
就這樣,馮聖法第58師被調到了星子,擔當側背防衛。
調令下來,馮聖法沒有一絲耽擱,當即集合部隊準備開赴星子,在部隊開拔前,馮聖法就帶着徐十九和兩個警衛先一步到了星子,馮聖法深知肩上責任重大,58師能否守住星子將直接關係到南潯線正面二十幾萬大軍的生死存亡,所以他不敢有一絲的掉以輕心。
江西跟浙江雖然相鄰,但道路交通狀況卻猶如天壤之別,當時浙江省的幾十個縣已基本上通了公路,但江西省卻只有廖廖幾條公路,星子跟德安之間也沒有公路相連通,只有一條彈石路貫通,勉強可以供兩輛大車並行,汽車也能勉強通行。
馮聖法的轎車一路顛簸過了馬回嶺,就開始進入星子縣地界,星子縣位於廬山南麓,屬於山區地形,境內峰巒林立,不僅山高,而且險峻,足以對大軍的展開構成嚴重的阻硬,尤其是機械化程度較高的日軍,影響更大。
徐十九從路邊鬱鬱蔥蔥的山巒上收回目光,回頭對同樣正在觀察窗外山勢地形的馮聖法說道:“師座,這裡地形倒是不錯,小日本最多展開一個聯隊,所以既便小日本真出兵側擊星子,我們也不用面對小日本一整個師團了。”
馮聖法只是輕嗯了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汽車拐彎越過一山坳,前方視野當中忽然出現了一片谷地,這片谷地極爲開闊,少說也有近千米寬,谷地前方更是一馬平川,更遠處還隱約可見湖面,想來便是鄱陽湖了,在那平原上還有密密麻麻的民居,想來就是星子縣城了。
一看到這地勢,馮聖法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停車。”馮聖法喊停汽車,然後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徐十九知道馮聖法在擔心什麼,他半道還說地形不錯,可到了星子縣再一看,局面就不那麼樂觀了,因爲星子縣緊挨着鄱陽湖便是大片的開闊地,而且這中間河道縱橫,利用這些河道,小日本的炮艇運輸船可以迅速調動兵力,展開進攻。
也就是說,星子縣城是根本不可守的,也根本守不住。
真要死守,別說區區一個58師,就把俞濟時的第36軍團全調過來,只怕也不夠小日本塞牙縫的,因爲小日本的輕巡洋艦、炮艇可以給步兵提供強大火力支援,面對小日本絕對優勢的炮火,淞滬會戰的悲劇將重演。
星子縣城不能守,就只能放棄
可星子縣城一旦失守,日軍便能在鄱陽湖西岸建立穩固的前進基地,其後續部隊和輜重裝備就能源源不斷地上岸,這也意味着日軍將可以向58師發起連續不斷的猛攻,馮聖法不能不擔心,面對日軍的連續猛攻,58師又能支撐多久?
馮聖法低着頭在沉思,徐十九卻在觀察山谷兩側那兩座山峰,這兩座山峰不算太高,海拔也就四五百米,也不大,延綿最多四五里,卻非常險峻,除了背對鄱陽湖也就是馬回嶺的方向還算平緩外,其餘三個方向都非常陡峭。
更有利的是,這兩座山峰就像是兩尊門神控扼着這片山谷,星子縣通往外界的唯一陸上通道便從這片山谷中穿過,58師只要控制這兩座山峰,小日本既便攻佔了星子縣城,也仍是囚籠裡的老虎,蹦躂不出什麼花樣來。
當下徐十九提議道:“師座,不如我們到那邊山上看看吧?”
馮聖法正要點頭時,副官張少傑卻忽然勸阻道:“師座,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山道多崎嶇,而且山中蛇蟲橫行,要不還是改天吧?”
“不用改天,就今天。”馮聖法卻不以爲然地道,“我們革命軍人連死都不怕,還怕區區蛇蟲走獸?”說完馮聖法便帶着徐十九徑直走向一條直入山中的岔道,張少傑沒轍,只能帶着另外一個警衛匆匆跟了上去。
在山腳下,馮聖法一行意外碰到了一個老獵戶,聽說國軍老總要在這裡看地形,還要打鬼子,老獵戶便自告奮勇要求當嚮導,馮聖法欣然同意,也不無振奮,不管怎麼說,德安的父老鄉親至少還是堅定支持國軍的。
老獵戶一邊領着馮聖法一行上山,一邊跟他們說道:“幾位老總,這叫東孤嶺,山谷那邊稍小些的山頭叫西孤嶺,故老相傳,這東西孤嶺原本是連在一起的,名叫大孤嶺,那可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因爲擋住了星子通往外界的通道,結果某位老祖宗一怒就帶着子孫生生鑿開了大孤山,然後就留下了這片山谷還有東西孤嶺。”
徐十九聞言莞爾,倒是沒想到還有江西版的愚公移山。
說着話,一行人很快就登上了東孤嶺主峰,這時候正是七月初,太陽雖已下山,天色卻還沒黑下來,站在東孤嶺主峰往下俯瞰,整個星子縣城以及四周的平原,還有更遠處的鄱陽湖盡收眼底,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