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瓜端着刺刀,跟着高大全嗷嗷叫着往前衝。
不時有灼熱的流彈嗖嗖尖叫着從耳畔掠過,二瓜埋着頭、彎着腰,左衝兩步又右突幾步,儘可能地讓自己的衝鋒線路變得沒有規律,同時又與戰友保持距離,不時有戰友中彈,慘叫着倒下,二瓜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往前,再往前!
兩百米外,日軍輕機槍的彈道散佈面積相當大,由於國軍的戰術規避動作,日軍步槍和擲彈筒的命中率也很難保證,所以國軍的傷亡很小,不過進入兩百米後,日軍機槍、步槍及擲彈筒的命中率便迅速提升,國軍傷亡迅速增加。
進入一百米後,各種戰術規避動作已經毫無意義。
這時候唯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衝上去與敵白刃戰,至於是否會被敵人的子彈射中,那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突擊,突擊,全速突擊!”高瘋子一邊以駁好槍托的盒子炮對着前方猛烈開火,一邊嗷嗷大叫,一朵血花忽然間毫無徵兆地從他寬闊的背上綻放開來,他仍然嗷嗷大叫着,又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衝刺了十幾步,然後頹然倒下。
二瓜眼含熱淚從高瘋子身邊衝過時,眼角餘光清楚地看到殷紅的鮮血正如泉水般從他的嘴角溢出,還有他的身下的泥土也被鮮血染紅了一片,二瓜依稀聽到,高瘋子依然以含糊不清的口齒在喊着,突擊,全速突擊。
看到這一幕,二瓜頓時發了狂般怒吼起來:“突擊,全速突擊……”
坑坑窪窪的地面猶如潮水般從腳下倒退,轉眼之間,日軍陣地已經近在眼前,二瓜猶如一頭暴怒的幼獅,猛然闖入了狼羣,一個日本兵堪堪躲過二瓜刺刀,卻被二瓜拿自己身體當武器給猛然撞翻,兩人便倒地扭打成了一團。
二瓜的體格並不健壯,雙臂卻非常有力,他死死地壓制住日本兵的雙手,然後張嘴狠狠地咬在了日本兵的脖子上,日本兵殺豬般慘叫起來,一下就喪失了抵抗意志,二瓜再使勁一扯,竟從日本兵脖子上撕下了一大塊血肉!
日本兵慘叫着,抽搐着,聲息很快弱了下去,二瓜這一口幾乎將他的脖子整個咬開,頸側大動脈也被咬斷,鮮血噴射出去足有好幾米遠,更將二瓜噴了個滿頭滿臉,等二瓜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早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
二瓜桀桀獰笑着撲向下一個日本兵,那個日本兵雖然久經訓練,也在東北打過抗聯,甚至還打死過人,卻從未有過白刃戰經歷,看到眼前猶如厲鬼般的二瓜,心裡一下就毛了,扔下手中的三八大蓋轉身就往回跑。
都說二戰時期日軍的戰鬥力強悍,其實也是分階段的。
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之初,既便是小日本的十七個常設師團,也幾乎沒怎麼見過血,雖然身體素質不錯,訓練也很好,戰鬥力其實還是相當一般的,但在中國打了幾個月尤其是在南京大屠殺之後,日軍的兇殘指數便開始急劇飆升。
兇殘指數的飆升,帶來的就是戰鬥力的飆升!
一支軍隊,他的戰鬥力絕不是靠練就能練出來的,得到戰場上打才能夠打出來,所以到了41年,日軍的戰鬥力達到一個巔峰,此時的日軍,不考慮裝備只比較單兵戰力,真的可以說是冠絕於當時世界了,德軍都沒法比。
此後太平洋戰爭爆發,大量在中國戰場上打出來的精銳老兵被調往太平洋戰場,然後在島嶼叢林中被螞蟥蚊蠅以及美軍的飛機大炮所絞殺,從此日軍的戰鬥力便江河日下,44年以後日軍就連華北大地上的民兵都打不動了,也就欺負欺負豫湘桂戰場上的國軍了。
言歸正傳,從泗涇踩着爛泥強渡過來的日軍其實只有一個班,剛纔與警察總隊一通交火已經死了四個,所以守在丁家巷裡的鬼子兵其實只有九個,當二瓜第一個衝進村子,日軍很快就放棄抵抗退到了泗涇南岸,試圖依託北岸的機槍火力負隅頑抗。
刀疤想趁勝追擊全殲強渡過來的日軍,卻遭到對岸日軍火力的瘋狂堵截,高慎行幾次帶人衝鋒都被打了回來,還犧牲了兩個老兵,很快又有兩架日軍轟炸機飛過來,對着丁家巷就是一通狂轟濫炸,炸得國軍頭都擡不起來。
等到轟炸機飛走,浮橋也快要架好了。
更糟糕的是,新兵連一門火炮也沒有,根本無法壓制住對岸的日軍火力,就連守在南岸的那幾個日本殘兵都幹不掉,更別提炸掉浮橋了,最多再過半小時,日軍的大部隊就能源源不斷地開過泗涇南岸,這仗難打了!
