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他們在漢口臨時停駐休整一晚,同老友喝酒寒暄一直到深夜才結束。
滿腹心事的趙文斌灌了不少酒,腳步有些踉蹌,不過能夠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裡碰到老熟人,當真不容易。
“楊兄弟……戰場子彈不長眼,你……你多保重,啥時候想清閒了,給兄弟捎個信兒,我的營長位置讓你,我給你打下手兒……”
“行,兄弟,你這句話我記下了,我混不下去了,就來投奔你,你現在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吧,咱們回頭再聯繫。”
看着神志有些不清晰的趙文斌,楊凌招了一輛人力車,塞給車伕一銀元,讓他送趙文斌回住處。
“楊兄弟,記得……記得捎信兒。”趙文斌坐在人力車上含糊不清地喊着,楊凌也笑着揮手。
看着拉着趙文斌的人力車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夜幕了,楊凌莫名的感到一陣失落。
從淞滬戰場到如今,羅大勇,胖子,二愣子,楊大樹等好些弟兄都倒下了,老兄弟越來越少,新兵越來越多,一股難言的孤獨感籠罩全身。
“團副,咱們回去吧。”
勤務兵兼衛兵的虎子看着楊凌站在那裡滿臉惆悵,開口打破了沉默。
一陣涼風襲來,楊凌的腦袋清醒了許多,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道:“咱們回去吧。”
楊凌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東下九江,所以天一亮,來不及和老友趙文斌告辭,他們部隊就馬不停蹄直奔九江而去。
戰火硝煙在中華大地蔓延,青山綠水演變成爲了焦土,城鎮也化爲了廢墟。
楊凌他們開赴九江的道路上,鋪天蓋地的全是逃難的難民,道路被牽着牛羊,滿載着包裹的馬車擠得水泄不通,悶熱的大地上,瀰漫着難言的氣氛。
逆行的部隊在擠滿難民的路上走了好幾天才趕到了第74軍主力部隊駐紮休整地——江西德安。
德安城並不大,相對而言只是相當於沿海地區一個較大的集市一般,不過德安東倚鄱陽湖,西傍廬山,爲南潯線之重鎮,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咱們的任務是守衛德安,負責南潯鐵路沿線防務。”
楊凌他們領到了新的任務,並不是作戰任務,而是難得的警備任務,這對於連續征戰數月的弟兄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
楊凌他們所在的第301團因爲屬於第74軍的殿後部隊,抵達德安後,稍好的駐紮地都被其餘各旅各團佔據,所以不得不委屈到一個偏僻的鎮子駐紮。
“各營在鎮外紮營,所有人未經允許不得擾民。”
部隊抵達了鎮子之後,團長張漢鐸婉言謝絕了當地士紳的邀請,將部隊駐紮在了距離鎮子兩裡外。
楊凌對於這一做法持雙手贊同的態度,部隊雖軍紀相對於其餘雜牌部隊要好的多,但是也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管住自己。
連番惡戰導致部隊的傷亡很大,補充的次數太多,以至於許多弟兄的軍紀意識淡薄,經常同駐地居民產生矛盾。
矛盾極大的影響了軍民關係,所以團長張漢鐸這次嚴格的約束部隊,防止以往的事情再次發生。
“各營連長,你們都聽好了,管好你們手底下的弟兄,誰要是惹是生非讓人家老百姓找了過來,我不想聽解釋直屬長官就地免職查處!”
所謂亂世用重典,團長張漢鐸也是深諳此理,將各級軍官召集起來,殺氣騰騰地進行了一番警告。
這些營連長們打仗那是沒得說,就算前邊是槍林彈雨也敢嗷嗷叫地向前衝,可是在犯錯誤方面也不甘落後,經常鬧得駐地雞飛狗跳。
“叫弟兄們管好褲襠裡的玩意兒,要是再有寡婦哭哭啼啼的跑營地來給娃娃找爹,我非斃了他不可!”
看着弟兄們都面色嚴肅,張漢鐸也難得幽默地臭罵了一句,惹得弟兄們哈哈大笑。
遠離了戰火硝煙,楊凌他們再次贏得了短暫的休整。
蘭封會戰讓整個第74軍折損了四千多弟兄,武器彈藥更是打光,趁着這難得的休整機會,各部隊都急忙的通過各種途徑補充戰損,訓練士兵,以迎接新的戰鬥。
楊凌他們所在的第74軍依然歸薛嶽打的第一兵團指揮,只不過劃歸新成立的第九戰區節制,暫時部署在德安和南潯鐵路線。
第九戰區爲第74軍補充了一批後方送上來的補充兵,大都來自四川和江西等地,屬於十足的新兵蛋子。
這些補充兵大都是經過一兩週短暫訓練就送過來的,許多人就打過一兩發子彈,僅僅會開槍而已,幾乎沒有戰鬥力。
即使如此,這些新補充過來的士兵很快就被各團瓜分一空,現在各部隊長也顧不得挑肥揀瘦了,只要是人都要。
楊凌他們團因爲抵達德安較其餘部隊晚幾日,當團長張漢鐸去旅部請求補充新兵時,卻一個人都沒撈到,因爲已經被瓜分完了。
“旅座,我們團在蘭封戰場陣亡五百多人,重傷一百多人,我們好歹也立了集體功,這沒有新兵補充的話,這仗沒法打了,你好歹給我們分幾個啊。”
團長張漢鐸在旅部叫苦連天,而旅長周志道也是聳聳肩膀,兩手一攤道:“你問我要,我也沒有啊,戰區就補充了那麼多兵,咱們一兵團就分了兩萬多人,咱們74軍好不容易纔搶了一些下來,這不你們還沒來就分完了。”
看着團長張漢鐸苦着一張臉,沒準備走,旅長周志道又面色軟了下來:“要不這樣,你們再等幾日,等有新兵過來,我優先補充給你們團怎麼樣?”
部隊損失慘重,沒有新兵補充的話戰鬥力提不上去,這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再打起來了,團長張漢鐸自然不依不饒,沒有新兵補充,就沒打算走。
看着賴着不走的團長張漢鐸,旅長周志道也知道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無奈之下招來軍需處長,撥付了一千多銀元,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先補充一些人。
“能招多少算多少,不過招到的人必須登記,到時候我去軍座那裡報備。”
旅長周志道最後不忘提醒張漢鐸,畢竟他們是作戰部隊,擅自徵兵可是犯忌諱的。
不過現在各軍各部隊損失較大,自行補充兵員的不在少數,只需按規定報備即可。
張漢鐸雖萬分的不情願,但是迫於無奈,沒有領到新兵,只能拿着一千多銀元自己豎旗招兵。
招兵的旗子倒是豎起來了,又是中央軍主力部隊,圍觀的百姓倒是不少,報名的卻寥寥無幾。
這也不怪這些老百姓不愛國,當兵打仗那可是要死人的,雖說部隊有軍餉拿,那也得有命花不是。
國民革命軍在戰場上打了無數敗仗,每一次都是屍橫遍野,村裡先前當兵的就沒回來過,加之政府爲戰略考慮,犧牲了無數民衆利益,信譽度喪失,也就更沒有多少人願意當兵了。
團裡的招兵旗豎了一整天,但是卻只招到了不到二十個人,氣的團長張漢鐸直罵娘:“都他孃的是慫蛋,盧醒,帶人去鎮裡抓人,按照戰時抽丁法,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不從的綁也得給我綁過來!”
“等一等。”
張漢鐸要蠻幹,一營長盧醒想也不想,轉身就要去鎮裡抓兵,楊凌急忙開口阻止。