新兵連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也就是加緊搶修工事了。
正當新兵連官兵搶修工事時,南邊忽然響起了隱隱的口號聲。
刀疤爬上屋頂舉起望遠鏡一看,只見幾股黑壓壓的人流正從殷行鎮那邊浩浩蕩蕩地開將過來,少說也有兩三千人,他們拿着各式各樣的武器,有大刀,有長矛,也有鏽跡斑斑的老套筒,甚至還有前清的擡槍。
“舉國血戰,共赴國難!”
“舉國血戰,共赴國難!”
“舉國血戰,共赴國難!”
“寧做戰死鬼,誓死不當亡國奴!”
“寧做戰死鬼,誓死不當亡國奴!”
“寧做戰死鬼,誓死不當亡國奴!”
人潮一邊前行,一邊喊着口號,山呼海嘯。
“是他?!”透過望遠鏡,刀疤一眼就把走在人羣前面的那個身影給認了出來,可不就是從南苑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那個學生兵?!
時間退回到幾個小時前,殷行古鎮。
殷行古鎮的歷史要追溯到大明正德年間,乃是告老返鄉的上林苑監錄事殷西溪所築,不過直到民國初年,殷行都還只是個小鎮,東西主幹大街長不過一里,商鋪只有三十來家,三十年代國民政府斥重金打造上海新市區,殷行才真正繁榮起來。
不過聚居在殷行的基本上都是貧民,要麼是老殷行的農民,要麼是碼頭工人,要麼是工廠工人,還有不少建築工人也住在殷行,這就在殷行鎮的外圍形成了大片棚戶區,八一三淞滬會戰爆發後,租界裡的市民紛紛外逃,使這裡的棚戶區更顯擁擠。
幾個小時前,舒同文和十幾個學生正走在殷行鎮破爛的主幹大街上。
舒同文和這十幾個學生矢志報國,他們從火車北站一路跟隨十九大隊來到吳淞鎮,本想借着十九大隊被61師收編的機會入伍,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61師新任師長鍾鬆聽說他們是大學生,便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拒之門外。
黃埔系軍官普遍排斥愛國學生,這個是有歷史原因的。
袁大頭死後,孫大炮見縫插針創立了廣州軍政府,卻始終未能脫離會黨本質,結果打壓了一批舊軍閥,卻又培養了一批新軍閥,革命絲毫不見起色,後來孫大炮一咬牙,便搞了個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其實就是從親日全面倒向蘇俄。
然而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蘇俄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們一面通過共產國際的思想改造牢牢控制中國共產黨,使陳獨秀領導下的中共成爲蘇共事實上的支部,一面則通過軍事援助將國民黨牢牢地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結果就是,黃埔軍校幾乎成爲蘇俄的軍事院校,許多學員成天叫囂着要武裝保衛斯大林武裝保衛布爾什維克,鮑羅廷這個蘇聯顧問更是成了廣州軍政府的太上皇,孫大炮病死北京後,由誰接班居然得鮑羅廷說了算。
中國的事居然得由蘇俄說了算,這深深地刺痛了蔣委員長,於是蔣委員長開始清黨,捕殺了大量叫囂着武裝保衛布爾什維克武裝保衛蘇聯的激進青年,從此以後,蔣委員長和黃埔系軍官便對愛國學生始終抱有高度的警惕。
這個也是國民黨始終不敢發動全國人民共同抗日的緣由,因爲搞運動,國民黨拍馬也及不上共產黨,一旦發動全國人民共同抗日,各種農會、救國青年會就會雨後春筍般瘋狂冒出來,要不了幾個月,整個中國就會變成一片赤色世界。
所以鍾鬆纔會毫不猶豫地將舒同文等人拒之門外。
不過,舒同文並沒有因爲鍾鬆的拒絕而感到氣餒,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來對身後的十幾個學生說道:“同學們,我們不能就這樣離開上海,日軍已經在張華濱大舉登陸,祖國需要我們,民族需要我們,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有學生喪氣地說道:“可咱們能做什麼呢,軍隊不收咱們。”
另外幾個學生也紛紛附和:“是啊,咱們沒槍也不知兵,總不能赤手空拳去跟小日本拼命吧?咱們是不怕死,可也不能無謂犧牲吧?還是徐十九大隊長說的對,咱們還是等着抗戰勝利的那一天,再好好建設自己的祖國吧。”
舒同文緊握拳頭,義正詞嚴地說道:“同學們,位卑不敢忘國憂,人輕也應有擔當,咱們是沒槍,可咱們還有雙拳,還有利牙,赤手空拳也一樣可以殺鬼子,咱們是不知兵,可咱們會演講,咱們可以將附近的工人、農民都組織起來,與日寇血戰到底!”
一番話使十幾個青年茅塞頓開,是啊,論打仗他們的確不行,可是說到組織運動,那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十幾個青年學生遂即找來了竹竿橫幅,又借來毛筆在橫幅上寫下了各種極富煽動力的標語,然後舉着橫幅就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